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一錯再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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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淡煙笑道:“正事談過,便該風流風流了。”他笑容一起,麵上便立刻平添了許多溫
    柔嫵媚之色,那裏像是個心智深沉,陰險狠毒,手握大權的厲害角色,分明像是個溫柔多
    清,風情萬種的美貌女子。
    楊璿暗歎忖道:“不知此人倒底有幾付麵目?”
    隻聽孫玉佛雙掌微招,喚道:“姑娘們進來吧!”
    於是笑語鶯聲,立刻又充滿一室,楊璿雖然滿心不忿,但麵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不偷之色。
    柳淡煙左擁右抱,口中道:“翠紅,唱一段吧!”
    翠紅撒嬌道:“嗯,我不會唱……”手裏卻已拿起了琵琶。
    柳淡煙笑道:“真是個會作怪的小妮子。”
    翠紅嬌笑道:“你再說我就真不唱了。”
    柳淡煙笑道:“好妹子,我不說了,你唱吧!”
    翠紅手撥琵琶,眼波頻飛,道:“唱什麼?”
    柳淡煙道:“你手裏抱著琵琶,就唱段琵琶行吧!”
    孫玉佛撫掌笑道:“妙極妙極……”
    楊璿腹中暗暗冷笑……‘若論吹牛拍馬,這??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了。’隻聽‘叮當’
    兩聲,翠紅曼聲唱道:“潯陽江頭夜送客……”她方自唱了半句,窗外突地吹來一股勁風!
    燈火微花,一條人影,隨風而入。
    他似乎不願被人見到麵目,左手掩麵,旋風般撲了進來,右手卻一把抓起了彈琵琶的翠
    紅。
    這孌化委實來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眾人不禁驚慌失措,隻聽翠紅驚呼一聲,已被他
    擲向窗外。
    這人影卻藉著這後擲之勢,自前麵的門竄了出去。
    就在這刹那之間,窗外又是一聲厲叱,一條人影,飛撲而入,恰巧迎著被那人擲出的翠
    紅。
    這人影乃是個高大的駝背老人,雙手一伸,便將翠紅接在手裏,眼裏瞪著那人影掠出的
    方向,隨手將翠紅放了下來,口中道:“驚擾驚擾!”
    取出袋銀子,拋入翠紅懷裏,道:“給你壓驚!”
    身子聲追著前麵的人影竄了出去,口中厲叱道:“好小子,老夫今日跟定了你,你登天
    也逃不了啦!”
    說到最後幾字,語聲已遠在屋外!
    自第一條人影竄入,到第二條人影竄出,都不過是霎眼間事,嬌呼驚亂聲中,翠紅早已
    嚇得暈了。
    柳淡煙雙眉一揚,輕叱道:“追!”
    楊璿、孫玉佛見到那高大的駝背老人的影子,立刻以袖掩麵,此刻兩人不約而同,齊聲
    道:“追不得的!”
    柳淡煙怒道:“為何追不得?”
    孫玉佛道:“公子可看到了那駝背老人了麼?此人便是昔年名震一時的‘萬裏神行鐵
    駝’金曲!”
    柳淡煙呆了一呆,道:“是他麼……不追也罷。”
    緩緩坐了下來,突又問道:“此人昔年雖稱煞手,但卻在大病之中,被人追得無地容
    身,消聲滅跡已有十餘年,此刻怎會又忽然出現了?”
    楊璿歎道:“這十餘年來,他一直在‘帝王穀’中,經過這麼多年,隻怕武功又精進
    了?”
    柳淡煙‘哦’了一聲,冷冷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楊璿隻做未聞,喝了幾杯悶酒,隻聽遠遠傳來陣陣更鼓之聲,三更早過,已將是四更了。
    他立刻藉機抱拳而起,陪笑道:“在下與那展夢白約在四更相見,此刻不得不告辭了。”
    柳淡煙雙眼微轉,似乎要說什麼,卻終於隻是淡淡說道:“楊璿要走了麼?孫兄請代我
    送客。”
    直到楊璿前腳一走,孫玉佛立刻轉身冷笑道:“這??假癡假呆,故作謙遜,隻怕暗中另
    有機心。”
    柳淡煙冷笑道:“他敢?”有意無意間,望了孫玉佛一眼,道:“我倒希望本門中出個
    叛賊,那時也好教別人看看咱們對待叛賊用的是何手段。”
    孫玉佛心頭一寒,再也不敢說話了。
    那楊璿走了出去,麵上立刻現出忿怒之色,暗暗冷笑道:“你們叫我不殺,我就不殺,
    我當真那麼聽話麼?”
