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凜這兩天一直都在往返翡華。
    守在鐵柵欄外，湊近了看完羅漢鬆，再看看桂花樹。插著兜逛兩圈，視線先落在灰色瓦片簷角，然後慢慢挪向沒拉窗簾的歐式落地窗。
    什麼也看不到，緊接著就斜倚在摩托車旁。
    時分清晰流淌的等待。
    等一隻挖了很多洞窟，脾氣又倔的兔子。
    一般中午飯後啟程，夜深才到家。
    奶奶都看出端倪來，在飯桌上直接攤開了說“陌陌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能找的借口已經都找過了，奶奶知道也不奇怪，但俞凜還是顯得有些慌張。
    “……沒有，沒玩兒夠呢，過兩天就回……”
    “別跟我扯沒用的！”奶奶嚴詞打斷他“我不知道你們兩兄弟鬧什麼矛盾，但俞凜我告訴你，你是我孫子，顧陌也是，我不會偏袒你們任何一個人。錯了就去把人哄回來，男子漢大丈夫，在一家人麵前，認個錯不丟人。”
    錯了嗎？
    俞凜心裏自問，如果真要說錯，那就錯在他說謊了吧。
    見俞凜灰心喪氣的模樣，奶奶也是心疼，她放緩語氣，言語卻仍舊帶著不容置疑“你和陌陌有緣，難得那就珍惜。人在這世間走一遭，遇見的人無數，但真正貼心口放著的也就那麼幾個，大凜，別叫自己後悔，也別叫自己難過。”
    俞凜有些錯愕的抬頭看向奶奶，在看到奶奶麵色如常，清亮的眼眸中隻有擔憂時，他又垂下了腦袋。
    有緣。
    俞凜暗自歎了一口氣。
    真是分量不輕又難逃糾葛的兩個字。
    幾日下來，俞凜發現小孩的燈越關越晚。
    前幾日還看不見房屋裏的身影活動，近幾日已經能看見落地窗前小孩時常來回走動的身影。有時身影甚至會停留在視線最近的落地窗前，薄紗後，不知道在看書，還是在曬太陽。
    今晚已經淩晨，一樓客廳的燈還亮著。
    明天一早要去複檢，奶奶叮囑過早點回來，所以俞凜今晚可能等不到他的燈滅。
    打了電話給小孩，雖然知道他不會接，但他擔心的是小孩在客廳沙發睡著了著涼，打個電話起碼能把他叫醒讓他回房間睡。
    顧陌還沒有睡。
    他縮在沙發角落，聽著摩托車在暗夜裏發動，起步，直至逐漸遠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倔強什麼，但他知道自己和俞凜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
    突兀的手機鈴聲突然撕扯開暗夜一隅，劇烈刺穿俞凜還未深入的睡眠。
    俞凜觸電般坐起。
    在看到來電顯示後，俞凜不著痕跡的鬆了半口氣，但仍留了一半喉嚨。
    因為半夜接到的電話除了撒酒瘋就是有大事。
    前者最好，俞凜嘟噥，蔡邵軒最好是在撒酒瘋。
    “喂。”俞凜聲音有些沙啞。
    “哥、哥、哥……”蔡邵軒忽然哭了起來，逐漸密集起來的叫喊讓他整個人都像浸在了恐懼和無措中。
    “慢慢說。”俞凜鎖起了眉坐直了，他隱約感覺好像是他媽後者。
    “快、快來救、救救我，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她說她要報警，我抱著她拉著她……我，我跪著求她，可她說什麼都要走，我就……我好像把她捂捂死了，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辦？！我不想死……”
    這個大事突破了俞凜的想象，他感覺後腦像挨了一記悶棍，空白又嗡嗡作響。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他強壓下複雜情緒，冷靜又克製的說“蔡邵軒，蔡邵軒！冷靜，你聽我說。如果你想好好的，就聽我的，按照我說的做，明白嗎？”
    他的聲線低沉，與寂靜的暗夜完美融合，莫名給人以安定，蔡邵軒逐漸冷靜下來“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哥，現在隻有你能救我了！”
    “現在就做一件事，確認這個女孩的死活，去看她還有沒有呼吸。”
    “我、我怕哥，我不敢……”
    “我現在就他媽要知道！”俞凜加重了語氣，他現在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
    終是不敢反抗，當蔡邵軒哆哆嗦嗦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時，俞凜聽見自己心落下的聲音。
    “現在把你所在的位置定位發給我，在我沒有來到之前，好好呆著，什麼都不要做，也別讓任何人知道。如果，如果女孩醒了，保持冷靜，不要再動她，讓她給我打電話，明白嗎？”
    今晚夜可真長啊，當沿路的霓虹拉扯成線切割在俞凜眼角的時候，俞凜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
    ****
    深巷盡頭一家賓館，肮髒的招牌明明滅滅閃爍著血紅的燈光。
    四樓唯一一間還亮著燈光的房間裏，蔡邵軒跪在地上，頭埋進胸膛，身體瑟縮著抖如篩糠。
    “我，我……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們可以放、放過我了吧？”
    為首的一個壯漢一腳踢開了他，他身後的三四個人也在嗤笑他的窩囊和狼狽。
    蔡邵軒挨了幾腳，可他顧不上喊疼，他又不死心的抱住了在床邊坐著的女孩的腳“萱萱，你不是說你你喜歡我嗎？你怎麼能、怎麼能說我強女幹你呢？剛才都是你情我願的是不是？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我們一定會有美好將來的。萱萱，我求求你，刪了吧，不要報警，我求你，求求你……”
    “美好將來？哼，班長，你還是這麼愚蠢和可笑。”徐萱啪啪幾巴掌扇在蔡邵軒臉上，似乎是在為他的卑微和懦弱喝倒彩。
    她是喜歡了他三年，可她也真是受夠他自私自利，膽小怕事，平日裏高高在上，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樣子！
    昔日裏對她愛答不理的天之驕子，現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著求她，像一灘爛泥一樣，跟著她一起發爛發臭，這種感覺真過癮！
    蔡邵軒真的成一灘爛泥了，他無望的癱軟在地，卻在目及到陳舊破爛的窗簾後擠進的一絲光線，他的心也在冰冷中漸漸硬了起來。
    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隻要俞凜來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拍門聲在此刻響起，蔡邵軒被驚得打了個寒顫，但他還是沒有絲毫猶豫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