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魚，顧白在看他。
    最近他雖沒有來找莫曉，但是他對莫曉和聞一鳴的事情了如指掌。
    比和莫曉同事知道的更多。
    他明白莫曉最近的心情不好，於是把人帶出來，即想讓莫曉放鬆一下，同時也是想試探下莫曉的態度。
    他一邊給莫曉介紹從他眼前緩慢遊過去的魚，一邊打量莫曉的神情。
    等莫曉已經沉浸在海洋的神秘中之後，他在試探性的詢問。“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顧白一直在等莫曉自己主動問，至少也該在兩人相處的時候旁敲側擊一下，但是莫曉好像有點蠢，一直沒有問過。
    用一張照片就上勾了。
    莫曉的目光鎖著一條鰩，那魚緩慢藏到布景的石頭後麵，他掃了眼身旁的人，緩緩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顧白是什麼人，但是從顧白的舉止行為能夠感覺出，至少家室、經濟條件都比很多人強。他想過為什麼顧白會找他，也許是有錢人的一種遊戲？
    顧白咬牙切齒，這人果然對他不上心，就連好奇都沒有嗎？
    “你沒問過聞一鳴嗎？”
    這個名字一出口，莫曉的注意力瞬間就被勾了過來。一雙圓眼，帶著疑問看著顧白。
    見人反應這麼大，顧白心裏又不爽了。
    他報複似的揉了揉莫曉的頭發。“一提他，你就在意了？”
    莫曉沒有反駁，他隻是看著顧白等待他後麵的話。
    “好吧，咱們現在算朋友了吧。”顧白先給自己撈個身份。
    莫曉覺得顧白後麵的話會很重要，這才將心神全部從那片水域中抽出來，睫毛上下眨了眨。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顧白沒計較莫曉的猶豫。
    他帶著人找了一處座椅坐下。這個地方是一個觀景點，擁有一片開闊的空間，麵前被一麵巨大的玻璃牆擋住，牆那邊是水中遊來遊去的各種魚類。
    高度有三層樓高，像一副藍色打底的活動的海洋全景圖。
    “我認識聞一鳴，這你已經知道了，但是我和他的關係不僅僅是認識，我們從另一方麵說是發小。”
    發小？怎麼沒聽聞一鳴說過。
    莫曉懷疑顧白話的真實性，圓眼流露出質疑之意。
    顧白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可以說是發小，但更準確的是競爭對手。他父母和我父母年輕的時候是好朋友，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鬧掰了。他們年輕的時候競爭攀比還不夠，還得把我和聞一鳴這一輩也牽扯進來。”
    “一開始，我和聞一鳴都很討厭這種競爭，家長的恩怨蔓延到孩子身上，所以我和他明麵上不說話，但是我們私底下關係很好。”
    “後來，發生了點事，他變得不怎麼愛說話，也逐漸有了少年老成的樣子，我覺得他很裝，假的很。上了大學，慢慢的我們的生活就不再有太多交集。再然後就不知道怎麼發展成相看兩厭了。”
    “同時也起了競爭的心，我的工作和你們的工作是一個圈子的，所以很多項目，我和他都是競爭對手，這更讓催化了我們關係惡化。”
    莫曉聽了一會，沒有聽出來顧白的目的。
    顧白看出他的疑問。他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湊近莫曉耳邊。
    “如果我說，讓你離開他呢？”
    莫曉迅速換下思索的表情，繼而朝著顧白翻了一個白眼，並附贈給了顧白一個你瘋了嗎的眼神。
    顧白剛漂浮起來的心沉下去，他察覺到自己失落的心情，又重新抖擻精神，“和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對聞一鳴很了解，不是有句話叫你的競爭對手比你更了解自己嗎？”
    “所以，你要小心聞一鳴，或者說勸你趕緊離開他吧。”
    莫曉手指緊張的搓了搓，他努力佯裝聽不懂的樣子。
    “你說什麼離開不離開，總監隻是我的上司。”他眼神飄忽，不去看顧白。
    “不管你怎麼想，作為朋友，這是我的忠告。”顧白說完也不能莫曉的回應，起身走到那片大玻璃處，背對著莫曉欣賞魚去了。
    莫曉留在長椅上，心事重重，為什麼顧白要和他說這些，最後那句話是警告還是叮囑？
    過了全景觀魚台，海洋館的參觀就接近了尾聲。
    兩人出去之前，顧白給莫曉塞了一個小盒子。
    莫曉打開一看，居然是一隻鋼筆，除了筆尖沒有那個繁複的花紋。和聞一鳴那隻被他弄壞的鋼筆是一模一樣。
    起先是見到同款的詫異，他自己在網上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一樣的鋼筆，不知道顧白是怎麼找到的。