    他仰天吐出了口怨氣,恨聲道:“我辛辛苦苦訂下的計劃,絕不能被任何人破壞,任何
    人都不能改變我的主意。”
    ‘柳淡煙呀柳淡煙,你今日對我如此無禮,他日我若做了’傲仙宮‘的主人,你還敢
    麼?便是你的主人,也要對我客客氣氣,那時我便再也不居人下了,你們卻更不能不利用
    我,到那時我也要叫你們看看顏色!’
    ※※※
    他神色忽憂忽喜,忽又長歎忖道:“隻是這樣一來,事情難免變得更是棘手,我若要除
    去展夢白,勢力更是孤單,也不能動用‘情人箭’了,殺死他後,既不能引起藍天??注意,
    也不能讓這些人懷疑……”
    想到這裏,他雙眉不禁緊皺到一齊,但瞬即展眉一笑,暗道:“在我楊璿眼中,世上還
    會有做不到的事麼?”
    當下加快腳步,匆匆向客棧行去,夜色深沉,漫無人跡,長街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顯得
    分外清冷。
    ※※※
    展夢白所行的道路,卻是陰森而黝黯,風砂漫天,寒意沉重,他擲躅而行,隻望夜更深
    些。
    他暗暗忖道:“如果我是孫玉佛,要假冒展夢白之名,奸淫作惡,該當在什麼地方下手
    才是呢?”
    ‘鬧市之中,是萬萬下手不得的,一來怕有人插手多事,再來也怕別人認出麵目,便弄
    巧成拙了。’於是他極快地為自己下了個結論:“僻靜之地,也有的是富室大戶,在這種地
    方下手,一樣能達到目的,卻安全的多。”
    一念至此,他不再考慮,立刻向僻靜之處行去。
    走了半晌,隻見遠處屋影幢幢,連綿一片,雖非十分雄偉,但在這塞外邊荒之地,也可
    算得是極為難見的巨宅了。
    奇怪的是,這一片巨宅之中,竟無半點燈火。
    展夢白暗暗忖道:“想必是塞外民風儉??,縱是富戶,也頗節省燃油,是以黃昏後便早
    早睡了。”
    縱是再無經驗的人,也知道這種富戶必是夜行人做案最好的下手之處,展夢白當下再不
    遲疑,悄悄掩去。
    他尋了個陰暗的牆角,藏起身形,留意著四下的動靜,但等了許久,卻連個夜行人的影
    子也看不到。
    要知他雖已闖湯江湖甚久,但對於夜行做案的技巧卻是半點也不懂,等了許久,越等越
    是心焦。
    他等不及了,到別處去轉了一圈,但想來想去,還是那巨宅最有希望,便又守候到那牆
    角。
    月明星稀,大地無聲,夜彷佛已很深了。
    展夢白心念數轉,突地啞然失笑,暗暗忖道:“我等在這裏,豈非有如守株待免一般,
    別人從那邊來了,我也無法看到。”
    他暗暗責備自己,沿著牆走了半圈,隻見一處屋簷,飛出牆外,他肩頭微聳,嗖地掠了
    上去。
    放眼四望,但見牆內乃是一片庭院,疏林叢竹,假山小橋,在夜色中看來,彷佛甚是精
    致。
    但仔細一望,樹已枯、竹已亂、山已頹、橋已殘,甚至連荷池中積水都已涸了,到處都
    是斷瓦殘垣,庭園早已荒廢。再凝神一望,樓閣飛簷雖在,但房屋的窗欞已斷,欄杆已倒,
    冷風吹著空窗,颼颼地令人頓生淒涼之感。
    展夢白苦苦地在這裏守候了半夜,不想這裏竟是個荒宅,他心裏隻覺哭笑不得,大罵自
    己的粗心。
    那知就在這刹那間,荒園裏,夜色中,突地有光芒一閃,青藍色的光芒,顯然是劍影刀
    光。
    荒園之中,突現劍影,展夢白卻大喜忖道:“難道那??也和我一樣,不知這裏是座荒
    宅,也上了當?”
