相看兩相厭 第01說 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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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王朝豐元二十一年,林錦畫已經成長為虛二八年華的清秀佳人。眉目如畫、麵容白皙、不施粉黛的臉自然嫣紅,粉紅嘴唇吐氣如蘭,雖沒有絕色容顏,卻自有一股清新淡然的出塵氣息,映襯著那妙麗身影愈加亭亭玉立。最為攝人心魄的,便是她的眼睛,雙眸黑亮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仿佛塵世間一切東西入了那清亮眸中都會沉入深邃的黑色中,不能自拔。
眠陵通往青浦的官道上,林錦畫身體前傾,手握韁繩,迅疾地催馬奔馳著。她額上已然出了細密的一層汗,握韁繩的手隱隱滲有血跡,她卻仍不肯停下,馬鞭一打,又加快了速度。
林錦畫此刻心急如焚,她死後重生在這天德王朝,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年。這十五年,丞相府內一家人相親相愛,她有兩位哥哥一位姐姐,下麵還有一名小妹,五人皆是大夫人所生。隻因二夫人曾是大夫人的陪房丫頭,雖然被丞相爹爹收了房,卻死活不肯懷上子嗣,隻道是隻願疼愛大夫人的兒女,盡到妾室的責任便好。於是,丞相府並沒有女眷間的明爭暗鬥,一直和和氣氣。她林錦畫琴棋書畫學的都比別人快,但為人低調,一直不願露出真本事,磨著丞相爹爹要學武,卻最終隻是學到了三腳貓般的輕功。所幸,林子敬並不反對她騎馬。為了消磨這十五年的時間,她不僅將林府的藏書全給讀了,騎馬術也是日益熟練。
新皇登基二十一載,丞相府的勢力也是如日中天。功高蓋主的下場林錦畫知道,所以她一直勸說林子敬早日退出朝堂。林子敬最是喜歡這四女兒,便答應等把朝堂上的事盡數整理一番便再上奏折表明要歸隱。
奈何世事太多變化,林子敬還未來得及表明歸隱之心,皇帝就迫不及待要將他的勢力給滅了。林子敬仿佛是知曉了一切,某一日,拿了一塊長方形的玉牌給林錦畫,讓她獨自去眠陵的別莊待個幾天。告知她這玉牌是先皇所賜,有免死的權利。
林錦畫心下疑惑,見著父親嚴正而疲憊的臉色,不敢再問,牽了馬便往眠陵去。哪知道到了眠陵沒兩日,忽聽到了消息,說是丞相林子敬犯上作亂,全府被抓,三日後西市問斬。
林錦畫如遭雷劈,她懷揣著免死玉牌便急急往回趕,心想著隻要免死玉牌在了,皇帝就不會砍丞相府的人了。
此時,林錦畫正在離沉香鎮不遠的官道上奔馳,懷中的玉牌仿佛正在升溫,令她心頭焦焚似要爆炸。她又甩了一鞭,打馬疾奔。
沉香鎮旁的官道旁有一片密密的樹林,枝葉繁茂。林錦畫奔馳入旁邊的官道時,林中突然斜斜飛出一名白衣男子,衣袂翻飛眼神倨傲,眸中的溫度似是飛雪三天造就的冰寒。
林錦畫的馬被那白衣男子一驚,前蹄高高揚起,一聲嘶鳴,將林錦畫直直摔下了馬背。也許是林錦畫摔倒的姿勢太過難看,白衣男子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輕巧地落在不遠處。
林錦畫心急,顧不上那男子,隻是趕忙摸進懷中,確認了玉牌沒有損傷方長長歎了口氣,方才的驚慌已然不見,換而代之的是惱怒和氣憤。
她憤憤地瞪了眼不遠處眸中冰寒的男子,拉過馬,正要跨上馬背,林中忽的又飛出一名藍衣男子,將林錦畫再度從馬背上給嚇了下來。
她站起身,從懷中拿出玉牌,輕舒一口氣。正要放回去,手上的玉牌卻不見了。林錦畫大驚,四處一看,卻瞧見那白衣男子正戲謔地打量著手中的玉牌,滿臉的桀驁。
“還給我!”林錦畫衝他大喊,上前去奪。
白衣男子將玉牌舉高,林錦畫差他一個頭,伸長了手臂也取不到。麵上又急又怒,直嚷嚷著:“你還給我!還給我!”
白衣男子麵上露笑,眸底卻沒有笑意,墊了掂玉牌,一個閃身到了馬的另一邊,林錦畫學過輕功,此時也足尖一點,玉手便抓向玉牌。白衣男子見狀,眸中閃過一絲趣味,他看向不遠處靜靜站立的藍衣男子道:“子荏,我們再比過!你能拿到我手上的玉牌便算你贏!”
