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不白之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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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英一驚之下,隻見一條人影,憑空跌了下來,另有一條人影,宛如輕煙般掠下山
去,定睛望去,地上一人,鶉衣結發,卻看不清是誰。
展夢白全身麻木,暗中調息一遍,翻身掠起,李冠英目光閃處,怒喝一聲,道:“展夢
白!”
陳倩如呆了一呆,目光從指縫間望出去,站在她麵前,不是展夢白是誰?她心頭大震,
閃電般轉了幾個念頭,驚呼一聲:“冤家,你……你……”跺一跺腳,如飛向山下奔去。
要知世間淫蕩女子,大多心黑奸狡,她此刻一走了之,正是要此事變得死無對證!
展夢白怎肯放她下山,怒喝道:“賤人那裏走!”
身形一展,便待追去,李冠英厲叱道:“誰是賤人?你才是賤人!”刀光一閃,直到展
夢白的胸膛,展夢白閃身一避,陳倩如卻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李冠英連聲厲叱,身子撲了上來,刀光閃閃,無一刀不刺向展夢白的要害,展夢白身形
閃動,連喝三聲:“住手!”
李冠英卻都有如不聞,要知世上男子被人將頭巾染綠,當真是最最不可忍受之事,展夢
白縱有千言萬語要說,他卻不要聽上半句。
展夢白心頭既怒又惱,卻又無法還手,他此刻要是還手與李冠英拚命相搏,豈非無異承
認了陳倩如的誣告,但是他若不回手,渴疲倦之下,又怎是在江湖中素有硬手之稱的“金麵
天王”之敵?
若被他一刀殺了,更是從此含冤莫白。
他一連遭受兩次無法辯白的冤枉,當真已目光盡赤,心胸爆裂,一時熱血上湧,再也顧
不得別的,大喝一聲,呼地攻出三拳,他全身怒氣與真力俱在這三拳中發出來,威力是何等
驚人,隻見拳風激湯,震的四下木葉簌簌飄落.。
李冠英一招“如封似閉”架了過去,但覺雙臂一震,連退三步,但本以臂力雄壯稱譽武
林,是以才有“天王”之名,此刻心頭不禁大駭,道:“你……你敢回手……”招式間已大
是遲緩。
話聲未了,暗林中突有一人如飛而出,喝道:“李兄休驚,小弟來了!”縱身一個起
落,掠到展夢白的身後,兩縷尖風,直打展夢白的身後“靈台”大穴,黑夜之中,認穴之
準,不差毫厘,掌中一對“判官雙筆”,烏光閃閃,正是武林中的點穴名家“筆上生花”西
門狐!
李冠英精神一震,口中兀自說道:“西門兄怎不將那賤人攔回來?”原來他與西門狐本
是一路而來,隻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而已。
西門狐冷笑道:“還怕她跑得掉麼?先將奸夫打殺了再說!”說話之間,一連使出七
招,連點展夢白的“中應”、“巨闕”、“丹田”、“肩井”、“誌堂”、“笑腰”、“霧
台”七處大穴!
展夢白的拳勢有如疾風暴雨,世人對他不公,他已不願解釋,但胸中一股悲憤不平之
氣,俱都在拳勢中發出來,到後來招式以已大亂,隻是威力卻更驚人,這一股由悲憤化出的
力量,竟激發了他生命之中的潛力,使得他觸類旁通,自創出許多招式,招招俱激烈悲壯,
豪邁絕倫,有如嶽武穆王一闕“滿江紅”詞,教人見了,但胸中鬱結一暢,不得不為之拍案
叫絕。
西門狐、李冠英齊地暗中吃驚:“這是什麼拳法?”兩人三件兵刃,竟被他赤手空拳逼
得施展不得!
李冠英冷笑道:“這惱羞成怒,情急拚命,西門兄,你我先將他困住,好活活的累煞
他!”
山道上突地遙遙傳來一陣呼聲:“爹爹……爹爹……”
第一聲呼聲仍在遠處,第二聲呼聲方了已有一個青衣明眸的少女輕煙般掠來,亦是滿麵
悲意惶亂之色,秋波一轉,看到展夢白,仔細望了兩眼,失聲道:“展……展公子……”
語聲如鶯,正是杜鵑。
李冠英喝道:“什麼展公子,不過是個無恥的淫徒而已!”
