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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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數日,九尾在戚府的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在戚府之中幾乎處處都有種植竹類,這一點讓常年於深山竹林間修行的九尾感覺很是愜意。不過對於戚府的好感也僅限於此,戚老爺每日晨昏定省般的準時到訪讓九尾煩不勝煩。不止一次請辭,卻都被戚老爺顧左右而言他一一用言語帶過。九尾雖然耐性甚佳,但終究還是難以忍受這半是請求半是威脅的所謂款待。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陽光和煦,鳥語花香。
自下山入世遊曆以來,尚未在何處如此長時間停留。昨日從仆人口中得知,戚小少爺傷勢穩定,已然轉醒,九尾決定今日一早便向戚府辭行。
還未踏出院門,有仆從告訴他,老爺有請客人前去小少爺院中一會。九尾心道正好,便隨著那仆從去了往長生院中去了。
剛在前廳坐定,戚老爺與戚夫人已是滿臉帶笑地從後堂迎出來。戚老爺對九尾拱手道:“胡公子久等了。”隨即吩咐下人為九尾看茶。
之前戚老爺詢問九尾姓名,九尾本說無姓,奈何戚老爺不肯相信,便隨口答“狐”。這戚府裏的人都將“狐”當作了“胡”,是以此時皆稱呼九尾為“胡公子”。
一番半真半假的噓寒問暖之後,九尾道:“既然貴公子已醒,我也叨擾已久,就此告辭了。”
戚老爺一挑眉正要說話,還未出聲,隻後堂一陣喧鬧,然後長生掀開門簾,在眾人扶持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長生,你怎麼出來了?”戚夫人一見愛子不在床上休息,頓時慌亂起來,對長生身邊的侍女嗬斥:“你們不知道少爺現在不能下床麼?”
“娘,您先別急,是我執意要出來的。”長生有些吃力地道。
“你快先坐下來!”戚夫人已經不顧上還有九尾這個“客人”在場,扶著長生就在那墊上了厚墊子的紅木椅子上坐了下來,倒是長生坐定後有些歉然地對九尾道:“這位便是胡兄吧。失禮了。”
九尾一直靜靜地看著戚家上下圍著長生團團轉,也不在意自己被忽略,麵對長生的問候,九尾微微的點點頭,並未答話。待到圍著長生的人全部忙完,九尾才略一頷首,對戚老爺又重複了一遍之前說的話。
“不可!”搶在戚老爺前出聲的是長生。
九尾看向他,等待解釋。
長生一揚頭,道:“胡公子救命之恩我尚未相報。”
“我救你出於無心,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用說我已在貴府叨擾良久,貴府款待於我,怎可說恩情未報呢?”九尾淡然道。
長生搖頭,複又道:“之前是我爹謝你,我尚未有所表示。”
“不必。”
長生鄭重其事,正色道:“胡公子您施恩不望報自然使人敬仰,但也莫要陷我於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不義之流。”
不料長生如此煞有介事一本正經,九尾一怔,斂眉:“戚公子言重了。”頓了一頓,又道:“實不相瞞,我實則身有要事,不能久留,戚公子無須自菲。”
九尾本不願說謊,但長生將一頂陷人於不義的帽子蓋下來,為盡快脫身,隻得出此下策。
長生一時無話,此時戚老爺接口問道:“胡公子有何要事?莫非是要上京赴考?”
九尾也沒有想過用什麼理由搪塞,見戚老爺這麼說,也就順勢應承下來:“正是。”
“那真是太好了!”長生忽然笑道:“開春之後,我也正要上京赴考。現下距離開考之日尚有月餘,胡公子不如留下,待到半月後再與我一同前去可好?”
“這……”這便是作繭自縛,九尾不知道該如何推脫。
長生見九尾無話可對,當他已經默認。
“就這麼說定了!”繼而轉過頭,長生笑問戚老爺:“爹,你不反對吧?”
長生醒後對受傷一事的緣由不吐一字,戚老爺還未從九尾口中套得凶手的身份,自然不願意放九尾離開,此時便一疊聲地應道:“自然不自然不!我歡迎還來不及!”
