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挾浮塵的涼風帶著粗糲質感不管不顧的糊弄在俞凜裸露的皮膚上，粗糙又有些生疼。
    他微眯起雙眼，稍稍垂眸，不緊不慢的踏著沉默，直到在流淌著濃稠河水的護城河邊停駐。
    鄭博落後一步站在他身側。
    有幾點零星的燈火浸在河水裏，明明滅滅，一個浪過，星火覆滅，不帶一絲猶疑和憐惜。
    俞凜忽然側身，對鄭博道“帶煙了嗎？”
    拿了一根在手裏，把玩片刻才送進嘴裏，然後，鄭博打著火送到眼前。
    俞凜低頭點著。
    長長的吸了一口，直到確定所有的煙霧完完整整落入肺腔，俞凜才和著一句話吐出氣息“我想，我不能接受。”
    他沒有看他，卻能感受到身側的注視。
    良久，鄭博把玩著打火機的手停下，他移開視線，微微發抖的雙手被他隱藏進了褲兜裏。
    他輕笑一聲，看著不休的薄浪層層疊疊，輕吐出了然於胸的悲傷“我知道。”
    ****
    俞凜在家門口一直站著，直到晨曦刺破銀杏枝頭，跳躍進他眼裏，他才輕閉了一下眼，轉身回家。
    他沒想到顧陌會坐在樓梯口。
    他臉上的倦意太明顯，俞凜懷疑他在這傻傻的坐了一夜。
    眼周忽然有些酸澀，他以困意和疲憊為由生生壓下來心頭翻湧的酸楚和隱痛，他視若無睹的側身從他身旁經過。
    顧陌卻忽然輕捏住了他的拇指。
    他自下而上，眼周微紅，抬起的視線透著盈潤與執拗“俞凜。”
    再細碎平常的一個稱呼而已，俞凜垂在另一側的那隻手卻因為這一聲呼喚而捏緊成拳，攥緊了他已然理清的思緒。
    他俯下身，揪起顧陌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提起，然後兩人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上了樓。
    一把甩開顧陌，俞凜將身上的襯衣脫下，對著踉踉蹌蹌站穩的顧陌道“把衣服脫了。”
    “你說……”
    “脫了，我們打一架。”
    一場酣戰過後，兩人都是大汗淋漓。
    俞凜躺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周遭靜的隻餘了交織不息的呼吸聲。
    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隻覺得它在旋轉中不斷向自己靠近。時間久了，俞凜恍若跌進了這樣的空白裏。
    浪翻濤湧的思緒忽然靜謐成了水天一色的鏡湖，他立在岸邊，一垂眸便看清了裏麵的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地上的顧陌“走，洗澡。”
    “一起？”顧陌有些意外“你先去洗吧。”
    “我說，一起。”
    浴室裏。
    俞凜利落的放水脫褲子，回身看顧陌還挺身站著，耳朵根子紅透，直視他的目光卻沒有半分閃躲。
    俞凜回視過去，不疾不徐，不冷不熱，從上至下，一處不漏。
    他把水溫調得剛好，就把位置讓給了顧陌，自己站一旁抹洗發露。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把顧陌看個全。乳白的肌膚，少年感的後背，緊實的臀部，已經若影若現的人魚線，以及……顧陌忽然轉過了身。
    兩人猝不及防的對視。
    小孩長得真的很快啊，他現在基本已經可以和俞凜平視。浴室狹小，兩人又都人高馬大的，現下猝不及防的麵對麵，才發覺兩人離得有點近。
    但兩人都沒有要動的意思。
    水溫已經升騰，彌散的水霧開始氤氳整個浴室。