    當下伏身在屋脊上,凝目望去,淒清的夜色中,荒園中果然出現了一條身持長劍的人影。
    這人影身材甚窈窕,竟彷佛是個女子。
    展夢白大奇忖道:“荒園之中,那來的女子,難道真是傳說中的孤仙來了麼?我倒要仔
    細瞧上一瞧。”
    隻見這人影緩緩走來,發髻如雲,衣袂飄飄,左手持著柄長劍,右手竟拉著個稚歲幼童。
    她拉著這幼童的手,飄飄地自小橋走了過來,深色的長袍,漆黑的長發,麵容卻是雪一
    般蒼自……淒清的夜色,淒清的景物,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幽靈般的女子,使荒園中更充滿
    了神秘詭異的恐怖氣氛。
    但展夢白非但絲毫不怕,反而動了好奇之心,竟似已忘去了此行的目的,伏身屋脊,不
    肯走了。
    ※※※
    這幽靈般的女子冉冉踱過小橋,忽然幽幽長歎了一聲,緩緩在橋邊的石桌石椅上坐了下
    來。
    悠長的歎息聲中,似乎也充滿了森森鬼氣。
    展夢白心弦微微一顫,隻見那稚齡幼童突地撲到女子身上,顫聲道:“媽,我……我
    怕……”
    烏衫女子道:“媽手裏有劍,鬼也不敢來的,你怕什麼?”語聲雖然輕微,但在靜夜中
    聽來,卻極為清晰。
    展夢白暗中鬆了口氣:“原來這女子並非狐鬼。”
    隻見那烏衫女子口中輕輕哼起催眠的曲調,將孩子抱在懷裏,手中卻擦拭起那柄秋水般
    的長劍。
    過了半晌,那孩子突然輕輕歎息了一聲,抬頭道:“媽,你不要唱了好麼,反正我也睡
    不著的。”
    這孩子最多也不過四、五歲,尚在牙牙學語,但說起話來,卻有一種成人的氣味,顯見
    得極為聰明。
    烏衫女子愛憐地拍了怕他的頭,果然不唱了,那孩子又道:“你在這裏等他,他知道
    麼?”
    烏衫女子道:“不許說他,要叫爹爹才是,知道麼?”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道:“他既是爹爹,為什麼總是不敢和媽在一起呢?別人的爹爹媽
    媽,天天都在一齊。”
    烏衫女子彷佛呆住了,良久良久,方自幽幽長歎了一聲,道:“孩子,有些事,你……
    你是不知道的……”
    那孩子點了點頭,忽然抬起小手,去擦他媽媽的眼睛,口中道:“孩兒叫他爹爹就是,
    媽媽你不要哭好麼?”
    烏衫女子似乎有滿腔幽怨,縱然笑了,笑中也帶著淚,展夢白見到這母子兩人真情流
    露,想到自己的母親,亦不禁為之暗中唏噓,黯然不已。
    又過了許久,那孩子跳下地來,望著他媽媽手裏的劍,道:“媽,你為什麼天天要磨這
    柄劍呀!”
    烏衫女子道:“媽磨快了劍,要去殺一個人。”
    那孩子睜大眼睛,慢聲道:“媽要殺誰呀?”
    烏衫女子抬頭望著黑沉沉的蒼穹,緩緩道:“媽要殺一個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蕭飛
    雨……”
    展夢白心頭一震,幾乎自屋上跌了下來!
    隻聽這女子緩緩又道:“孩子,你要記著她的名字,就算媽不能殺死她,你長大也要替
    媽殺死她。”
    那孩子圓睜著眼睛,緊握著拳頭,道:“好,我長大後,一定替媽媽殺死那個蕭飛雨!”
    烏衫女子一把將他摟進懷裏,笑道:“乖孩子……這才是媽的乖孩子……”雙目之中,
    卻已流下淚來。
    展夢白滿心驚疑,不知道這女子究竟和蕭飛雨有何仇恨,怎會對蕭飛雨恨入切骨。
    隻見這女子攜著孩子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仰首望天,輕輕道:“他怎
    麼還不來呀?”
    月光恰巧滿滿照在她麵上,她麵容恰巧正正對著展夢白的目光她麵容的輪廓,便清晰地
    呈現在展夢白的眼底。
    ※※※
    展夢白一目望去,瞧清了她的麵容,身子不覺一震,翻身掠了下去,厲喝道:“柳淡
    煙,原來是你!”
