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  離歡—08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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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歡早知道許慕辰是有家世背景的。
    雖然他名下的幾家公司才剛上市,這幾年她做他的助理,看著他瘋狂地不休不眠,不把自己當人看,也不把她當人使,鞍前馬後隨傳隨到,滿世界飛來飛去,外加洗衣做飯就淪落成了他的貼身丫鬟。
    易盛在業界以黑馬之姿迅速崛起,這裏麵,離歡確實吃了許多苦頭,不過許慕辰在工資福利上從沒虧了她。
    畢竟像他那樣挑剔到極致又翩然卓立的人,言談舉止任何時候都透著良好的世家教養,看他吃西餐的樣子,離歡覺得就是從十八世紀英國皇宮走出的貴公子,骨子裏的儒雅謙和,總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在外人眼裏,實際上,離歡從沒覺得一個人,能像許慕辰那樣薄涼,商場上更是老練狠辣,將人逼至絕境。卻不過,還是讓她死心塌地追尋了這麼多年。
    看到所謂的許家大宅,離歡真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形容那種深宏。她以前讀書的時候,整日整夜趴在網上看各種穿越小說,可那些女主角哪有她好命,有生之前也能見到這樣古色古香,卻又處處透著現代氣息的大宅,中西結合的精要就濃縮在這大得有點狗血的半腰宅苑裏。
    光潤泛著水澤的青石子路,院子偏角搭了長長的蘭花架子,幾株開得正好的“千手觀音”讓離歡差點將眼珠子瞪出來。她曾在一本雜誌上看到報道,這個品種的蘭花價值千金難尋,而許家花園裏,到處可看各種名貴的花種。
    一時,她手心沁出粘糊糊的汗。
    許慕辰斜眼橫了離歡一眼,還是冷冷的光,離歡自覺地閉上張大的嘴,斂下眼變成聽話乖巧的貼身助理。他輕輕彎起嘴角,心裏好氣又好歎,當真是個傻丫頭,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總看不出他的意圖。
    這棟老宅是許家的舊物,有百年的曆史。許慕辰其實也不姓許,他少時隨了母親的姓,外人很少有知道他父姓的,離歡也不知其中緣由。
    房子處在半山腰,設了崗亭,普通的人和車都進不來,這是專門給許家老太太養老靜修的地方。
    許慕辰的外婆尹宣華是民國時一位軍閥高官家的小姐,年輕時出洋留學,聰明又有見識,是尹家人捧在手心的寶貝。話說這樣一位出身顯赫容貌才情上佳的小姐,當時偏偏看上落魄的窮小子許斐長,不顧家族阻擾反對,硬是上演一幕在當時驚世駭俗的私奔,最後尹家心疼女兒,也默默認了,出錢給女婿做生意,沒想到還做成一方富豪。
    尹宣華也隻是生了許靜卿一個女兒,許家生意後來越做越大,稱富一方,與同樣商業世家的藍家聯姻,本是錦上添花的美事,卻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許老太太平生最疼許慕辰這個外孫,當成嫡親孫兒一樣養著,許慕辰對外婆很敬愛,對不曾擁有父母憐愛的他來說,外婆就是唯一的至親,平時工作再累再也沒有時間,也不能打亂他每周來老宅兩次的習慣。
    許老太太躺在軟緞椅上打磨手中一串翡翠念珠,旁邊有個清秀的小丫頭,穿著嫩黃一件綢衣,一雙黑亮靈動的大眼,看到遠遠走來的兩人,抿嘴一笑,附在老太太耳邊低語。
    果然,本來有些淺眠的老人,睜開清濯的雙眸,已染風霜的眉角,舒展開來。
    “是辰兒來了!”
