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欲休難休徒奈何
    和蕭祺一番暢談，待回神，不想已經暮色降臨。婉拒蕭祺的相送，回屋的時候，轉過一處亭子時，迎麵走來兩道人影攔在她麵前。
    輕舞抬眼看去，眼前站著兩名麵容姣好、釵簪滿頭的女子。左邊的體態豐腴、媚眼如絲，右邊的嬌小玲瓏、眉眼間滿是楚楚可憐。
    她看著兩人形容衣著，不似一般侍女，亦非她見過的山莊的歌姬，一時倒猜不出兩人的身份，不過還是側立一旁，打算讓兩人先過。
    “長得也不怎麼樣嘛，瘦得什麼也看不見了。”豐腴女子開口，話音略有些嬌媚，她一邊上下打量輕舞，一邊挺起了胸前傲人的雙峰。
    輕舞啞然失笑，不知道這演的是哪一出。
    “輕舞姑娘不要誤會，我倆剛在亭子裏賞花，看見你過來了就想和你聊聊。”另一名女子也開口了，柔柔弱弱的嗓音，帶著點兒吳女的酥軟動聽，低眉柔順頗楚楚動人。
    “兩位是？”輕舞隻好開口詢問，看她們的架勢可不像偶遇。如果她沒記錯，這是她回芷竹軒的必經之路，可見她們是早已等候在此。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不過也難怪，我們可是屋裏伺候少莊主的。”豐腴女子捂著嘴嬌笑，語氣帶著明顯地驕傲，眼神似嘲似諷的看著輕舞。
    輕舞一愣，片刻便反映過來，原來她們是淩大哥的侍妾。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滋味，微酸，微澀，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雖說心中早已明白他必定有幾房侍妾，然而當麵對的時候，她卻無法坦然以對，不得不承認，終究是在意的。
    風過，掠著幾絲彩色的飛花撲上逶迤綃裙，繁花的淡淡投影悄然暗上心間，遮住了以往的雲淡風清。輕舞調整一下情緒，淺笑點頭，便轉身準備離開。
    卻沒料到這時豐腴女子突然伸出腳絆她，一個重心不穩，輕舞身子沒有防備地往前摔去，地上是青石鋪成的小徑，頓時鑽心般的疼痛從膝蓋襲來，輕舞倒抽了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看著豐腴女子，心中又氣又怒道：“你……”。
    “哎呀，輕舞姑娘怎麼那麼不小心啊，摔傷了可如何是好。”豐腴女子嘲弄道，對自己的行為沒有絲毫心虛，眼中滿是挑釁。
    那位柔弱的女子似是不忍，連忙上前想扶起輕舞，卻被豐腴女子拉回，口氣冷道：“詩茵，你想做什麼？難道你忘了她是誰。”
    “玫紅，這不太好……”被喚作詩茵的女子似有猶豫，但看著玫紅不耐的眼神，不得不退後一步。
    “哼！”玫紅輕哼聲，然後轉頭看向輕舞，口氣不複之前的嬌媚，冷嘲道：“別以為有幾分姿色就想勾引少莊主，識相就趕快離開山莊，不然可不是今天那麼簡單。”
    “難道山莊的規矩可以讓一個小小的侍妾就這麼目中無人嗎？”輕舞揚起眉冷聲道，被她再三的諷刺和挑釁給徹底惹火，說出去的話也不再留情。
    “你……”玫紅聽出她話語中的輕視，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瞪著輕舞，但看著那看似平淡卻暗含鋒銳的眼神也不由得一陣心慌。
    “玫紅，她終究是山莊的客人，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沒好處，還是算了吧。”詩茵開口說道，語氣帶著不易察覺慌亂。
    “我又沒對她怎樣，你慌什麼。”玫紅聲色俱厲，似把不滿轉移到了詩茵身上。
    輕舞忍著膝蓋間的痛楚，緩緩地起身，知道與這樣的人多說無益，冷冷地看著她們。
    “喲，還真是熱鬧啊，不知幾位在聊些什麼。”一道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輕舞聞聲轉頭，竟是淩展鵬。隻見他身著一身淺藍的袍服，衣裾隨風而舞，頭發隨意地束於腦後，額前有幾縷隨意在飄蕩，微略的牽動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來是淩二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玫紅見是他，滿臉怒意化為百般柔情，一臉嬌媚的說道。
    “剛剛路過，怎麼此時兩位不在豐宇院侍候，來這邊賞花了？”淩展鵬狀似不解道
    “這不正準備回去呢，爺可是一刻也離不開奴家的。”玫紅說完，挑釁的瞥了輕舞一眼，才施施然的和詩茵離開。
    看著兩人離去，輕舞也不想和他獨處，但一想他畢竟幫自己解圍了，便輕聲道了謝才轉身邁步離開。