話猶未了,隻聽“吧”地一聲,麵上已被人擊了一拳,隻將他打得連退數步,“噗”地
一跌在地上,他顏麵被擊,竟不知對方是如何出手的,駭然望去,隻見一個青衣女子叉腰而
立,站在自己麵前,揚眉怒道:“你說什麼?”杏眼圓睜,似已怒極。
李冠英怒喝聲中,一躍而起,手腕一震,掌中匕首有如雨點般刺將出去,方才他大意之
中,被人擊了一掌,此刻刀光閃閃,有如一片銀霧般在自己身前,傷敵自保,攻守兼備。
杜鵑纖腰微擰,連退四步,她自幼跟著爹爹,一身武功,確已得到真傳,但交手經驗,
卻大是不夠,心裏不覺有些亂了,李冠英擰笑道:“識相的快生退到一邊,等我打發了那無
恥的淫徒,也不來為難你!”
杜鵑怒道:“你還要再說!”纖掌一揚,急攻而上,別人侮辱了她心目中的英雄,使得
這天真的少女心裏憑空生出怒火,連發三掌,突地飛起一足,踢飛了李冠英掌中的匕首。
這一是來得無影無蹤,李冠英但覺手腕一麻,匕首已帶著一道銀芒投入暗林,他心頭一
顫,橫掠七尺,杜鵑卻不知乘勝追擊,西門狐眼角斜瞟,見到她的武功高強,更是暗暗心
驚,心念一轉,厲聲道:“這位姑娘怎地不分善惡便胡亂出手,你可知道這姓展的做了些什
麼事?”
杜鵑道:“我知道他絕不會做壞事的,你們再不住手,我就……我就……”她柔婉天
真,實在說不出狠話來。
展夢白心頭一陣感激,天下人中,畢竟還有一人信任自己,李冠英睜目大喝道:“姓展
的偷了我老婆,這還不算是壞事麼?”
杜鵑呆了一呆,道:“你妻子又不是死人,怎會被他偷跑!”
西門狐知道這少女還不懂這句市井粗話之意,掌中招式不停,口中道:“姓展的和李大
哥的妻子通奸,這種人你還替他說話!”
這一下子杜鵑卻聽懂了,又自一呆,突地嬌喝道:“我不相信!”
西門狐冷笑道:“姓展的都承認了,你還不信?”
杜鵑嬌軀一顫,道:“展公子……”
西門狐道:“他若非做賊心虛,怎會和我們拚命!”
展夢白麵色鐵青,緊咬牙關,也不顧對方招式,呼地一拳攻出,將西門狐打得震開,他
自己肩骨,卻也被筆稍掃中。
杜鵑顫聲道:“展公子,你……你受傷了!”
展夢白怒道:“我是個萬惡之徒,你不要管我!”看也不看傷勢一眼,轉身狂奔,他胸
中充滿自暴自棄的怒火,便是將天下的罪孽俱都歸到他一身,但也再不願解釋。
杜鵑左右看了一眼,突地放足追了過去,哀呼道:“展公子……”
展夢白頭也不回,轉瞬間便已沒入暗林,他身上的傷痕雖不重,但心上的創痕卻已流出
濃血,蒼天若有眼,怎會對他如此。
李冠英呆了一呆,大喝道:“淫徒!你敢跑!”
身形一展,正待追上,西門狐突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道:“李大哥你還要做什麼?”
李冠英怒道:“我若不將這淫徒碎萬段,再也難消心頭之恨!”
西門狐陰側側冷笑一聲,緩緩道:“你毋庸親手殺他,他反正再也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李冠英一驚道:“什麼?”
西門狐緩緩舉起掌中的判官雙筆之上,俱都滿淬見血封喉的毒藥,擰笑道方才一筆著實
掃在他肩骨之上,即使坐著不動,也不能夠多活片刻,何況他此刻竟狂奔起來,毒性一散,
“哼哼!”冷哼兩聲住口不語。
李冠英怔了半晌,仰天狂笑起來,西門狐冷冷道:“奸夫已死,那淫婦也不勞大哥你費
心,多則一月,少則十日,小弟必將她的首級提來見你!”
李冠英道:“西門兄古道熱腸,急公好義,為了小弟的事,如此奔波勞苦,唉!
弟家門雖不幸,但能交得西門兄這樣的朋友,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門狐哈哈笑道:“這算得什麼?來來!你我先去痛飲幾杯美酒,平一平李兄的怒火!”