    這‘女子’也見想到這荒園之中,還藏有別人,大驚之下,抱起那孩子,向後飛掠了過
    去。
    展夢白一見這‘女子’竟是‘人妖’柳淡煙,心中已是怒火填膺,不分青紅皂自,急地
    追了過去。
    那知這‘女子’卻突地頓住身形,冷冷道:“你要幹什麼?”
    展夢白厲聲道:“柳淡煙,你手裏縱然帶著孩子,縱然口口聲聲自稱母親,我也認得
    你,你燒成灰我都認得你。”
    那‘女子’冷冷道:“我卻不認得你!”
    展夢白仰天狂笑道:“你騙得別人,還騙得過我麼?柳淡煙,你今日遇著我,算你倒了
    黴了!”
    那孩子睜大眼睛,大罵道:“你是什麼東西?”
    展夢白叱道:“快放下孩子!”
    那孩子半點也不懼怕,更不哭喊,大聲道:“我們不認得你,你來找我媽媽作什麼?
    你是個瘋子麼?”
    展夢白道:“孩子,快下來,這不是你媽媽。”
    那孩子道:“誰說她不是我媽媽?”
    ‘烏衫女子’拍了拍孩子的頭,道:“孩子,你莫說話,這人是個瘋子,不要理他。
    ”背轉身去,又要走了。
    展夢白大怒道:“你縱是使出千方百計,小爺我今日也要為人間除去你這個禍害!”
    身形展動,嗖地掠了過去!
    那知他身形方起,突見一條人影自小橋那邊劃空急來,厲叱道:“下去!”揚手一掌,
    拍向展夢白胸膛。
    兩人淩空換了一掌,各自翻身落地,目光相對,麵上俱都變了顏色,齊地脫口驚呼道:
    “原來是你!”
    原來這劃空急來之人,竟是在那飯??中與展夢白聯手擊退了四個魯莽大漢的錦衣頎長少
    年。
    兩人俱見想到會在此時此刻遇著對方,不禁同時一呆?
    頎長少年冷笑道:“在下隻當展兄是位英義男兒,是以聽得有人出言辱及展兄,也不惜
    動手,那知……”
    他伸手一指那‘女子’,厲聲笑道:“展兄竟會在這偏僻無人之地,來欺負兩個婦人孺
    子。”
    展夢白道:“你可認得此人麼,他乃是個……”
    頎長少年冷笑截口道:“在下自然認得她的,他便是在下的妻子!”
    展夢白又驚又怒,大聲道:“此人明明是個男扮女裝的人妖,你為何要說他是你的妻
    子?”
    頎長少年大笑道:“她與我夫妻多年,還生下個孩子,莫非我連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麼?”
    展夢白怒道:“他明明是個男子……”
    頎長少年道:“誰說他是男的,便是誰瞎了眼!”
    展夢白道:“但……但……”他見這少年言語真切,神情激動,不像是在說謊,心頭不
    覺有些遲疑起來。
    但凝目望去,這‘女子’卻實實在在是那桑林中的柳淡煙,全身上下,沒有一分不似之
    處。
    頎長少年冷笑道:“展兄隻怕上了別人的當了。”
    展夢白厲聲道:“上當的隻怕是你,他……”
    頎長少年大聲道:“我與她同床共枕,上誰的當?”
    展夢白大怒道:“你若非上當,便是他的同謀,你縱然說出天來,也難以教我相信他是
    個女子!”
    那‘女子’突然挺胸走了過來,冷笑道:“是男是女,說也說不清,你可要檢查檢查
    麼?”
    展夢白呆了一呆,紅生雙頰,垂目一望,忽然瞧見了眼前這‘女子’的頭頂,顯見這女
    子比他矮了許多。
    但那柳淡煙,卻是身材高挑,不見在自己之下!
    一念至此,他麵色不禁大孌,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幾步。
    那‘女子’冷笑道:“你看清楚些!”
    展夢白越想越覺這‘女子’確比柳淡煙矮了許多,額上不禁汗如雨下,呐呐道:
    “在……在下隻怕看錯了!”