    “今天你得罪了那兩個女人，可能以後她們會挾怨報複……”狀似慢不經心的話把輕舞叫住，轉過頭，淩展鵬帶著笑站在三步外。輕舞看著他，神情略見警戒，雖然猜不到對方的用意，但是不得不停下來應對。
    微微一曲身，輕舞淺笑作答：“謝淩公子提醒，我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帶著邪魅的笑容，讓人倍感不安，卻又不得不微笑應付。
    淩展鵬兩步並一步，跨到輕舞身邊，看輕舞眉間微蹙，行動遲緩不穩，想是因為剛才的摔倒傷了筋骨，便出手相扶。輕舞一怔之下，顧不上膝蓋的隱隱作痛掙脫了他的扶持，淩展鵬也不在意，和她並肩慢步向芷竹軒走去。
    看到輕舞眼中隱隱的緊張，淩展鵬低沉地笑了兩聲，壓低了聲音說道：“看來輕舞姑娘對我成見極深，我可是本著一片傾慕之心啊。”
    “淩公子過慮了……”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輕舞依然掛著淺笑，心裏卻暗暗警惕，不知道這人打的是什麼主意。。
    看到她清潤的笑容，淩展鵬也不得不暗讚一聲，很少有女子在他麵前如此淡定自如，的確是個有趣的女子，可惜現在還是稍顯稚嫩。“難得遇上，就讓我做回護花之人送輕舞姑娘回屋吧。”
    輕舞亦步亦趨，淡淡回道：“怎好麻煩淩公子，芷竹軒不遠，我一人回去即可。”
    淩展鵬笑出聲，連笑聲都比別人囂張，“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怎會麻煩呢？”話音一頓，注意到輕舞沒有任何情緒表現，話鋒一轉，“那兩個女人是這兩年被堂兄收進房的，玫紅平時仗著堂兄的寵愛在山莊一向目中無人。要是我的話，怎麼也不會讓佳人如此受委屈。”語帶輕薄，故意試探一下，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子的耐性有多大。
    聽完這話，輕舞僅僅輕蹙一下眉，轉而又淡然一笑，“淩公子真是體貼，您的夫人真是幸福。”抬眼看到芷竹軒就在前方，她暗鬆口氣，側頭一點，“淩公子，勞您費心，我已經到了。今天真是謝謝公子了。”說完，也不等淩展鵬反應，頭也不回地走了。
    淩展鵬看著她匆匆地腳步不由勾唇一笑，不愧是他驕傲的堂兄看上的女子，的確不一般。可是越特別玩起來才越有趣，不是嗎？
    “可惜啊……”一聲嬌歎，引來淩展鵬的注意，回頭隻見何歆妍從暗影裏走出，看著他不解望來，轉而惋惜地說道，“二爺莫非也對那女子感興趣？可惜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
    “哦，是嗎？莫非妍兒是吃醋了，其實我對你也是很有興趣的。”淩展鵬挑眉一笑，語帶輕佻。
    “二爺又說笑了。”何歆妍臉上一緊，不自在笑道。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何歆妍想到心底的計劃，不由說道：“既然二爺對那女人感興趣，我可以幫二爺得到她。”
    沒有絲毫觸動，淩展鵬一副了然的樣子，戲謔道：“妍兒是怕她奪了堂兄的注意吧？”
    何歆妍也自不惱，滿含意味地看著他，輕聲道：“這其中原委想必二爺也清楚，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所要的和二爺要的雖然並不相同，但是目的卻正好是統一的，不知道二爺是否有意和我合作？”
    看到對方毫無反應，淩歆妍接著道：“我有一份薄禮送給二爺，想二爺一定不陌生。”說完，從衣袖中拿出一隻香囊，“不管怎麼清高孤傲的女子，一聞上這香，可是什麼矜持也無了。”
    淩展鵬一震，看著何歆妍的眼底閃過一片複雜之色，眼中抿著唇不說話。
    何歆妍不以為意，繼續慫恿道：“不知二爺可感興趣？得到她的身，再得到她的心，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淩展鵬思緒起伏，眼前之人的提議的確不錯，得到那個女子，對他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的堂兄可是當頭一棒，他可是很期待那時的表情。可蕭祺並不好應付，淩逸風更不好應付，如果要等待時機再行動，到底要久……驀地，腦中閃過一雙熠熠奪目的眼眸，心裏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
    沉吟半晌，淩展鵬把香囊收入袖中，顯出一絲曖昧笑容，“妍兒真是善解人意，我又怎麼會拒絕妍兒的好意呢。”
    聞言，何歆妍了然一笑，便俯身把接下來的計劃一一道出。
    聽著這番別有用心的安排，淩展鵬勾唇一笑，兩人在人煙稀少的小徑上笑得和睦無比，笑容下卻別有算計。