山風過處,又自落下雨來,雨聲淒切,似乎也在為人間的卑鄙、不平之事悲泣
※※※
杜漁翁身形有如輕煙般飛掠下來,心中頗覺自慰,暗忖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
日若非老夫,豈非便宜了那無恥的淫徒!哈哈,老夫十年積鬱,今日方覺稍快!”此老性如
薑桂,老而彌辣,四十年前便已性情魯莽率直,名聞武林,四十年後,卻仍是如此。
他仰天長嘯一聲,腳步漸緩,突轉身側山腰的暗林處,有人喚道:“老前輩留步!”
杜漁翁雙眉微皺,身形一頓,隻見一個麵白無須,錦緞長衫的中年文士,手搖摺扇,緩
步走了出來,躬步一揖,含笑道:“晚輩多年前便已看出前輩必非常人,今日終於證實了,
晚輩的猜測不錯!”
杜漁翁微覺一楞,道:“原來是孫總鏢頭……”
孫玉佛道:“不敢!”
杜漁翁道:“天深風寒,孫總鏢頭怎會留在此處?”
孫玉佛目光一轉,笑道:“方才晚輩走鏢至此,宿於山下,無意中見到前輩上山,便恭
候在此處,想不到果然見著了前輩!”
杜漁翁沉吟半晌,放聲笑道:“被你見著無妨,反正老夫今後也不想再隱藏行跡了。”
孫玉佛含笑道:“不敢請教前輩,看前輩的容貌身法,可是人稱輕功江湖第一,昔年獨
誅“中條七惡”的……”
杜漁翁雙目一張,截口道:“你怎知道?”
孫玉佛微微一歎,道:“晚輩今日雖然混跡江湖,但卻也是藍大先生的不屑弟子,見到
老前輩你的輕功身法,怎會還有認不出前輩是誰的道理,便是恩師也常說起,當今武林中,
老前輩的“破雲弩”身法,可稱一時無兩!”
杜漁翁哈哈笑道:“藍大先生真的有如此說過麼?”笑聲一頓,道:“想不到你竟是
“傲仙宮”的門下,唉……江湖多亂,群雄崛起,“傲仙宮”的弟子,竟也落入江湖,卻是
老夫未曾想到的事。”
孫玉佛黯然一歎,道:“江湖多亂,群魔亂舞,老前輩重入紅塵,再拖降魔之力,當真
是武林一大喜事。”
杜漁翁撚須笑道:“老夫重入江湖,武林中倒真可少去一些不平之事,方才我在此山山
巔,便已為一人除去了一對奸夫淫婦……”
孫玉佛微笑接口道:“可是那“金麵天王”之妻,與“筆上生花”西門狐這一雙男女
麼?”
杜漁翁身軀一震,變色道:“你……說什麼?”
孫玉佛歎道:“晚輩早已在暗中看到西門狐與那女子在暗中幽會,方才又見到李冠英將
那女子逼上山去,而西門狐卻在暗中跟隨,想必這一段奸情已自敗露,晚輩本欲……”
話猶未了,杜漁翁已自狂呼一聲:“不好。”身形一轉,有如離弦之箭般掠上山去,微
一起落,直穿十丈。
孫玉佛望著他的背形,麵上突地泛起一絲冷笑,冷冷道:“西門狐呀西門狐,誰叫你來
多事……”
※※※
黑暗的山峰上,忽又奔下一條人影,孫玉佛微微一驚,閉目望去,辨清了這條人影,便
定身不動,那人影狂奔而來,見到了孫玉佛,突地嬌喚一聲,撲到他身上,發髻淩亂,嬌喘
不住,竟是“玉觀音”陳倩如!
孫玉佛輕輕一拂她的秀發,陳倩如顫聲道:“你畢竟來了……”
孫玉佛歎道:“我怎會不來,昨日秦瘦翁為你把過脈後,我便已看出李冠英神色不對,
今日春雨連綿,他卻又要你陪他出遊莫幹山,我便已知道事情有變,怎能不暗中跟來,我難
道不關心你麼?”
他將陳倩如拉入了暗林,輕輕又道:“你沒有吃虧,我就放心了,可恨那西門狐,不知
他跟在暗中多的什麼事?”
