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也是傷心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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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紀遠思和他叔父與袁雙玉相遇於歸鴻樓的時候,商蘇衡也在賞春。
     不過,這一回,她可沒再搞什麼微服出遊,不過是坐在禦園的暖閣裏觀賞那一樹一樹絢爛綻放的杏花,還有那在花裏翩翩飛舞的斑蝶。
     杏花開得肆意,蝶兒們追逐嬉戲,甚至身邊還有琴師奏著歡快的樂曲,這一切,本當令人心情愉悅,然而倚在窗邊的商蘇衡卻隻覺得無比落寞孤寂。勉強吃了點東西,便讓人撤了午膳。又倚窗坐了一會,站起身來,出暖閣漫無目的的緩步而行。
     內侍們想要跟上,讓她給揮退,隻有尚思,落了五六步的距離,靜靜跟著。
     走了一段,愈發覺得宮裏少有聲息。這天底下最尊貴最華美的地方,竟是如此的清冷空曠!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商蘇衡首次覺得這皇宮實在是太大了,太空了!
     母親走了,現在的她便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至於那個她一直愛戀著的紀遠思,她發覺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無論軟來還是硬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道無形的牆始終不曾打破。
     紀遠思……
     她一直以為她是懂他的,她知道他熱衷於政事,知道他有一腔抱負想要施展。
     不過,似乎她錯了。她支持他治水,支持他改革吏治,可是為什麼,替他排除反對聲浪並不能見到他欣喜;氣苦的時候,有意縱容榮清和等言官上本參他,阻礙他的工作,也不見他憤怒,他總是那般淡然地從容地。
     更不要說私心裏希望他會向她討饒求助的期待,從來就不會成為現實。
     有時她忍不住怨恨紀遠思的聰明才智,恨他總有辦法將那些明明帶著刁難的事務處理得幾近完美,恨他從來就不向她抱怨訴苦,恨他從來就不給她機會靠近……
     想到與紀遠思之間種種,商蘇衡心裏又是一陣陣無力,就手靠上牆壁,閉起了雙眼。
     “高某都不知道原來禁軍統領的職務這般清閑,風將軍三天兩頭的就有空上我這乏人問津的地方串門子。”一道滿含譏諷之意的聲音傳入商蘇衡耳中,她驚訝地張開眼,舉目四顧才注意到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寧和宮。身側,正是洞開的窗戶。
     “高司奉……”正是風從龍的聲音。
     “我說了,不許叫我司奉!司奉,司奉,哈哈哈哈,什麼見鬼的司奉!”更顯得尖銳的嗓音劈斷風從龍的話頭,瘋狂的大笑之後又淒涼收尾,“高某不過一活死人而已。”
     高雁行……
     商蘇衡心頭一跳。自那夜起,她便再未見過他。對於高雁行這個人,她選擇了漠視,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走到這裏,再次揪出記憶。
     “高兄弟……”風從龍的聲音又響起,這一回換了稱謂。
     “風將軍亦不必如此喚我,高某當不起。”高雁行依舊冷淡。
     風從龍沒有介意高雁行的冷淡與譏諷,繼續說道:“高兄弟,這兩日可還好?這兩日事多,沒能來看你,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盡可對我說。”
     “盡可對你說?”高雁行又是一陣冷笑,“說了又能如何?是能將我從這禁宮放出去,還是能還我一個康健身體?”
     風從龍急問:“高兄弟,又有哪裏不舒服了麼?難道說前些日子的那場風寒還沒好麼?你等著,我這就去請太醫來,讓他再給你看看。”
     “不必。若真能死了,倒也爽快!”
     “高兄弟……”
     “行了行了,高某這裏不勞你費心,風將軍還是忙你自己的去吧。”高雁行一臉不耐。
     風從龍還欲解釋:“高兄弟,你知道的,我是誠心誠意想為你做點事。”
     “那就想法子讓我出宮!”高雁行激動地拔尖了嗓子,才喊完,便帶起一陣咳,直咳得弓下身子。
     風從龍苦惱又擔心地看著他,卻又不敢上前扶持,因為他知道高雁行定會甩開,那樣一來,怕更刺激得他咳個不停。隻有原地不住搓手:“高兄弟,你已經被先皇封為司……,不可能再出宮的啊。”
     高雁行嗆咳著喝止:“我說了,別,跟我提,那兩個字!”
     殿內再次無語,隻有壓抑的低咳聲斷續傳出……
     “風將軍,以後,你不必再來了。”半晌之後,高雁行壓住了咳,再次開口,語氣索然,“你我心知肚明,先皇為什麼會給了那樣一個可笑的封號留我在宮裏。別說出宮去,便是連寧和宮大門,我都不能邁出一步,這些都的是什麼風將軍一定比我更清楚。高某就是一個囚犯,這宮殿再如何富麗堂皇,依舊不過困鎖高某的囚籠而已!”
     原本麵對高雁行而站的風從龍不甚自然地略側過身子,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睛,辯不出半個字。
     高雁行冷冷地看著風從龍,心漸成灰。他早就猜到了事實真相,卻一直沒有當著風從龍的麵將之戳穿,或許便是抱了一分渺茫期待?