    離歡被周遭的繁華迷了眼,馥鬱濃鬱的花香像要將人溺斃,突然聽到花架深處傳來刻骨疼愛的呼喚,定眼看去,一個慈眉善目,穿著改良對襟錦衣的老太太,撐著身體望著他們,雖然年紀大了,依舊說不出的雍容好看。
    “外婆!”許慕辰快步走過去,就勢蹲伏在軟緞椅子旁,“孫兒來打擾外婆清修了。”全然沒了平日的冷酷和疏離,隻像是個對著大人撒嬌的孩子。
    離歡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珠子又差點瞪出來,半響,心裏澀澀的,恍然,麵前這個溫潤的謙謙男子,才是她的許慕辰。當年那個在混混手上救下她,還軟語安慰的少年許慕辰,那個冷酷薄情,遊走花叢的紈絝公子,其實都是假象。
    她何其幸運,總看到他不一樣的一麵,那種紮根的癡迷,定是此生都無法再拔除。
    許老太太佯裝生氣,臉上卻笑開了花:“喲!你要是天天來煩我,我還高興些,總這樣不見人影,外婆才不得安生。”
    旁邊的小丫頭咯咯嬌笑,軟嫩的嗓音像是黃鶯出穀:“老太太每天都心頭肉似的叨念著,少爺來了好好陪老太太說會話,今天還來了客人,榛榛這就去備茶。”
    榛榛一雙燦亮的眸子盯著離歡看,嘴角的笑像是偷了腥的貓,離歡身體有些硬僵,不自然地朝許慕辰身後躲。
    許老太太拿起矮椅上擱著的老花鏡,仔細地瞧站在許慕辰身後有些局促的離歡,清濯的眼神十分興味盎然。
    離歡隻覺頭皮一麻,像是掉進一個陷阱,全身更加不自在起來。心裏卻是懊悔,沒想到是來看老人家,她還穿著牛仔褲和套頭衫,頭發紮成傻傻的馬尾,像個高中生的模樣,腸子都差點悔青了,早知道就應該將夏天送給她的小禮服穿過來。
    她暗暗瞪了一眼許慕辰,惱怒他怎麼不給自己透個信,害得她丟臉。而側著臉的男人,精致俊秀的五官,長且細的丹鳳眼此刻目光柔和深遠,泛著三分醉意。離歡這一瞪,把自己的魂都給瞪沒了,恍惚著,陷了進去。
    許慕辰回眸對她一笑,她才猛然回神,狼狽地掐了一把胳膊,疼痛讓她瞬間清醒:葉離歡!你在做什麼花癡夢!心裏也不忘詛咒許慕辰出賣美色,是小人混球。
    許老太太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歎胃,對疼得淚眼汪汪的離歡招手:“丫頭,過來給老太婆好生瞧瞧,許久沒見這樣標致的姑娘了。”
    許慕辰瞥了一眼傻傻的離歡,薄嘴不自覺上揚,嘴巴還是那樣毒:“這丫頭笨手笨腳的,還缺心眼,外婆要費心教了。”
    離歡屁顛屁顛地跑到椅子旁,學著許慕辰的樣子,俯身偎依下去,真像是膝下承歡。
    她隻聽到許慕辰前半句話,表情硬硬看著許老太太笑,心裏恨恨:“你這頭沙文豬,就不讓我好過。”
    許老太太是人精,一眼就看得出自己孫兒對這女孩的不一樣,握了離歡的手細細看長相,暗自點頭,白淨清秀,目光清轍,不是有心計的女人。她的孫兒她最了解,那些心術不正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眼的,隻是除了那人……
    “真是好模樣……丫頭叫什麼名字?辰兒要對你不好,就對外婆說,外婆教訓他!”
    離歡被那句丫頭叫得心裏暖暖的,這輩子除了長安,還沒人這樣叫過她。竟是有點想哭,她溫順地揚起臉,聲音有些輕顫:“老太太,我叫葉離歡,是慕辰哥的貼身助理。”
    這話一說,許慕辰就在一旁不滿地咳嗽,眸子都暗下來,像是隱忍著怒氣,這個丫頭!
    離歡不解地看著他,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她早就摸透他每一個表情,卻不知他此刻生的是什麼氣?