陳倩如伏在他胸膛上,道:“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不要臉的人了,他屢次三番的纏著
我,我怎麼樣也不答應他,他一定懷恨在心……哼,瞧他那付樣子,癩蛤蟆也想吃天鵝
肉!”她一勾孫玉佛的脖子,膩聲道:“除了你之外,我什麼人都不要了。”
孫玉佛恨聲道:“好個西門狐,竟是個如此的匹夫。”語聲微頓,冷笑道:“隻是你這
隻狐狸,今日遇著我孫玉佛……嘿嘿,你縱有通天本事,我也要叫你死無葬身之所!”
陳倩如伏在他耳旁,輕輕道:“難道你已有什麼製她的法子麼?說給我聽聽,我也要知
道!”
孫玉佛道:“方才我無意中遇著一個異人,就在他麵前將罪孽全部推到西門狐身上,此
人性如烈火,嫉惡如仇,江湖中的惡人遇著此人,十個有十個送命,此番西門狐撞在他手
上,嘿嘿,定然也要嚐嚐他那無情鐵掌的滋味。”
陳情如仰首道:“此人是誰?他相信你的話麼?”
孫玉佛道:“你可知道西溪上那老漁翁?”
陳倩如道:“難道他也算得上是個異人麼?我看他……”
孫玉佛冷笑道:“人人都看不出他,你可知道他就是武林“七大名人”中的“離弦箭”
杜雲天麼?”
陳倩如嬌軀一震,失聲道:“有去無回離弦箭……就是他!”
孫玉佛道:“此人輕功之高,冠絕江湖,但這“有去無回離弦箭”七字,卻並非全是形
容他的脾氣,一遇上事,便是刀山油鍋在他麵前,他也絕不回頭,昔年“中條七惡”那般聲
勢也被他一人殺得乾乾淨淨,到後來身負五處刀傷,還是將“中條七惡”中最後一人,“無
腸君”金非震入中條山陰的萬丈絕崖之下,當真可以稱得上是義無反顧。”
陳倩如輕輕一歎,道:“好狠心的人!”
孫玉佛冷笑道:“此人看來雖然心狠手辣,其實卻是麵冷心熱,耳根尤軟,最易相信別
人的話,此刻雖已年近古稀,但卻還是烈火般的脾氣,方才我在弓弦上輕輕一撥,……嘿
嘿,這枝箭便有去無回了。”
陳倩如嬌笑道:“世上的人,誰有你這樣聰明……”忽地一皺眉頭,接道:“但是……
但是我……”
孫玉佛變色道:“難道你已在李冠英麵前說出了我?”
陳倩如道:“唉,我死了也不會說你,你不知道我對你多好,但是……但是我說的並不
是西門狐,我把事情,全部推到了那展化雨的兒子身上,我隻想他已經走得不知所終,事情
豈非死無對證,那知道……唉,他方才竟又突然出現了,好像就是那杜雲天推出來的。”
孫玉佛怔了一怔,想起那杜雲天方才的言語神情,暗道一聲:“不好!”一掌推開了陳
倩如。
陳倩如“噗”地一聲跌在地上,惶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我……我全都是為了你
呀,你……你……”眼波一轉,流下淚來。
孫玉佛頓足道:“我如此一來,反而等於救了展夢白,此人性情剛烈,終有一日會成為
我孫玉佛心腹之患,唉,你……”
他輕輕扶起了陳倩如,歎道:“不要哭,我也沒有怪你。”
陳倩如以手拭淚,被顏一笑,道:“你也不用著急。我看那離弦箭縱然趕上去,也來不
及了,李冠英和西門狐兩人,隻怕早已將展夢白殺死,何況我還知道西門狐筆尖之上,碎有
劇毒,展夢白隻要沾上一點,就無藥可救,倒是我……我該怎麼辦呢?他們若是找到了
我……”
山雨又來,簌簌地落在她頭上,她語聲微頓,又自低泣起來。
孫玉佛仰首望天,喃喃道:“你該怎麼樣呢?”
一手輕撫著她的頭發,突地反手一指,點在她“玉枕骨”裏,上升泥丸門戶,通達十二
經絡的“腦戶”死穴之上,陳倩如哀呼一聲,倒退三步,道:“你……你……”雙目一突,
翻身跌倒,她縱然死了,地無法相信她的情人會如此對她。
孫玉佛冷笑道:“你不要怪我,我若不殺你滅口,事情便總有揭穿的一日……”身形一
轉,頭也不回地掠出林外!