    回到芷竹軒一番沐浴過後，膝蓋的痛楚似乎也消了不少。不想讓梨雲擔心，所以輕舞沒有跟她說摔倒的事。剛掀開裙子準備揉揉，不想聽到一聲驚呼，看來還是被梨雲知道了。
    “天啊，青了好大一塊地方！小姐，您怎麼弄的。”梨雲驚呼過後，接著忙不迭地滿屋子亂竄尋找藥酒。
    輕舞拗不過梨雲的堅持，忍著她抹藥酒時的痛楚，給她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看著梨雲忿忿不平的暗聲罵道，輕舞隻好嚴肅地叮囑她，以後在山莊裏說話做事都要倍加謹慎。不過好在明天就要回醉舞樓，所以也就不太在意。
    晚飯過後，輕舞拿著一壺酒，靜靜坐於後院的石桌上自斟自飲。這一天給她的震撼太多，她需要好好的整理自己思緒。
    手指在酒壺上輕輕敲打，有節拍的，緩緩的，指間傳來冰質的涼感，輕舞感到舒心的適意，鼻間縈繞一股清淡的香味，漸漸模糊了她清醒的意誌，神情略顯恍惚地看著酒壺，她不由想到那晚和他在亭中暢飲，他溫柔的眼神，他清風般的笑容，還有他承諾給自己一個家時的堅定。種種的一切都讓她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讓她不由墜入其中，忘卻自我，忘卻兩人之間時空的鴻溝。
    可是今晚的一幕，讓她不由得麵對現實……說不出心中是失望還是惆悵，她笑得依然暢懷，隻是覺得心裏隱隱窒悶，在不經意間糾纏……
    放下手中的酒杯，把酒壺蓋上，也關住那清淡誘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遐思，倩笑輕歎，難道自己醉了？竟然會有如此的奢望，盡管理智告訴她自己終究不屬於這裏，所有的一切隻是迷離的夢境，可為何心裏又如此隱隱作痛？
    “小姐，你怎麼又喝酒了，醉了可如何是好？”梨雲來到後院，看到她一個人喝酒，不由嗔道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梨雲沒有聽說酒這玩意是解憂之物嗎？不醉又怎麼解憂？”半是玩笑地回答她的問題，輕舞眉睫輕揚，純真之色立顯。
    聽了這話，梨雲露出迷茫之色，似有不解，又似有所悟……想了半晌，又豁然開朗起來，輕聲道：“小姐是因為那侍妾之事心煩嗎？我剛才打聽過了，那兩個侍妾是淩夫人做主讓少莊主收入房的，據說少莊主不喜歡她們，很少去找她們。”
    輕舞微微愣了一下，搖頭笑道：“不是因為她們……何況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在意呢？”抬頭，天上一輪皎月依舊明亮如往昔，可是卻有什麼不同了。“梨雲……我突然找不到方向了……”清揚的聲音更顯透徹，像是感歎般的語氣讓梨雲一震。
    梨雲怔怔然地看著小姐，隻覺得她一舉一動依舊糅合了自如的美態，一聲一吟卻暗含著淡淡的憂傷。雖不明其中原因，但她略帶傷懷的感受此刻就清楚地傳遞過來，影響到自己的心情，不由擔憂道：“小姐……”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輕舞感慨道：“我原以為眾人皆醉，我獨醒，想不到，原來自己也已經醉了……”優柔的聲音淡淡地在空氣中傳播開來，不在意任何人的傾聽。抬起頭，看到梨雲懵然的表情，輕舞忍俊不禁，倩兮一笑，轉了個話題道：“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被輕舞喚回神，梨雲才想起還有一事，說道：“二小姐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說小姐明天就要回醉舞樓，今晚在亭子擺了席，當作送別。可是，小姐你的膝蓋……”
    “沒事，已經好很多了，何況隻是去赴宴，沒關係。”輕舞安慰道，既然是逸雪相邀，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這幾天在山莊也多虧她的照顧，離開之前怎麼也要親自道謝。
    她怎麼也不曾想到，命運巨大的齒輪從這一晚開始無法抗拒的沿著它既定的軌道緩緩契合，轉入了另一方既定的宿命，改變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來。但多年以後再想起，即使當時有人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她知道自己還是會走入其中，即便前麵是可以預知的浪濤風波，她也願意做這樣的選擇。隻因有人願意在這選擇中站在她身旁，與她攜手，共赴前路，那麼，一切都是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