     “高某功夫被廢,容顏傷殘,苟延殘喘於此地,不過廢人而已。風將軍實在不必擔心高某還能對你的主子造成什麼傷害,從今而後你可以不必再來了。”又是幾聲咳……
     風從龍連忙抬起臉,神情誠摯:“高兄弟,我是真的關心你!”
     高雁行靜靜盯了他一刻,然後才淡漠地開口:“高某知道。隻可惜,你並不能給我想要的。”
     風從龍又垂下頭去。
     “風將軍請回吧。”高雁行不再看他,反身走入內殿,隱約傳過來幾聲或輕或重的咳嗽,慢慢化入空氣裏。
     風從龍默默地佇立了一刻,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商蘇衡靜靠窗邊,聽了半晌,頗覺不是滋味。
     高雁行是母親為了警示她莫再犯錯而刻意留於宮中的,所謂司奉不過為堵悠悠眾口的一個虛名。她無意於他,與他之間僅存的也隻有難堪而已。她因之與紀遠思又遠了幾分,而他則唯餘傷痛。
     隻是,她記得自己不過是用藥化去他的內力而已,至於當初那一頓鞭太醫也早就治了,隻有顏麵劃傷,想來定是要留下疤痕,可就算如此,又何至於如他說得那般就成了廢人?不過,今日聽他咳嗽,似乎真是病得不輕……
     “尚思。”喚了句悄悄立在不遠處的人。
     “奴婢在。”尚思趕忙向前幾步。
     “高雁行身子究竟如何?”
     “這個……”尚思瞄了瞄商蘇衡,不知要不要實說。
     “朕不加罪,直言就是。”
     “高司奉他當日失血頗多,並且身上舊傷未愈,損了根基,加之太醫院救治不甚積極,所以……”
     商蘇衡明白了。太醫院隱約知道點真相,曉得高雁行這個司奉來得古怪。然後自己對之又不聞不問,他們於用藥、照看上必定不會盡心,並且恐怕還會有意耽擱延誤,高雁行的身子怕真是敗壞得厲害。難怪他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哼!她若是就這般由著那幫家夥亂來,豈不是坐實了他們的揣測?
     “尚思,傳朕口諭與太醫院那幫老家夥,讓他們著人好好來給高司奉檢查一番!無論是要醫要補俱不可怠慢,告訴他們給朕仔細看顧好了,若高司奉有何差池,朕唯他們是問!”
     尚思躬身:“是,奴婢這就去傳旨。”
     “再有,命太醫院丞來見朕。”
     “奴婢尊旨。”
     經此一事,商蘇衡再沒半點遊興,遂移駕返回未央宮。
     坐不多時,太醫院丞王清便來了。
     “小臣王清見過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朕來問你,你可知那化功丹可有破解之道?”
     “這個……,陛下,且容小臣想想。”
     商蘇衡微微頷首。玉清一手捋須,眯起了眼眸,原地踱起步來。一盞熱茶工夫之後,停住:“陛下,據小臣所知,這化功丹乃是先皇陛下時著名的醫官寧元采依據古方所配,極為珍貴。據傳,寧無采當時耗費了諸多珍貴藥材,用時三年,僅製得六粒,至本朝,尚餘二粒……”
     “行了行了,”商蘇衡不耐煩聽他囉嗦那些有的沒的,打斷道,“朕隻要知道它可有解法。”
     “容臣再想想,”玉清手又摸上自己的胡須,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起來。陛下突然問起化功丹的事,必是為了寧和宮裏的那個高司奉。先頭尚總管至太醫院就狠狠的訓斥了他們一頓。要他們趕緊派人去給高司奉詳細診治一番。陛下可是說了,若高司奉有什麼差池唯太醫院是問,現在又特意召自己前來問到化功丹的化解之法……
     他可要仔細掂量著回複陛下,琢磨了一番,這才小心翼翼回道:“當年配治化功丹的古方尚在,若要按方調配解藥……雖然有些困難之處,……恐怕會頗費日子,但也非決無可能,隻不過……”
     這件事本來就是商蘇衡心頭的一個結,偏偏王清的話吞三吐四,還不時用眼睛悄悄揣摩她的臉色,她惱了,一拍桌子:“不是囉裏囉嗦就是吞吞吐吐,怎麼,話也不會說了麼?你那舌頭若是已無用,朕讓人幫你拔了去可好?”
     王清嚇得撲通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小臣不敢了,陛下饒命,饒命啊!”
     商蘇衡再一拍桌,“還不快說!”
     王清吃了警告,不敢再生他念,迅速答道:“是。那化功丹有一味主藥名叫‘連紫’,正是此丹的關鍵。據古方所載,這‘連紫’果可散功,而葉與根莖恰恰可以破除果子的藥性。要想破解這化功丹必不能少了這味‘連紫’,而‘連紫’宮裏早就沒了。”
     “當初那些連紫又由何處來?”
     “據小臣所知,當初的那些是安昭土族呈獻而來。”
     安昭?商蘇衡鎖眉。而今的大衍與安昭戰火不斷,想要再得連紫,怕不是那般容易。
     “朕自會遣人前往安昭,在此之前,朕命你好好研究研究那張方子,看看可否尋得其他替代之法。”
     “是,小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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