    許慕辰將臉移開不讓她看,離歡莫名其妙,閃著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許老太太倒是一怔,隨即慈善地笑起來,借扶著離歡的手站起身,離歡趕緊扶上去,許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拉過許慕辰的手道:“你們年輕人先說會話,我去看看榛榛那丫頭,越發偷懶了,準備茶水也要這麼久。”
    許慕辰看著外婆離開後,回頭凝視此刻嘴角還噙著笑的離歡,她的神情比起平常柔和得多,不施脂粉的秀臉瑩白紅潤,好像能掐出水,借著一縷夕陽的餘韻,烏黑漆亮的眸子閃著奇異的光,連略顯蒼白的唇,也塗上蜜一樣潤澤。
    他有些失神,渴望碰碰那細膩如脂的容顏,如此想著,手指已經撫上離歡的臉。
    離歡被那抹清涼嚇了一跳,滿眼惶恐地看著他。隨即,一張俊臉在眼前無限放大,柔軟溫熱的唇壓下來,鋪天蓋地熟悉氣息,密密麻麻落在唇角,輾轉廝摩。
    離歡隻覺轟地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湧到臉上,身體就像被高壓電觸到一樣僵麻起來,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抽絲剝繭,沒有一絲力氣,手指緊緊攥著他的衣角,沒有勇氣推開緊緊扣著她後腦的男子。
    這樣的情景,這樣親密地接觸他,她到底幻想了多久呢?想到不能再想的時候,看到他和無數女人接吻擁抱的時候,她麻痹自己,當那個幸福的女人是自己,這樣的愛情,太過卑微,他如天神,站在雲端,她仰望不得,心都酸疼起來,疼得她快支撐不住身體,好像他一鬆手,她就會跌入無間地獄。
    胸腔沒有空氣可以呼吸,唇上全是他不耐的輕咬和吮_吸,離歡覺得幸福又難受,想去回應。如果此刻他隻是意亂情迷才吻她,她就當這是恩賜,她給自己一個放縱的機會。她努力踮起腳,抓緊他襯衣的領口,急促地呼吸,吸不上氣,氣息全部被他霸道地占有,頭暈乎乎,天和地都倒了過來,隻看到天角邊一朵燒紅了的雲,媚惑至極。
    “吸氣,丫頭……吸氣!”許慕辰艱難地吐出破碎的詞,這個丫頭……真是磨人。
    離歡瞪大了眼,身體軟軟癱瘓在許慕辰強勁的懷抱裏,胸口堵得死死的,臉燒透了,她聽到他……叫她丫頭?那樣暈眩的幸福,如果是夢,就讓她徹底沉淪吧。
    她總記得,那年他喝醉,捧著江舒羽的照片叫丫頭,那樣深情悱惻,刻骨纏綿。她難過得躲在衛生間哭了一夜,而現在,他也這樣叫她,是說她能代替江舒羽在他心中的位置了麼?
    怔慵著,腰間一鬆,新鮮的空氣驟然充盈在鼻息間,她下意識貪婪地呼吸,喘息聲在靜謐的花障裏蔓延,曖昧又清晰。
    許慕辰幽暗的眼底深不見底,微啞的嗓音帶了魅惑:“連接吻都不會,真像是沒長大。”
    離歡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不複剛才的羞赧,他是在說她沒有魅力!
    離歡咬了咬唇,表情幽怨十足:“你為什麼要吻我?”他之前的女友個個都是禍國殃民的妖孽,她在他身邊呆得久了,最知道怎麼撒嬌。
    許慕辰無奈地伸手彈她的額頭,看她吃痛地皺眉,淚眼汪汪的模樣,一下子心情變得甚好。
    “果真是笨,自己想吧。”
    離歡看著許慕辰轉身離開,一顆心忽冷忽熱,百味呈雜。不是笨呢,是不敢想,怕自己想多了,想錯了,萬劫不複。
    許慕辰走進後院,許老太太平日抄經書的地方在後院一間明亮開八扇門窗的房間,他靜靜站在窗前,就像小時候一樣,看著桌案前的老人姿態優雅地抄寫著經書,工整的簪花小楷,滿滿一張紙,煞是好看。
    “辰兒進來吧。”許老太太放下毛筆,許慕辰進屋,迎上去將架子上的毛巾遞給老人家擦手。
    許老太太會心一笑,拉過孫子的手端詳:“看到你還肯帶女孩子來見外婆,外婆真的很高興。”
    “當年江舒羽的事,我雖然沒插手,也沒幫你,覺得愧疚於你。所以這些年,你在外麵怎麼鬧騰,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現在,你要收心了,葉丫頭是個好孩子,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對你有情,切莫負了她。”
    許慕辰意外聽得這樣的話,愣了愣,立馬喜笑顏開:“外婆是同意我和離歡交往!真的太好了,隻是離歡的父母……”
    許老太太眸光一閃,眉間雍容灼灼的氣度,讓人謹肅三分。
    “你父親那邊你不用擔心,如今連我這個老太婆都知道你們年輕人要戀愛自由,難不曾藍家的事業還需要聯姻來擴展?”
    “放心吧!”老人安慰地拍孫兒的手。
    許慕辰心裏詫異,原來外婆什麼事都不過問,卻心若明鏡。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想著還留在花園的離歡,便說道:“辰兒這件事還要倚仗外婆做主,雖然我並不需要得到藍家什麼應允,但辰兒不想得不到外婆的祝福。”
    “哈哈……這時候知道嘴甜,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你去看看葉丫頭吧。”
    許老太太支開許慕辰,坐在椅子上喝了茶,卻也無法再靜下心抄寫經文,半響,呢喃自語:“離歡,離歡,怎麼會有父母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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