    透過輕紗般的水霧，俞凜看到他的睫毛掛滿了晶瑩的水珠。細分的水珠劃過他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以及開始顯現俊毅輪廓的下頜線到達好看的鎖骨，最後沿著已顯健壯的身軀，不斷往下……直至探索至秘密花園。
    水珠探索的路途，俞凜的視線都不由自主的跟隨，連喉結也都抑製不住的上下滾動。
    忽然，眼角餘光探過來一隻手，像是被突然打攪的偷窺與盜竊，俞凜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慌亂中緊抓住那隻手。
    顧陌神色不變，他望向俞凜的視線也如有既定軌道般，執著的堅定。他稍稍用了力，在與俞凜無聲的對抗中還是觸到了俞凜的眼角。
    洗發露的泡沫順著光潔的額頭流淌，即將進入眼睛。柔軟的指腹抹開了那悄無聲息的侵略，安撫般的輕柔磨蹭。
    俞凜輕推開顧陌，仰頭站在了花灑下。
    幾分鍾之後，俞凜俯向牆壁，單手撐著，大口喘著氣。
    加之對視時屏住呼吸的時間，俞凜現在有些缺氧，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他把額頭抵在盈滿水珠的牆壁，在觸到冰涼的刺激後，他混沌的意識開始清晰。目光漸漸下移，小腹內積聚的火熱正在慢慢外化，他的眉頭漸漸鎖緊，心裏翻湧起帶著懊惱的心煩意亂。
    他吐出一口氣，轉身抽走浴巾，手在觸到門把時，胳膊忽然被拉住。
    “俞凜。”
    胳膊用力被拉回，顧陌上前一步，緊貼上俞凜的後背，自後死死環住了他的腰身。
    “俞凜。”
    俞凜終於不動了。
    霹靂嘩啦密集的水聲就像炸裂在耳邊，滾燙又細密的肌膚觸感猶如帶著倒刺的花枝往複割裂俞凜的意誌。
    一簇火苗在顧陌的觸碰中驟然迸濺，積蓄的情緒跟著手臂的青筋暴漲，俞凜拽著顧陌的一隻手腕，轉過身，抬手緊扣住他的後腦就傾身過去。
    這是一個帶著點力量的擁抱，依賴的多是俞凜積蓄的爆發，以及俞凜苦苦克製的最後底線。
    如柱的熱水從臉側劃過，像溫暖而纏綣的雙手輕撫過，留下片刻的溫存。俞凜抽身些許，握著小孩後腦勺的手掌移到他的臉側，大手拇指有些親昵和憐惜的磨蹭了幾下顧陌的下眼瞼。
    他慢慢把腦袋靠過去。
    他用額頭抵住了他的額頭。
    俞凜一直沒有闔上雙眼，即便近在咫尺時他也睜眼看著眼裏倒映著他的身影的男孩。
    看他眼底逐漸迸發光亮，看他慢慢在升溫中臉頰緋紅，看他在自己靠近時長睫毛無規律的顫動，看他先自己一步滿是依賴與信任的閉上雙眼。
    而俞凜呢，在一步步滑進深淵時更加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的在精神上進攻、索取、占有、侵略，以致腦海裏載著理智的巨輪翻覆，掀起無法抑製的驚濤駭浪。
    瘋了。
    一定是瘋了。
    對顧陌的欲-望自出現那一日起就成了俞凜心裏剪不斷理還亂的存在。他想不通，也不明白，不能接受，卻也抑製不了。
    從小到大，他都無比確定自己的性取向，顧陌的出現也並非一開始就能攪亂了他的思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俞凜開始控製不住的想他思他念他，滿腦子都是他，隻想見他，隻想抱他，隻想觸碰他。
    一開始俞凜還能自我慰藉，這隻可能是“慈父”或“兄長”心理，但直到他對顧陌切切實實有了生理反應，直到他對顧陌情不自禁的日漸想要索取更多，直到昨夜鄭博的一番話為他的泄洪開了閘，直到他現在感受著他的回應潰不成軍。
    鄭博問他“俞凜，你是不能接受我們這個群體，還是隻不能接受我？”
    我不能接受這個群體，包括你。我唯一能接受的，也隻有顧陌。
    也隻能是顧陌。
    俞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