    頎長少年森寒的麵色,綻開一絲笑容,道:“天下形貌相同之人,本就極多,展兄日後
    看人須得仔細些才是!”
    展夢白呐呐道:“但……但……他兩人實在太過相像了,眉毛、眼睛、麵形,便是孿生
    兄妹,也……”
    語聲頓處,突然拍掌大聲道:“對了,不知兄台的夫人,可是有個孿生兄弟麼?否則世
    上那有如此相像的人!”
    頎長少年搶口道:“她自幼是個孤兒,被家母收養,有沒有孿生兄弟,在下也不知道。”
    展夢白‘哦’了一聲,方自垂首沉吟,那頎長少年卻已抱拳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急
    需走了,來日再會。”
    展夢白道:“且慢。”
    頎長少年著急道:“不瞞兄台,在下有個極厲害的對頭,發現了在下的行藏,是以在下
    才令妻兒守在這裏,方自設法擺脫了他,此刻再不走,若是被他追著,便來不及了!”
    他輕功、武功,均都可算是武林頂尖的身手,但對他這‘對頭’,卻仍似畏懼已極,不
    等將話說完,又要走了。
    展夢白大聲道:“不知尊夫人興蕭飛雨……”
    話聲未了,突聽夜色中傳來一聲厲叱,道:“好小子,你縱然逃上天去,老夫也追得著
    你?”
    頎長少年麵上立刻現出驚惶之態,頓足道:“展兄你害苦了我啦!”拉起他妻子手腕,
    飛掠而去!
    展夢白心裏不禁有些不安,呼道:“兄台休驚,在下替你擋他一陣!”當下縱身向喝聲
    傳來處掠去!
    ※※※
    夜色中果然一條高大的人影,閃電般飛來。
    展夢白話也不問,迎麵撲上去,展開雙拳,一掄急攻,狂風暴雨的拳勢,立刻將這高大
    的身形圍住。
    隻見這高大人影連聲怒喝,還了幾招,招式亦是淩厲無儔,黑暗中隻見他身形迅急,背
    後隱隱有個駝峰。
    展夢白目光動處,心頭又吃一驚,仰麵翻身,倒退丈餘,口中大喝道:“前輩快快住
    手!”
    這高大人影方自雙掌攻來,也已看清了展夢白的麵容,大喝一聲,硬生生收回掌勢,
    道:‘小兄弟,怎會是你?’展夢白再也想不到此人竟是‘帝王穀’中的駝背老人‘鐵
    駝’,鐵駝更未想到擋住自己的人會是展夢白。
    要知兩人俱是性情激烈之人,是以方才才會不分青紅皂自地便動上了手,若是換了別
    人,最少也要問個清楚。
    鐵駝老人瞧見是展夢白,氣得連連頓足道:“怎會是你,你怎會擋住了老夫的去路?
    ”展夢白苦笑道:“在下實在想不到是前輩來了!”
    鐵駝道:“好了好了,廢話少說,那??跑到那裏去了?”
    展夢白方才看錯了,一直歉疚在心,故意沉吟半晌,隨手向前一指,道:“好像是那
    邊!”
    鐵駝大怒道:“放屁,老夫就是從那邊來的!”
    展夢白苦笑道:“若非是為了晚輩魯莽,人家早已走得遠了,前輩若興他無什冤仇,不
    追也罷。”
    鐵駝頓足道:“混帳混帳,你還要為他求情,你可知道老夫是為了誰才要捉他的?”
    展夢白陪笑道:“在下怎會知道?”
    鐵駝大聲道:“為了你?”
    展夢白大奇道:“晚輩非但與他無仇,反倒有些交情,前輩若是為了我才要追趕於他,
    隻怕是個誤會了!”
    鐵駝頓足道:“小祖宗,你還不知道他是誰麼?”
    展夢白心頭一震,大驚道:“他……莫非是情人箭……”他心裏想來想去,總是忘不了
    ‘情人箭’三字。
    鐵駝怒道:“什麼‘情人箭’?他便是假冒你的姓名,到‘帝王穀’中騙去了武功,還
    騙去了飛雨婚事的惡徒!”
    展夢白身子一震,有如突然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大驚道:“這??原來就是他麼?追!”
    轉身飛掠而出!
