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米米剪去長發。
    她更像個美少年一般，沒有性別和生機，卻依舊美麗而妖嬈著。
    薛晉森獨個兒辦理好了寇世明的後事以及兩個人的出國手續，目的地是非洲，他並沒有忘記米米想去那裏看星星的願望。
    一切仿佛塵埃落定，直到米米再次因吸毒過量不得不進了戒毒所，從而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每天都會拿著她喜歡的萱草去看她，可是她始終沒有笑。
    他突然承擔起她所有的快樂以及傷痛，這沉重的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陳砂就在這時找到了他。
    他敲開他的門，這個家在出事後，隻有他一個人獨住，就連米米也不曾回來過，而陳砂顯然是唯一的訪客。
    薛晉森沒有任何力氣再去應付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不會離開米米，也絲毫不想聽你的話語——”
    他沒有說完，陳砂已經狠狠給了他一拳，屬於男人的尊嚴以及憤怒令他狠狠回擊。
    陳砂倒在地上，蹭去了嘴角的血絲。
    “很好，森，你讓我覺得你還活著，至少還不是個死人！”
    “你如果是想來打架的，那麼很好。”
    陳砂冷笑。“我是來告訴你真相的！”
    “我絲毫沒有興趣。”
    陳砂爬起身死死拉住薛晉森。“不，森，如果你不聽我說，我就立刻去報警！然後讓你的小情人永不得翻身！你想這樣麼？”
    薛晉森終於不得不回過身正視他。
    “你要怎樣？”
    “森，和我一起去黃石。我要告訴你真相。”
    他們便開著薛晉森的黑色雷克薩斯，連夜上了高速，一路奔馳到A市。
    薛晉森顯得憂心匆匆，而陳砂反而興奮異常。
    久隔不見的黃石小鎮依舊充滿海的腥臭以及滿山的萱草。隻是那些可憐而柔弱的花都被厚重的白雪壓彎了腰，覆蓋厚重，不見陽光。
    陳砂帶著他一起去了那座曾關押寇世明的少年管教所。獄警代表和陳砂握手。
    “是陳律師麼？你要的探監記錄全在這裏。”
    陳砂感謝地點頭，然後翻到了7月9日的記錄。強迫地放到了薛晉森眼前。
    他隻覺用盡所有的力氣才一點點地將視線聚焦在那個名字上。
    寇世冪。
    沒錯，是寇世冪。
    他親愛的未婚妻的本名。
    薛晉森冷下臉，然後突然大笑。
    “你要跟我說什麼？陳砂？米米在那天探過監又如何？那是她親哥哥。”
    “哦。”陳砂很好地運用了他的職業口才。“寇世明在法庭上的證言還記得麼？他就是這一天被放出監獄，和唐夫人程淑芬見麵後綁架並殺害了她，可是至始至終都未提到過寇世冪。”
    “那又如何？”
    “不如何。”陳砂咬牙切齒。“你總記得租車公司曾打電話來要求賠償的那張後備箱的地毯吧，你叫我處理——我拿去給熟人檢查了，隻不過他是個法醫。”
    薛晉森狠狠地瞪著他。
    “你不要恨我，森，我都是為你好。那張地圖上的血跡是程淑芬的，可是除卻那些還有另一個人的毛發……奇怪吧，不是‘殺人犯’寇世明的，而是你的未婚妻唐米的！”
    “住口！”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森，你是那樣聰明。”陳砂撫摸薛晉森額前的碎發，眼神迷離。“這並不難聯係，絕症哥哥為了心愛的妹妹……哦，是弟弟，為了這個可惡的小人妖而自殺頂罪，多麼感人的兄弟情，是吧？”
    薛晉森狠狠給了他一拳。
    “你是個混蛋！”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出監獄，陳砂一路追來，看到他煩惱無比地蹲在雪堆前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他哈哈大笑，摟住薛晉森肩膀。
