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黑發的許清如是這副樣子。”某人笑著對身後幫自己染發的人道。
    青遠煙手一滯，問道：“怎麼，不喜歡？”
    “不，隻是從沒見過，新鮮的很。”鏡裏的人輕捋烏絲，藍眸澄澈，美若天人。
    “你為了救我一夜白發，我自然要把它重新染黑。”青遠煙心裏一痛，“隻可惜這郎耶草隻能染出黑色，若是能恢複原來的褐色就更好了。”
    許清如笑了笑：“我倒是喜歡這黑發，入鄉隨俗麼。”這樣與你的距離也更近了。
    哪有這般隨俗的。青遠煙嘴角惹出一點笑意：“這也是權宜之計，你的藍眼白發太過顯眼，身份多惹人疑，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許清如惡意的一瞪眼：“惹人懷疑是誰害的？誰叫你登基那日硬要牽著我。”
    對方卻一點歉意都沒有，反倒是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因為我要讓全天下人知道，有我的地方就要有你。”
    鏡中人聞言一怔：“若是有一日無我呢。”你會如何？
    手中的木梳略頓，一聲清脆的斷響，上好的檀木梳竟然折了齒，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祥。
    “這世上若無了你，青遠煙該有多寂寥？哪怕上天入地我也定要隨了你去。”
    心裏仿佛浸了蜜糖，可又惱自己像女人般輕易的就被哄笑了，許清如頓時掛出一副別扭的表情，岔開話道：“怎的還姓青啊？”
    “在許清如麵前我永遠是青遠煙……我不想要那些家國之事牽扯到你我。”這是……我的私心吧。
    許清如看著鏡中的自己不動聲色的笑，我卻想，如果我不是許清如，你不是青遠煙，那又會是如何呢？
    天知道吧……
    覃國本就麵臨內憂外患，青遠煙每日都要忙至深夜，好在身邊有個得力的助手，否則真要被龍風離丟下的這一大攤子事情累垮了。
    “這次行刺事件很不簡單，麗妃的身份查清了麼？”
    許清如端詳著自己烏黑的發梢道：“嗯，原來的身份是偽造的，她是蓮教當年安插在太子身邊的人，但是她似乎愛上了龍風離，所以這些年來不惜抗命保他……”
    “重蓮果然不簡單，連皇室的人都逃不過他的掌控啊。”青遠煙不禁慶幸蓮教的覆滅，否則大覃定要毀在重蓮手裏。
    “情報顯示麗妃行刺的動機是皇後之位，但是……恐怕……”許清如澀然一笑：“麗妃不應該這麼沉不住氣，也不會蠢到親自動手，之所以要這樣玉石俱焚，恐怕是愛狠了龍風離吧。”丈夫的背棄與漠視早就擊潰了她最後的防線了，與其假鳳虛凰空耗一生，不如同歸於盡共赴黃泉。麗妃……該是這樣想的吧，有其主必有其仆，重蓮手下的人，果然個個如他因愛成癡因恨成狂。
    “隻可憐了，尚且年幼的皇子。”似乎聯想到了自己，許清如望向禦案後麵的人道：“他的妻室你打算如何安置？”
    青遠煙筆尖一停，眼裏頓時生出三分狡黠，他不動聲色道：“自然是按製處理，無子女者往皇庵清修，有子女者進駐偏宮，公主分派宮殿，皇子派送封地……”
    “等等，龍璟軒才四歲，封邑偏遠無人照顧，豈不……”豈不很是辛苦？許清如似乎想起什麼住了口，青遠煙這樣做已經是格外寬厚了，若是換了旁人，隻怕龍璟軒這樣的遺皇子早就被貶謫或是處死了，畢竟這是比親王更大的威脅，誰不願繼承皇位的是自己的親子呢。
    最終還是控製不住的想了自己不願糾纏的問題，原本維持著淡笑的臉蒙上了一層陰鬱。
    一切都沒逃過某人的眼，青遠煙眼中的狡黠更加濃重：“怎麼，難道你要我把他放在身邊？那以後我兒子怎麼辦？！”
    果然見那人神情一滯，許清如緊咬薄唇，臉上訕訕露出一絲苦笑：“抱歉，許某欠慮了，不該過問皇上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卻要多管閑事，真是莫名其妙……可是當青遠煙嘴裏說出“我兒子’這種話時自己的心像被猛地潑了冷水，冰冷得麻木。
    壞了！玩笑開大了！！這家夥醋意竟這麼大。
    連忙起身捉住想要離開的人一把攬在懷裏，青遠煙眼裏悔意笑意融成一氣：“對不起，我方才是在說笑，這輩子有了你，青遠煙注定要無後……”天上人間，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許清如忙止住他的話：“莫胡言，你是一國之君怎可無後。”若真如此，我豈不更是罪孽深重？
    “國君非吾願，心本愛清如。”某人的嘴角已經勾勒出明顯的狡詐笑容。青遠煙摟緊他道：“我早就打算好了，待到璟軒年滿十六我便把大覃交給他，之後你我遠走高飛如何？”