山風颼颼,雨更大了,俱都落在陳倩如滿含驚懼恐憤的麵目上!隻聽她顫聲道:“展夢
白……我……我不該害你……”聲音漸漸微弱,終於寂無聲息,隻有雨點落在林梢,像是一
聲聲哀愁的樂曲!
展夢白拚盡全力,冒雨狂奔,山路崎嶇,汙泥積雨,濺得他滿身都是,他也不去管它,
深山寂寂,夜雨淒淒,他也不去分辨道路,奔到後來,氣力不濟,他也不停住腳步,隻覺全
身火熱,連雨點打在身上都是熱的,回手一摸肩頭的傷痕,觸手之處,宛如烙鐵,卻又不覺
疼痛。
他仰起頭來,接了幾口雨水吞下,心頭仍是躁熱不堪,隻聽身後輕輕一歎,道:“展公
子……”
展夢白霍然轉身,杜鵑滿身濕透,水淋淋地站在他身後,垂首道:“展公子,你要去那
裏?”
展夢白怒道:“我去那裏與你何幹?”
轉過身去,繼續前行,隻聽得杜鵑又道:“展公子,你受的傷不妨事麼?”
展夢白大聲道:“我死了也不用你們管!”他靴襪早已破爛不堪,此刻深一腳淺一腳地
踩在雨水裏,不住吱吱作響。
杜鵑幽幽一歎,道:“展公子,你為何不回家去,卻在這裏受苦,杭州城裏,有許多人
都在……都在想你。”
展夢白冷“哼”一聲,閉口不答,走得更急,也不知走了多遠,隻聽身後氣息微微,杜
鵑還是跟在他身後,展夢白身上越熱,心頭越躁,回身大喝道:“你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深
更半夜,一直跟在男人身後作什麼?”
杜鵑眼波一轉,滿含幽怨,強忍著眶中的淚珠,垂首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
麼?”
展夢白冷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個淫賊,是個惡徒,再不回去,小心我
將你吃了。”
轉身走了幾步,杜鵑卻仍然跟在他後頭,展夢白大喝一聲,轉過身子,一把抓住了杜鵑
肩頭。
那知杜鵑“嚶嚀”一聲,竟然毫不掙紮,顫聲道:“展公子……”秋波抬處,突見展夢
白麵上肌肉扭曲,目光一片赤紅,她幼承家教,一眼望去,便知道這是中毒已深的症象,不
禁大驚道:“毒……”
展夢白擰笑道:“毒!你現在才知道我是個惡毒之人麼?”
杜鵑心頭既驚且懼,又隻覺有一陣陣難言的熱力,自展夢白掌上直傳到心底,一時間心
頭鹿撞,砰砰作響道:“你……你……”她從小到大,那裏接觸過男人的身軀,此刻口乾舌
燥,竟說不出話來。
展夢白隻見她眼波湯漾,嬌軀顫抖,心頭也不覺一湯,雙掌漸鬆,漸漸要將她欖在懷
裏,但心念轉處,突又想起自己種種遭遇,一種悲憤之氣,直衝心頭,大喝道:“去!”一
掌將杜鵑推到地上,轉身大步奔去。
杜鵑呆了一呆,一躍而起,高呼道:“展公子,你不能再動了,你……你已經中了毒
了。”
展夢白頭也不回,杜鵑情急之下,縱身一躍,握住了展夢白的肩頭,展夢白大喝道:
“放手!”