“那好極了!胡兄,明日起你便來我書房一同溫習備考吧!”長生滿目春風地笑,若不是他的臉上還有著幾條結痂的傷口,或許真的有人相信,他是得到了什麼寶貝才會如此歡樂。
“……”九尾又一次感覺到了無奈。
出於長生要求,九尾的房間重新被安排在了長生院中西邊的廂房內。不止是九尾,就連戚氏夫婦也不明白兒子為何與這位胡公子如此親近。
長生被大夫準許進入書齋念書卻已是三日後,九尾自然也被邀請了去。
書房位於一處被竹林環繞的獨立院落中,並不大,兩行書架占據了小半房間。書架右側是一張紅木書案,上麵放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鎮尺下壓著一張未完成的畫,畫上不意外的是兩杆墨竹。
“你……很喜歡竹?”九尾看著紙上頗具神韻的墨竹,問。
長生扶著家丁的手在案前坐定,揮手示意仆人們離開,方才回答:“是啊……很喜歡……”
難怪院中其他種類的花草甚少,皆是毛竹,大約是為了迎合這小少爺的喜好吧。
見長生不似平日多話,徑自取過筆蘸墨作畫。九尾便也沒多問,信手從書架上取過一本《論語》,聊勝於無地翻看了起來。
因為修習的門道與其他狐不同,九尾未曾下過山,但是狐族與人世一向交往甚密,千年前族中便有狐攜著一書生歸來,後來倆人雖遭了天譴魂飛魄散,但卻是將人間的詩書禮樂傳到了狐族之中。這千年間,九尾修行之餘便喜翻閱人間的書籍畫卷,加上狐天性伶俐聰慧,過目不忘,如今莫說是論語等儒學經典,便是流行於市井的白話小說九尾也都能倒背如流。
翻了一會,全是所謂君子之道,儒生之談,甚是無聊。九尾放下《論語》,準備在長生的書架上尋些有意思的書籍打發時間,一抬頭看見長生剛剛在畫上題好字,正將宣紙從案上取起。
瞥了一眼那題字,字跡有些眼熟,行雲流水般的字跡,蒼勁有力,有幾分瀟灑不羈。細看題字內容,卻更是眼熟,一思量,想起這正是那日長生與陳二公子文鬥之時手中的那柄折扇上題的那首詩:
“淡煙古墨縱橫,寫出此君半麵,不須日報平安,高節清風曾見。”
九尾恍然,當日扇上原來是他自己題的字,難怪現在看來眼熟。
再看那墨竹,九尾一愣,雖然與扇麵上的墨竹畫風相似,但是很顯然,模仿的痕跡很重,形似而神不足,挺拔有餘而氣韻不足,鋒芒盡顯,過於傲氣卻不夠溫潤。
“咦?那日扇麵的墨竹並非你所畫?”不覺間,九尾發現自己有些突兀的發問。
長生聞言有一瞬的恍惚,卻沒有回答長生的問話,反而笑著反問道:“莫非那日胡兄也在場?”
九尾道:“你既已認出,何須多此一問?”
長生又道:“胡兄是否奇怪為何我一定要將胡兄留下?”
“為何?”
長生笑道:“當日在台上,聽聞胡兄一番指教,另我茅塞頓開,特此感謝。”
九尾聽了,也露出一絲淺笑,道:“卻不是為了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長生哈哈大笑,衝九尾抱拳:“更感謝胡兄沒有對我父說出當日事由。”
九尾斂了笑容,偏過頭道:“不必謝我。我隻是不願參與你兩家的恩怨。”
“無論如何是要感激胡兄的。”
“哦?感激我便是不放我離開?”九尾淡諷。
“胡兄此言差矣。”長生挑了挑眉,可惜臉上還有傷,沒有往日的倜儻,倒添了幾分滑稽,“胡兄這等才情,長生自是想要結交一番的。正好趁這報恩的機會一並使了,胡兄不介意吧?”
九尾覺得長生的笑容有些刺眼,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便道:“我倒是想要結識為你扇麵題畫的作者,可能引薦?”
長生的笑容頓了一下,才道:“胡兄想要扇麵畫何不自己親自動筆呢?以胡兄的才情還需別人捉刀麼?”
見長生又一次岔開話題,九尾明白這是長生不願提及的人,反正結識與否都可有可無,不欲多事,於是便也不再追問,略一點頭,徑自起身去書架上尋覓書籍。
第二日再來書房時,九尾沒有再見到長生的那幅墨竹,想來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