    鐵駝大喝道:“快追……”隨之縱出。
    ※※※
    這老少兩人,當真是一搭一擋,說追就追,但人家卻早已去得遠了,他兩人追了半天,
    連影子都未追著。
    兩人對望一眼,齊地停下身形,鐵駝歎道:“追不到了。”
    展夢白道:“追不到了。”
    鐵駝歎道:“不知這??究竟真的叫什麼姓名?是何來曆了唉,人海茫茫,叫老夫到何處
    再去尋他。”
    展夢白歎道:“人海茫茫,當真是難以尋找!”
    鐵駝霍然轉身,大聲道:“你也不知他的姓名麼?”
    展夢白道:“我怎會知道,我根本不認得他。”
    鐵駝怒道:“老夫倒要問問你,你既不認得此人,方才卻又為何要幫他前來擋住了老夫
    的去路?”
    展夢白苦笑一聲,將事情經過大概說了,又道:“近來在下所遇之事,件件俱是奇詭難
    測。”
    鐵駝沉聲道:“這些事,想必都與那‘情人箭’有些關係。”
    展夢白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
    鐵駝道:“那??假冒你的姓名,又得知你的底細,想必他興你有些關係,你難道一點也
    猜不出他的來曆麼?”
    展夢白長歎著搖了搖頭。
    鐵駝見他愁眉不展,滿麵悲苦,又忍不住安慰著道:“天下絕無永不??漏的秘密,你隻
    管放心好了。”
    語聲微頓,又道:“你落腳何處,是否……”
    展夢白抬頭一望天色,東方已現曙光,大驚道:“不好不好,四更早已過了,大哥必定
    等得心焦!”
    鐵駝道:“還有人在等著你麼?”
    展夢白道:“便是藍大先生的弟子楊璿。”
    鐵駝道:“你快去吧,老夫也要走了,你既和‘傲仙宮’的門人走在一齊,老夫倒也放
    心的很。”
    展夢白道:“前輩要去那裏?”
    鐵駝笑道:“你我還有賭約未了,老夫自要去追查那‘情人箭’的??密,順便也要去查
    查那??的來曆。”
    兩人俱是性情急躁,說走就走,展夢白回到客棧,生怕楊璿等得心焦,便先去敲楊璿的
    房門。
    那知楊璿房中,卻寂無回應,撞開房門一看,房中那裏有楊璿的影子,甚至連話也未曾
    留下一句。
    這件事又大大出了常情常理,展夢白等了半晌,暗暗忖道:“隻怕大哥等我不著,便出
    去尋找去了!”
    一念至此,便等在楊璿房中,坐候他歸來。
    ※※※
    隻見窗外天色漸明,大地漸漸響起了各種生命的節奏雞鳴、人語、車聲、馬嘶……
    但目光凝注著窗外的展夢白,卻仍看不到楊璿的影子。
    雖是在焦急的等待中,但展夢白思緒卻仍極清晰。
    他靜靜地分析著每一件事,首先他斷定那冒充自己去‘帝王穀’的頎長少年,必定與蘇
    淺雪有極深的關係。
    隻因除了蘇淺雪外,誰也不知道他亡母留給他的遺言,若不知道他亡母的遺言,那少年
    便不會知道莫忘我老人可帶他入穀,而他入穀之後,若不深知展家的隱秘,也不可能得到
    ‘帝王穀’中人的信任,自此可以斷定,那頎長少年必是蘇淺雪身側極為親近的人,甚至可
    能便是她的子弟。
    這秘密本來萬萬不會被展夢白揭破,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展夢白卻偏偏在無意中認得了
    那黃衣人‘帝王穀主’。
    其次,展夢白又可斷定,他在荒園中所遇見的那鳥衫女子,雖然已和那少年生了個兒
    子,但這兩人身世,又必定有段隱秘,是以兩人隻能做暗地夫妻,‘這是從那孩子口中的話
    推斷而出的。’而此刻那烏衫女子突然發覺自己的情郎已與蕭飛雨訂了親,她自然一心想要
    殺死蕭飛雨。
    還有,那少年曾經說過:“那烏衫女子本是孤兒,自幼被家母收養。”蘇淺雪若是這少
    年的母親,或是義母,那麼這烏衫女子必定就是蘇淺雪的義女蘇淺雪在這一雙義兒義女身
    上,必定另有打算,是故不許他兩人成親,而他兩人自幼青梅竹馬,卻早已結下孽緣。
    是以他兩人雖然早已生養了兒女,卻仍不敢將自己的關係明告他人,而隻能在暗地偷偷
    摸摸。
    想到這裏,展夢白對自己的推論,不禁甚為滿意。
    但為何那烏衫女子竟和柳淡煙如此相似,他兩人若真是孿生兄妹,豈非蘇淺雪與柳淡煙
    也極有關係?