    “森，我是個混蛋，但是那個小人妖做的事情比我還混蛋不是麼？我原來不知道，你就是喜歡這樣的混蛋的，早知道，我何必等了這麼多年，嗯？”
    薛晉森顫抖地蹲在那裏，然後狼狽不堪地抱住自己。
    自陳砂的角度看去，薛晉森漂亮的長睫不斷微微眨動，仿佛還帶著淚水，憔悴而惹人憐愛。
    他忍不住湊上前吻吻他的眼睛，然後心滿意足地歎息，接著開始尋找薛晉森的唇，當他終於吻到那冰冷的嘴角時，下意識地挑起眼皮看向薛晉森，然而，他很快的打了一個冷顫。
    薛晉森的眼神很冷，甚至有些詭異。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中隱藏了一種足以毀滅靈魂的絕望和冷酷，那樣的陌生而驚心。
    陳砂微微抱持了距離。
    薛晉森轉過頭。
    “我餓了。”
    陳砂回過神。
    “當然，你是如此冷。”
    他們找到一家很小的火鍋店，裏麵的客人不多，但吃的熱火朝天。
    陳砂小心翼翼地為他洗涮了碗筷，然後點了很多海鮮。
    或許是覺得願望即將滿足，他吃的尤其滿意。
    薛晉森在彌漫著白色熱氣的彼岸，靜靜地看著他。
    他說。“我其實並不喜歡海鮮，喜歡吃的是米米。”
    陳砂因這一句突覺沒有胃口。
    “陳砂，你愛我，其實隻是你的自我意識太強烈而產生的錯覺。”薛晉森一邊吃，一邊安靜地敘述。“小時候，你像哥哥一般照顧我，帶我玩，盡管我自閉而不討人喜歡，你卻依舊溫柔待我，我心裏其實是感激你的，所以我拚命讀書，跳級成了你的同學，隻為了天天和你在一起，有一次，我得了第一名，陳叔和阿姨送了我一個很漂亮的足球，我捧到你麵前獻寶，你轉過身，眼中是很驚人的一種情緒，你狠狠拍掉了我的足球，我那時很小不明白，很多年後我才懂得，那是你的嫉妒和憤恨……別說話，我知道你已不記得了，可是我始終沒有忘，那之後我更加拚命讀書，處處做的比你優秀，你以為我是天才，其實我不過隻是想要征服你。因為我發現，你是個隻崇拜比自己強大事物的人，我不過是利用了你的這一點偏執，因為，我想要得到你強烈的在意，無論是愛還是恨。與米米相同，這無關世俗和道德，我隻是需要有個人強烈在意我……直到我遇到米米。那之前，你不過是我的玩偶。”
    陳砂並沒有生氣，他隻是靜靜地聽，然後繼續吃東西。
    “陳砂，你，可以恨我。”他如是道。“但是請不要傷害我的米米。”
    薛晉森說完這句，便轉身走出店，鑽進車廂。
    過了一會兒，陳砂也回到車裏。
    兩個人沉默上路，高速路口的小姐似曾相識。
    他想，他終於明白與米米離開那日，她和善笑容的真相。
    開車的是陳砂，薛晉森坐在了後座，一直注視著他的後腦。
    他問。“回去後，你要怎樣？”
    陳砂笑笑。“森，你是知道的。”
    薛晉森搖頭。“我不想知道。”
    “森，離開她，你隻能和我在一起。這無關性別，你也絲毫不在意這些不是麼？”他停下車子，時值後半夜，四周靜寂無聲，唯有偶爾擦身而過的車燈那細微的光芒自他們的臉上一閃而過。發出“嗖”的一聲，短暫而急促，是刺耳的輪胎摩擦和引擎在發出最後的呻吟。
    “如果我拒絕呢。”
    “森，你不會的，也不想。”
    薛晉森的胸腔劇烈起伏，窄小的車廂裏彌漫著他的喘息聲，好似他已被惡魔控製了靈魂，無可掙紮。
    “好的，陳砂，我答應你。”
    陳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響回過神興奮至極地啟動了引擎，他無法抑製地自後視鏡中想要再看他一眼以此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然而鏡子真實而殘酷無比的閃過一瞬冰冷的鋒芒。
    他急急踩下了刹車，轉頭的一瞬間，所有的驚恐和猙獰凝聚在了他的瞳仁之中，最後被鋪天蓋地地猩紅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