    看著對方滿眼憧憬的模樣，許清如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像你我私奔一樣，嗬嗬，隻怕那時清如已經老了。”
    “不。”青遠煙拾起他臉側的一縷青絲認真道：“我的清如，永遠不老。”
    十二年之後的青遠煙都已不記得自己說這話時是怎樣的心情了，現在想來這話確實萬萬不該說的。人本血肉之軀，誰能抵禦歲月的侵蝕？望著鏡中憔悴的容顏，鬢間刺目的銀絲，青寰帝眼中的神情在刹那間百轉千回，我果然老了，或許在劍斷的瞬間我便已蒼老了半世，此後十餘載，你眉目依舊，我雖生猶死。若早知，我永遠不會說出那句，我的清如，永遠不老。
    “那……璟軒他……？”
    “自然是留在宮裏了，他可是我大覃日後的新主，我最近正在琢磨著給他找個好師傅……”對方眨了眨眼睛道，“我看最適合的人選就是清如你了。”
    “你不怕我把他帶壞了？或者把你們未來的王拐到銀羅去？”許清如笑眯眯道。
    沒想到青遠煙眼裏的笑意愈加濃重：“你若是有本事降服他，拐到天邊去朕也允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許清如不禁愣住，見過龍璟軒後他才恍然大悟某人的奸詐想法。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耳邊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修養極佳的許清如遲疑著後退了半步，但依然沒躲過飛撲過來的不明物體，誰？自然是我們的璟軒小朋友。
    母妃和父皇的逝世著實讓龍璟軒哭啼了幾天，但由於那兩個人平素很少與自己親近，感情原本就淡薄，再加之龍璟軒年紀尚小，難過了十幾天那小祖宗又恢複了生龍活虎的勁頭。
    當許清如被青遠煙帶到坐在地上鬥蛐蛐的龍璟軒麵前時，某小孩頓時眼前一亮，抱著青遠煙就開始謝恩，青遠煙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冷漠疏離高不可攀的帝王風儀讓一個四歲孩子折騰得蕩然無存。
    某人在一旁笑得幾乎看不到眼睛，青遠煙臉上黑線堪比烏雲遮天。
    “清如，以後這小子就全權由你負責了。”
    “啊？！這……許某恐怕難當重任。”
    “清如我相信你可以做好。”對方看似平靜的轉過來，嘴角卻是一陣痙攣。你再治不了他這天下就沒人管得住這魔頭了。
    “師傅師傅……”看著向自己揮來的魔爪，許清如隻得苦笑著接過來，心裏不覺納悶：龍風離是怎麼生出這麼活潑黏人的孩子的？
    “嗚嗚嗚嗚……師傅不要讓軒兒背書啊，軒兒想放風箏！！！”
    “殿下把《詩經》背下，明日我們去放風箏。”許清如望望外麵的天氣，才發現已經又到了一個春天。時間，過的好快。
    “那麼多哪裏背的完啊！師傅欺負軒兒！！！！！”某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煞有其事，也不知道誰欺負誰。許清如看著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的龍璟軒道：“請殿下先從許某身上下來，不然許某可不帶殿下去放風箏哦。”
    “師傅不讓我放風箏軒兒就不下來！”
    “……你先下來我們才能去放風箏啊。”
    “嗯……”想想也對，龍璟軒鬆開了小手。
    “我們先去做個風箏如何啊？”許大公子笑得滿麵春風，迷得龍小朋友一愣一愣。（==公子你這是在色誘麼？）
    “太好了，師傅要教璟軒做風箏？！”
    “呐，先說好，殿下想做風箏可要聽許某的安排。”
    “好啊好啊！！”某小孩跳著鼓掌，滿心歡喜的看著許清如張羅來竹篾、漿糊、紙刀等，龍璟軒的小臉揚起勝利的笑容，嗬嗬，師傅果然拗不過我啊。（這孩子心眼真是……）“師傅我們做燕子還是蜻蜓啊？”
    白衣公子笑了笑道：“我們今天做文字風箏。”
    “那是什麼？”龍璟軒問道，然後那人就展給自己一張宣白的菱形紙。
    “就是在風箏上寫字，比如題詩、賦文。”對方笑意深重，龍璟軒忽然感到一絲寒戰。
    “那……我們寫什麼？”
    對方輕斂修眉，不緊不慢道：“詩經。”
    短暫的寂靜後，青遠煙順利聽到屋裏的神嚎鬼哭，大有天崩地裂暴雨傾盆之勢。看樣子璟軒同學氣得不輕。
    “幾時默完我們幾時出去放風箏。”某人悠然道。
    璟軒小朋友終於繳械，乖乖坐下來默寫。
    事後青同學無比佩服的對許公子道：“清如果然厲害，這混世魔王竟能被你收得服服帖帖，之前掛了的三位老師也可以安息了。”
    結果許大公子答道：“其實相較令侄，許某真覺國家之間朝廷上下的爾虞我詐實在是省心的很。”
    某人頓時倍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