    那少年若真是蘇淺雪的義子或門徒,為何蘇淺雪從未提起?
    除非是因為他根本是蘇淺雪的親生兒子,而蘇淺雪獨身至今,從未結婚,是以不敢承認
    自己有了兒子。
    那麼這少年的父親會是誰呢?
    他既然已和蘇淺雪生養了兒子,卻又不敢和她成親,這其中、必疋又有一段不可告人的
    隱秘。
    想到這裏,展夢白心頭又是一片混亂猛然抬頭,紅日已照滿窗欞,卻仍看不到楊璿的影
    子。
    他難道已走了麼?他怎會不告而行?
    展夢白雙眉緊皺,在房中踱了幾圈,霍然推開門,回到自己房裏,目光轉處,心頭不禁
    又是一震!
    隻見房中一片零亂,床幔似為亂刀所劈,東搭西落,一張凳子更已被拆得四分五裂,枕
    頭上落了一條椅腿,上麵刀痕斑駁這房中竟似已經過一番巨鬥,展夢白大驚忖道:“大哥莫
    非是在我房中守候之時,突地來了武功極強的外敵,他臨時找不著兵刃,便拆了椅腿與之相
    鬥。”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更是驚惶:“大哥若是勝了,將強敵擊退,他必定還會等在這
    裏,而此刻……他莫非……”
    驚惶之下,突見那張八仙桌上似乎有些字跡,近前凝望,果然是楊璿以指力在桌上劃下
    的留言:“巨變……不敵……逃……積石山……”
    不但字跡潦草零亂,雖以辨認,詞句亦是斷斷續續,彷佛是楊璿一麵與人動手時,倉促
    留下。
    以楊璿那般的身手,以‘傲仙宮’弟子的身份,還會遇著不能抵禦的強敵,而要倉促逃
    走,對方身份豈非更是驚人。
    展夢白驚駭交集,喃喃道:“積石山……積石山……”匆匆打了個包袱,竄了出去,大
    喝道:“店家!”
    這一喝當真是聲如霹靂,店家慌忙忙奔了過來,展夢白劈麵抓住了他衣襟,大喝道:
    “積石山在那裏?”
    那店家麵如土色,僥幸還懂得幾句漢語,結結巴巴地說道:“從這裏,往南去,還要
    走……”
    展夢白撒手放開了他,竄入馬廄,甩上馬鞍,飛身上馬,竟策馬自客棧中直衝出去,一
    路不知撞翻了多少東西。
    四下喝罵聲中,他早已去得遠了,所幸楊璿還有匹馬留在這裏,店家。倒也未曾受到損
    失。
    ※※※
    展夢白鞭馬南行,馬股上已被他抽得血痕斑斑,四蹄如飛,長嘶而奔,蹄後煙塵滾滾,
    宛如雲龍。
    但見地勢又自荒涼,黃沙草原,風勁雲低,日色也被鬱雲所掩,黑沉沉地望不見天色。
    勁風刀一般刮在展夢白臉上,但他卻毫無所覺,他一心隻想著楊璿的安危,一心隻想著
    誰是那外來的強敵?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但見馬股之上,血流如注,展夢白心急如火,手勁自重,竟已將馬
    股打得皮開肉綻。
    這匹馬本來早已力竭難行,全靠展夢白的無心打馬出血,恰巧與邊外牧人情急趕路,所
    用的‘放血’之法效果相同,使得這匹馬使出了它生命中所有的潛力,是以馬行還有餘力,
    奔行猶急。
    展夢白挺立馬上,極目前望,隻見地勢漸高,積雲卻越來越低,天地相連,也望不到山
    影。
    他正自焦急之中,突覺奔馬失蹄,一個踉蹌,前蹄直跪了下去,展夢白身子也向前直竄
    而出。
    他大驚之下,振臂擰身,卻跟那匹自馬口吐自洙,倒臥在地上,竟已力竭不支而暴斃了!
