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寧佳音斷斷續續地從喉裏擠出的隻有這個音。他的先生躺在她懷裏，血從他身體裏滲了出來，蔓延在寒冬冰涼的馬路上，他一下下輕微地抽搐著，眼裏卻是安心的神情。
    孟瑾哆哆嗦嗦地捧著手機，“110，不是，是120……”她顫抖著打著電話，慕雪摟著寧佳音怕她暈厥過去：“佳音姐，你冷靜一點，振作點，沒事的，我們馬上去醫院，救護車馬上就到，再一下下，你別怕，別怕，沒事的。”說著這些的時候慕雪不能肯定任何事，她不知道救護車幾分鍾能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事。一切發生地太突然，老天出牌總是超出人們得想象，他總是將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何來悲天憫人之說。
    夜靜得太可怕了，每一秒鍾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在場的人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緊張的、虛弱的、痛苦的。
    “我操你大爺的！”孟瑾忽然瘋了般地踹向肇事車輛，這壓抑的氛圍讓她喘不過氣：“你TM別躲車裏，給老娘下來！你TM開車不長眼啊？誰不是娘生父母養啊，你怎麼能生生撞得上去啊！”那司機也像是受了驚嚇，任她怎麼踹怎麼罵也不下車看一眼，坐在車裏等警察過來。他竟不敢上前看一眼傷者。
    醫院急診室門口醫生護士匆匆進匆匆出，沒有人瞧上她們一眼，寧佳音楞楞地坐著，看不出任何情緒，藍孟瑾焦急地踱來踱去一個小時沒有閑著，看得慕雪頭更昏了。她緊緊握著寧佳音的手，想要給她一點支撐。寧佳音的手涼得冰凍過一樣，微微地顫抖，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著。剛進手術室之前看醫生的神情情況似乎並不樂觀，慕雪不知道若要麵對最壞的情形，她們該如何處理。
    也許命運對某些人而言本身就是殘忍的。顧宇摘下口罩向家屬宣布完死亡信息，終於他訝異地見到了眼前的寧佳音，他想了那麼些年，逃了那麼久的宿命，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壓根沒有認出他。她隻是悲痛欲絕地悲鳴了一聲後倒地暈厥了過去。而藍孟瑾也訝異地看著顧宇的臉從驚訝到心疼再到著急，他迅速地抱起寧佳音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
    “小雪，發生什麼事了？”孟瑾呆在原地扯了扯慕雪的衣角，臉上的神情收不回來，視線久久盯著他們一起消失的那個盡頭。一向神經大條的她在今天這般混亂的情形下竟然也意識到了什麼。女人，天生是敏感的。隻是慕雪沒有想到，兜兜轉轉，他們竟在最壞的情形下重遇。
    還能有比現在更壞的情況麼？她感覺有東西正在抽離出自己的身子，然後仿佛聞到了腥臭味，夾雜在醫院福爾馬林的臭味中顯得更加讓人惡心反胃。悲傷的是一個待人友善的朋友忽然間消失在眼前，悲傷的是生命總是在尋找到存在意義的時候不經人同意地被奪走，為什麼讓我們來我們就來，要我們走我們必須得走？為什麼大姨媽也要在這樣的環境下悲傷地過來插上一腳？
    “女兒呀，媽覺得你應該去弄點章光101之類的防脫發產品試一試。”杜秋茹手裏捏著一把長發，不勝感歎，真是走到哪撿到哪，怎麼能那麼會掉頭發？白慕雪推了推眼鏡，繼續對著電腦打文件：“媽，不帶你這樣損自己女兒的，那玩意兒不是給禿子用的麼？你如花似玉的女兒哪能拉得下臉去買那東西。要用你自己用去。”
    “我還真想用，可沒機會啊。一把年紀了身子骨也比你好，找時間去看個中醫調理調理身子吧。還有那月事，痛經可是很麻煩的毛病，別一直拖著。”眼下的女孩子普遍有這個毛病，都是自己折騰出來的，不注意忌口不注意保暖，再加上生活節奏加快，女人工作起來也都拚得跟男人沒兩樣，時間久了一直覺得沒什麼的小毛病也就成了最頑固的病根。
    打掃完屋子，杜秋茹隨手拿了本食譜，自自然然在慕雪房裏的小沙發坐了下來，敢情是賴著不走了，嘴裏還不忘誇誇她房裏午後曬進的暖暖陽光。瞧她臉上的神情，用胳膊看也知道又想刺探些什麼。可偏偏她那女兒連胳膊都懶得看她，她隻好自討沒趣研究她的食譜。
    不下兩分鍾，屁股都還沒做熱呢，她調了調姿勢，眼睛透過眼鏡頂端悄悄瞅了眼女兒又看回到書本上，慢慢悠悠地開口道：“那個，雪兒啊，最近怎麼沒看到莫南送你回來呢？自從你們去那什麼地方出差之後就沒來我們家了。吵架了？”
    “沒。”
    她醞釀了那麼久，把那麼句話前前後後順了好幾遍，這回答倒是幹脆。雖聽著沒吵架是好事，可怎麼都覺得怪怪的。不罷休，又接著問：“那是怎麼了？最近律所那麼忙？還是…”她別有深意地又將眼光移到慕雪身上，正好撞上她坦然接受的表情。慕雪拿下眼鏡抱了個抱枕幹脆坐去她身邊。她媽的這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像極了藍孟瑾。
    “還是什麼？還是因為蘇言？”她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倒顯得杜秋茹扭捏了。
    “啊。是麼？”
    “啊，是啊。”慕雪很認真地回答。她覺得這樣跟媽媽對話也蠻有趣的，看她緊張的樣子，超級可愛。
    “什麼？”杜秋茹沉不住一口氣整個人蹦了起來，蘇言是她的禁忌，她再也不想看見那個孩子，那個求他也不肯挽回堅毅離去的孩子。“我告訴白慕雪，隻要有我在一天，他就別想再碰你一個手指頭！他造的孽還不夠還不想讓你過好日子？”
    看母親跳腳的樣子慕雪本來挺樂的，可發現杜秋茹是真的不樂意了，才知道在媽媽的心裏，蘇言有多糟糕。蘇言對她犯的錯就算她能看開，杜秋茹都不會輕易原諒。要不怎麼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比自己更心疼自己的，隻有爸媽。她輕輕摟著媽媽，心裏頓時充滿了感激。
    “媽，別激動。看你一副要找他拚命的樣子，弄得他跟你情敵一樣。他沒有碰我手指頭啦，放心放心。”
    “你真能讓我放心麼？”杜秋茹深吐了口氣：“你別以為媽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上那雜誌我也是看到過的，不過所謂的項鏈倒是沒在家看見，還給人家了吧？”
    慕雪挽著她的手臂點頭。“媽，莫南能不能隻是學長？”
    半響，沒有回應。她閉著眼依偎在杜秋茹的懷裏，睡得格外安穩。隱約中，她聽見輕微的一聲“你還是忘不掉那孩子”。不知道是誰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