杜鵑哀呼道:“展公子,求求你,不要這樣,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展夢白怒道:“我偏要這樣!”全力一掙,竟然沒有掙脫,但是他此刻毒性已發,隻覺
全身火熱欲裂,厲吼一聲,掠到地上,要知凡人毒發之際,俱都力大無窮,杜鵑雖有武力,
也把持不住,兩人竟一齊掠到地上,她越用力氣,展夢白掙紮越劇,兩人氣息喘喘,在泥水
中打起滾來。
杜鵑不住顫聲哀求,但展夢白卻已聽不見了。
杜雲天一聽孫玉佛的話,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情急之下,狂奔下山,此老性情義烈,
不住恨聲自語:“他若是含冤死了,豈非全是我的過錯,我還有什麼麵目再見天下武林同
道,我還有什麼麵目再見他爹爹於九泉之下……”見到陳倩如狂奔下山,他也未管。
刹那間奔上山巔,山巔卻已空無人跡,他見到沒有展夢白的身,稍稍放下些心事,腳步
不停,滿山搜尋了過去。
他身法之快,當真是無與倫比,片刻間已幾將滿山搜尋殆遍,卻仍未尋著展夢白的行跡。
他更是著急,稍住身形,突聽風雨聲,傳來一陣哀呼道:“展公子,求求你,不要這
樣……”
語聲嬌柔,赫然竟是她愛女的聲音,聽得展夢白道:“我偏要這樣!”接著便是一陣掙
紮之聲,以及他愛女的顫聲呼喚。
刹那間杜雲天怒火上湧,氣胸欲裂,罵道:“展夢白呀展夢白,我隻當冤枉了你,卻不
知你果然是個萬惡的淫徒!”身形一展,發狂似而飛掠而去,夜色淒迷中,前麵果有兩條人
影,在泥地裏掙紮著。
杜雲天目皆欲裂,一掠而前,厲喝道:“淫賊!”,看準了展夢白,一把抓將下去、反
手一擊,將展夢白拋開一丈。
杜鵑翻身撩起,滿身汙泥,目光驚惶,杜雲天見她如此模樣,滿心痛惜一把將他愛女攬
在懷裏,道:“鵑兒,莫怕,爹爹來了……”
杜鵑急怒驚惶,頓足道:“爹爹,你……你放開……”
杜雲天道:“鵑兒,定下神來,你受了什麼委曲,快告訴爹爹,待爹爹將那萬惡的淫
賊,碎萬段!”
杜鵑掙紮不脫,情急之下,大叫道:“爹爹,你錯了,你錯了,你們都錯了,展公子,
他……他是個好人!”
杜雲天微微一愕,鬆開手掌,茫然道:“爹爹那裏錯了?”
杜鵑卻已撲到展夢白的身前,隻見他牙關緊咬,麵如白紙,早已暈絕過去,杜雲天頓
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鵑掩麵痛哭,將經過情形俱都說了,又自痛哭道:“展公子,是我害了你……”
杜雲天木立當地,再也動彈不得,心裏卻不知是何滋味,他隻當展夢白在對他愛女施以
非禮,那知真實情況卻非如此,他有心救人,那知卻使得展夢白冤上加冤,他手握緊胡須,
竟然胡須根根扯落。
杜鵑哀泣道:“爹爹,怎麼辦呢?難道,……難道就眼看他如此死去麼?他如死了,我
也不要活了……”
杜雲天緩緩俯下身去,一把展夢白脈門,隻覺他脈息微弱,實已奄奄一息,要知展夢白
連日饑苦勞累,加上身中劇毒,那還當得起杜雲天盛怒之下的一擊,杜雲天雖通醫理,但此
刻亦是回天乏術。
杜鵑顫聲道:“他……他還有救麼?”
杜雲天乾“咳”一聲,道:“隻……怕……”雙眼之中,老淚縱橫,其心之中,其痛如
絞。
杜鵑一看她爹爹的麵色,哇地一聲,痛哭著撲到展夢白身上,杜雲天雙拳緊握,指甲都
已陷入內裏!仰天悲嘶道:“杜雲天呀杜雲天,你該如何是好?”雙手一張,掌心鮮血,滴
滴流落!
隻轉杜鵑哭聲漸微,突地將展夢白輕輕扶了起來,倚在自己懷裏,輕撫著她的頭發,
道:“你知道麼?我小時看你站在船頭,走來走去,河上的風,吃著你的衣服,我從小就愛
上了你……”
杜雲天心頭一震,隻見他愛女麵上,突地變成癡癡呆呆,眼淚也不流了,大駭道:“鵑
兒……”
杜鵑輕輕撫摸著展夢白的頭發,輕輕道:“你累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我煮蛋給你
吃,躺在我懷裏睡,絕對沒有人敢再欺負你……”
杜雲天駭然道:“鵑兒,你怎地了?”
杜鵑癡癡一笑,道:“爹爹,你可不能再打他了,他已經是你的女婿了……”一把抱起
了展夢白,走向道旁的暗林。
杜雲天方待一步追去,杜鵑突然回身道:“爹爹,你不要跟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難
道你也要站在旁邊麼?”
杜雲天流淚道:“鵑兒……”
又往前踏了一步,杜鵑霍然自懷中抽出一把匕首,大聲道:“爹爹你要是跟過來,我就
立刻自刎在你麵前!”杜雲天呆了一呆,隻覺一陣氣血上湧,一口痰哽在喉間,竟再也吐不
出來,悶哼一聲,噗地翻身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