    前麵路途,還不知有多遠,展夢白咬了咬牙,飛身前行,突聽斜地裏衝過了一陣蹄聲。
    他一心想留些氣力到積石山去與強敵搏鬥,聞聲不覺大喜,轉目而望,果然一匹健馬揚
    蹄奔來。
    馬上人似乎也在急著趕路,快馬加鞭,伏身急行。
    展夢白驀地大喝一聲,嗖地竄了過去。
    奔馬受驚,馬嘶人立而起,馬上人騎術精絕,仍釘子般穩坐在馬上,怒罵道:“狗才,
    你瞎了眼!”
    展夢白也不多話,身子箭一般竄起,和身撞在馬上大漢身上,將這大漢直撞得跌下馬來。
    展夢白乘勢跨上馬鞍,勒轉??繩,大喝道:“事情緊急,借馬一用,你的馬價銀子在這
    裏。”
    左手拋出一錠銀子,右手打馬前行。
    那大漢跌在地上,臨危不亂,‘燕青十八翻’,肘膝著地,連滾數滾,急地抓住了馬
    尾,厲喝道:“慢走!”
    健馬又是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馬尾弓弦般繃得緊緊的。
    展夢白頭也不回,反手切向馬尾,隻覺他掌緣如刀,弓弦般的馬尾,被他一掌切下,應
    手而斷。
    那大漢自然立足不穩,又是仰天跌倒,等他再次翻身站起時,展夢白人馬卻早已去的遠
    了。
    展夢白打馬前行,隻見那人在身後罵道:“強盜,響馬……”後麵說的彷佛是;‘你逃
    不了的,我認得……’蹄足急遽,風聲強勁,後麵的話根本聽不甚清。
    展夢白心中雖覺有些歉然,但緊急之下,也顧不了許多,隻覺這匹馬更是矯健,他心頭
    不禁暗暗歡喜。
    天色更見沉冥,但這匹馬卻的確是萬中選一的千裏駒,雖已不知奔馳了多遠,但勢道卻
    絲毫不緩。
    馬行如龍,展夢白坐在馬上,更有如騰雲駕霧一般,他心中不覺大是歉疚,平自奪來人
    家如此一匹好馬。
    抬目望處,灰沉沉的天色中,突地現出了一道山峰,彷佛乃是由平地湧起,隻因山勢灰
    黯,天色灰黯,是以到了近前,才看出山峰。
    展夢白策馬上山,暗暗忖道:“隻怕這就是積石山了!”
    他此刻已對這匹馬甚是愛惜,不忍見它力竭而死,上山一陣,便下了馬,撫著馬鬃道:
    “多謝你送我一程,你若認得路,便去尋你主人,否則你就好生在這裏等著!”又發覺馬鞍
    旁還有乾糧皮囊,他便取下胡亂吃了一些,不想囊中竟是味道極為醇厚的美酒。
    酒食下肚,展夢白不覺精神一振,隨手拍了怕馬股,道:“去吧!”這匹馬竟彷佛也懂
    人意,果然輕嘶著緩緩走了開去。
    這時天色聲更暗了,亂山之中,雲霧淒迷,看來仿佛是唐人以潑墨晝繪出的山水,帶著
    種古拙的蒼涼之意。
    展夢白提氣上山,奔行了一陣,目光四下搜索,但要在這雲霧淒迷的亂山中尋人,何異
    大海撈針?
    他情急之下,忍不住放聲大呼道:“楊璿……楊大哥……小弟來了……展夢白來了,你
    在那裏……”
    空山寂寂,隻聽四山回應之聲:“你在那裏……你在那裏……”一聲接著一聲,四麵八
    方地傳了過來。
    漸漸微弱的回聲中,突聽一聲尖銳陰森的冷笑,在四山回應中,如刀子般刺入了展夢白
    的耳鼓!
    展夢白心頭一震,循著笑聲,閃電般撲了過去!
    隻聽那笑聲時斷時續,時高時低,時遠時近,漸漸將展夢白誘人一道斜插入天的山脊。
    雲霧淒迷,夜色已濃,常人五尺以外,便難見得著人影,展夢白縱是目力異於常人,但
    也難看見遠達兩丈。
    他全力注滿真力,循聲跟了上去,他不再出聲喝問,隻怕四山回聲驚亂了笑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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