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勞動聖師大駕蒞臨，徒兒慚愧。”白狐道，語中眼中卻無半點恭敬之意，冷冷的語氣，有厭惡，也有戒備。
    “本尊奉命前來，殿下恕罪。”聖師毫無波動的聲音裏，森然冷淡，令人油然而生懼意。
    “罪？聖師說笑了，”白狐輕輕一笑，“聖師何罪之有？”平靜看著聖師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眼底的無奈和絕望一閃而過。
    聖師不再應答，緩緩抬起手，指間刺眼白光漸漸彙聚，帶著無形壓力，朝著白狐壓迫過來，這時，一直呆坐不動的小女孩突然驚呼一聲，撲上前，將白狐抱進懷裏，緊緊護住不放。她身上光華此刻已經不見，望上去隻是平凡幼童，聖師卻是一驚，手便放了下來，嘴裏喃喃道：“龍魄寄主？怎麼……”說著，複又看向白狐，目中複雜不定。
    白狐趴在女孩懷裏，眼睛半睜半閉，遮蓋住被她抱著而衍生的厭惡之感，身上鮮血將女孩胸前衣服染得通紅。
    收了指間白光，聖師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半晌，問道：“女娃娃，我若是走開，這白狐定會害你性命，你仍是要護他？”
    小女孩渾身顫抖不停，不敢直視聖師，不敢吭聲，卻仿佛本能般將白狐護得更緊。
    良久，聖師沉聲一歎：“罷了。”拂塵一攬，斂去殺意，他垂眸，俯視小女孩懷中白狐，“九殿下，如今龍魄寄主，千年才出，天威難測，亦非你我能掌握。本尊這便回返宮中複命，若有悔意，不妨在這世間靜心修煉，莫要再存忤逆之心，或有一日，能得天帝恩恕。你雖自天雷劫下逃生，若仍要逆天而行，必將萬劫不複，你好自為之罷。”說完，略一沉吟，手上捏了字訣，往小女孩身上一畫，小女孩一愣，絲毫不覺有異，隻是本能地又將懷中的白狐緊了緊。
    白狐卻是冷冷一笑：“聖師思慮好生周全，可惜，你能護她十世百世，千年後龍魄出世，你又如何阻止？何況，如今要尋她的，可並非我一個了。”
    “事在人為，千年後自有千年後的計較。”聖師閉目，嘴裏低低吟誦數句，隨著他彈指一揮，那小女孩身上光華又起，身體猛然離開地麵，雙臂似被人用力拉開，白狐便自她懷中落下，跌在草地中。小女孩驚叫聲中，整個人化作一抹月色光華，一瞬間消失不見。
    聖師收了法，看了一眼白狐，轉身離去，邁步時，留下一句：“好自為之。”
    天色漸明，湖邊不知不覺起了薄薄迷霧。白狐望著天空，不住冷笑，半晌，側頭看向不遠處那頭可憐的水牛。水牛被它一看，本能地退了一步，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它。白狐冷冷一哼，露出了尖尖犬齒：“老兄，如今隻剩下你和我，你說我可拿你如何是好呢？”
    水牛不知是否聽懂了白狐的話，突然間“哞”了一聲，被踩了尾巴似的，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白狐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索性攤開四肢躺在草地中，眯眼望著天空，眼底浮現出狠戾和狂傲，許久，喃喃低語道：“千年麼……”
    ……
    ……
    “啊——”
    一聲驚叫，容蕭猛地自床上坐起，眼前是熟悉的加菲貓的電影海報，那隻世界聞名的黃貓，扭著肥胖的腰，在月光下，自我滿足地笑著看她。
    原來是夢啊——
    容蕭揮去額頭冷汗，都怪老媽，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帶她去看聊齋電影。已經記不起名字的電影裏頭，黑暗的夜空中，一隻老大老大的眼睛，不停地追擊著地麵上可憐的動物，還用驚天動地的閃電不停地打人家——容蕭下意識地摸摸腦袋，那震天響的閃電仿佛就打在了自己頭上。年紀太小，看這種驚悚片，果然會留下心理陰影，害她隔了這麼十幾年，還做夢重新看一遍。
    倒回枕上，卻睡意全消，她側頭看向窗外。
    因為黃昏的一場雨，現在夜空顯得格外晴朗，閃爍的群星將天幕裝點得極盡神秘，冷冽的月光透過樹梢窗欞傾瀉下來，涼風習習，混雜著莫名的花香，時而揚起窗簾，時而遁去無蹤。萬籟俱寂，卻又仿佛聽到淡淡的樂音卷著蟲鳴在天地間盤旋。
    她眨眨眼，心裏不知為何就惆悵起來。
    也許月光真的有一種魔力，能輕易喚起人們心底深處的傷愁；也許真有個被喚作嫦娥的可憐女人將她無盡的寂寞和哀傷注入了月光中，才令月光如此淒涼苦楚，看得人愁腸百結，不得解脫。
    ……
    ……
    “嗬啊——”容蕭捂著嘴，打完今天第一百零一個嗬欠，然後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門外的一片春光明媚，愈發令她想跑回房間，鑽進被窩，把被噩夢嚇走的瞌睡補回來。
    “容蕭——！”一聲吼，打扮得像是那場韓國電視劇裏頭叫三順的糕點師傅的老板娘從工作間冒出頭來，橫眉冷對，“你在這裏發什麼呆！還不去送貨！你要等到冰激淩都化掉才動身嗎？”
    “咦？”容蕭一個激靈，想起來不知多久以前擺在櫃台上的蛋糕盒，“糟了！”手忙腳亂地脫下圍裙、戴好帽子，提上蛋糕，逃亡似的往店門口跑。
    “要是蛋糕有個好歹，你就提著腦袋回來吧！”老板娘還在吼，“當初叫你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要不然好好跟我學手藝……”
    “媽——我知道了！求你別再念我了，頭很痛啊——”容蕭又將頭探進店門來，對了一句，隨即迅速地把頭縮了回去，幾乎就在她腦袋離開的一秒鍾，一塊熱乎乎的蛋糕從店裏頭飛出來，啪地砸在門上，又慢慢地順著門掉在地上……
    這麼暴力而且提前進入更年期的母親，是每個青春少女的惡夢啊。容蕭垂頭喪氣將蛋糕盒放進裝了冰袋的車尾箱裏，頂著令人昏昏欲睡的陽光，騎車上路。
    轉過街角，繞過超市後麵的停車場，擠上車流穿息的街道，小小的電力車，靈活得像是海裏一條不起眼的魚，輕易地，將那些轟鳴著馬達，氣勢囂張的汽車拋在了老遠之後。風呼呼吹著，鑽進領口袖口，有些涼颼颼的，這樣一來，溫吞吞的太陽就變成了天上的擺設，不過即便如此，操縱著電力車穿街過巷的容蕭還是一陣陣地打著嗬欠，直到一隻什麼飛蟲還是啥的直直撞進了她張得大大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