喚作子荏的藍衣男子聞言飛身掠來,上前便去搶那玉牌。林錦畫氣得快哭了,這玉牌可是要救她全家性命的,怎好被這樣搶來搶去。她氣急之下邊罵邊搶:“臭流氓,快還我玉牌!快還我!”
白衣男子哪肯放手,將一塊玉牌在手中換來換去,在樹之間跳躍前進。藍衣男子緊隨其後,一白一藍兩條身影一時之間竟也難以分辨。
林錦畫的輕功隻算是三腳貓係列的,便隻能尾隨在後麵著急地嚷嚷。實在氣急了,一個飛身直直撲上前去,隻聽得當的一聲,那塊玉牌從白衣男子手中掉了下去,子荏還未來得及接手,便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三人都是呆了。林錦畫有一瞬間的空白,好不容易忍住的淚終於刷刷流了下來。她衝過去,將那玉牌左拚拚右拚拚,怎麼都拚不起來。一雙手顫抖著拿著斷裂的兩半貼近胸口,不知所措。
白衣男子笑了笑:“不就一塊玉牌麼,用得著掉眼淚。”
林錦畫看著他的笑臉,覺得渾身的火似要將這樹林給毀了,她站起身怒道:“對你來說這隻是塊玉牌。可是對我來說不一樣!你憑什麼搶我玉牌?”
白衣男子輕哼一聲:“誰讓你擋我道了。”
林錦畫氣急反笑:“擋道?!你竟然說擋道?!你知不知道這塊玉牌是用來幹什麼的?!”
白衣男子揮了揮手,“無非是趕著去當了換錢吧。子荏,給她一袋銀子,我還急著去喝酒呢。”
子荏白皙的麵容有些尷尬,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絲鑲邊的錢袋,盡數放在了林錦畫手中。林錦畫抓起錢袋便扔向白衣男子。
“我不稀罕你的錢!”林錦畫哭著跑到官道上,拉過馬跨上去,朝著附近的沉香鎮奔去。沉香鎮據說有個打造玉器的真師傅,打磨好的玉器價值連城。林錦畫一個勁往那奔,期盼那真師傅能將玉牌在短時間內修複。
林中的白衣男子回轉身,看到落在地上的錢袋,有一時的怔忡,隨即無所謂地笑了笑,瞥了子荏一眼,足尖一點,飛身離去。
“姑娘,這玉牌若要修複成原先的樣子,看不出斷裂痕跡的話,老朽需要三個時辰。”真師傅坐在玉器店內,細細打量那兩塊玉。
“三個時辰?那麼長!”林錦畫從懷中掏出錢,將所有錢都放在櫃麵上央求道:“真師傅,求求您,能不能短時間內就修複好,我有急用。”
真師傅眯著眼看了眼櫃台前的林錦畫道:“最短也要兩個時辰。”
林錦畫扯了扯頭發,道:“好吧。真師傅你趕緊修複。我真的有急用。”
這兩個時辰,林錦畫猶如無頭蒼蠅般,在玉器店前走來走去,眼看離全家被斬的時辰近了。林錦畫一顆心沉了又沉,渾身說不出的不舒服。隻恨這時代沒有汽車、沒有飛機,真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那和藹可親的丞相爹爹身旁。
玉牌修複後,林錦畫取了馬再度奔回青浦。
到了青浦,離預定的監斬時辰還有半個時辰。林錦畫覺得僥幸,她趕忙飛奔去西市,期盼著這手中玉牌能夠將她全家盡數救下來。
但當林錦畫趕到西市時,隻瞧見了很多名穿著官服的軍衛在用水潑地,掃帚在地上掃掃弄弄。林錦畫一時驚呆,隻見那地上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血,橫流得到處都是,將那西市不大的青石板路染得鮮紅刺目,斑駁淩亂。
她一把拉住其中一名軍衛道:“請問……林丞相一家人呢……”
軍衛見是個灰頭土臉的姑娘,很是不耐煩,甩開了手道:“你沒瞧見這滿地的血麼。一個時辰前,丞相一家兩百餘口人都斬了。嘖嘖,一排又一排連著砍,血流的到處都是。聽說皇上連一個時辰都等不及,就下令斬了。哎,可惜了……”
軍衛後麵的話林錦畫一點都沒聽到。她雙手因為緊緊握著被絲帕重重包裹的玉牌而骨關節泛白。整個世界好像突然間在一瞬間惶然退去,沒了圖像,沒了聲音,隻餘一地的鮮紅,鋪天蓋地的襲來。
玉牌悶聲落在地上。林錦畫跌跌撞撞地撲到在濃重的血中。她抬起手,雙眸定定看著手心上刺鼻而奪目的紅色,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那和藹可親有小胡子的爹爹沒了。
聲音溫柔似糖的娘沒了。
經常做燕窩羹給她吃的二娘沒了。
還有豐神俊朗的大哥。
喜笑顏開的二哥。
婉約大方的三姐。
活潑可愛的五妹。
沒了,都沒了。
林錦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頭載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