    繼而就有些疑惑，為什麼顧白會知道他和聞一鳴吵架了，而且精準的知道是因為什麼吵架的？
    最後居然生出了些害怕，顧白事無巨細的掌握這些信息是為了什麼？
    他神色複雜的看著盒子裏的鋼筆，遲遲沒有將筆拿出來，因為腦子裏堆得疑問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顧白自己解釋道“你不用瞎猜，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信嗎？”
    莫曉雙眼驀的瞪大，他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盒子仿佛開始發燙，他手一抖，那隻價格不菲的鋼筆就要掉落，顧白眼疾手快的將盒子從半空中握住，才免了鋼筆的損壞。
    他將鋼筆放進去，將盒子的扣子鎖上，重新將其放到莫曉手中。
    “我喜歡你，所以我才想知道你的事情，這隻鋼筆是一個大家的私作，很難有一模一樣的，恰好我這裏有一隻，你拿回去把筆尖換一下，鋼筆的問題就解決了。”
    那雙生的恰到好處的鳳眼，專注的等著莫曉的回答。仿佛還含了些微小的期待，不知道是期待莫曉的回應，還是期待莫曉接受他的幫助。
    顧白告白和他的幫助，都讓莫曉受寵若驚，他從未想到顧白這樣英俊多金的人會喜歡自己，而且還幫他找和好的的方法。
    想必大家的作品，不管是價值還是稀有程度，顧白能為他找來，必定是費了一番力氣的。
    他下意識抗拒去相信顧白的喜歡，也無法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手上的盒子，如有千鈞重量。
    那盒子述說了，顧白對他的難處和不安，他都看在心裏，並想方設法幫助他。
    壓下心底的五味雜陳，他第一次專注的，認真的看著顧白晶亮的眸子。
    “對不起，我，我不能接受……”說著那把那個裝著鋼筆的盒子還給顧白，轉身往外麵走去。
    不知道他是拒絕幫助，還是拒絕顧白的示愛，還是兩個都拒絕。
    顧白被幹淨利落的拒絕，神色也絲毫未變，他甚至連遲疑都沒有，仿佛他早就知道結果一般。
    很快他就趕了上去，將盒子重新塞到莫曉手裏。
    “如果拒絕我，你能有辦法解決嗎？難道你就要等聞一鳴和你分手嗎？”
    莫曉神色黯然的看著顧白，他一語道破了他心底的擔憂。
    盡管他萬分不願意相信，聞一鳴會為了一根鋼筆，和他說分手，可是回憶兩人最近這一個星期，分手確實是最有可能的結果。
    手裏的盒子越發沉重，壓得他手指都僵硬了。
    顧白見他猶豫。又添了一把柴火。
    “你可以當做是我威脅你的補償。”
    聽見這句話，莫曉遊離的目光，重新放回顧白身上，目光裏帶著狐疑。
    “別這樣看我，是因為你的照片我不會還給你啊。”
    聽到這話，莫曉癟了癟嘴，他就知道顧白沒有這麼好心，這才將鋼筆拿出來，塞到衣服裏。
    他左思右想，衡量了許久，在欠顧白人情和於聞一鳴分手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
    “謝謝你，如果以後你有需要的地方，你隻管說就好了。”受了顧白這樣一個大禮，莫曉非常感謝他。
    同時他對顧白不還照片的事情，心裏早已已經有了預期，如今隻是猜測變成了現實，而且這件事情，讓他漂浮的心沉下來。
    轉念一想，這下他們互相虧欠，他接受鋼筆，心裏障礙就小很多了。
    終於談妥這件事情，顧白將人送回去，就驅車離開了。
    莫曉站在小區的花園中，他走來走去，就是不想回去，雖然聞一鳴大概率不在，但是看著那已經逐漸熟悉的房間，他的思緒紛亂。
    他坐在花園的石凳上，手放在兜裏，指尖碰到鋼筆冰涼的筆杆，便用指腹摩挲著杆身。
    心裏各種情緒亂七八糟的糾纏在一起，讓他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和聞一鳴冷戰，叫他心力憔悴。
    這段關係裏，他一直處在非常被動的位置。聞一鳴就像他們兩人世界的上帝，主宰著一切。
    做選擇隻有聞一鳴。而他自己是神的仆人，隻要神不拋棄他，他就該歡欣鼓舞了。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和聞一鳴分手的。
    而且聞一鳴可能也有些喜歡他，他能夠感覺到，可是聞一鳴的世界對他有一片禁區，那片地方，聞一鳴禁止任何人觸碰，且保護嚴密。
    這次的鋼筆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弄壞了鋼筆，聞一鳴二話沒說，將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無計可施。
    兩個人的感情還沒有理順。
    顧白今天的表白，也讓他又多了幾分煩憂，他想要朋友，但不想牽扯情愛。
    顧白人很好，這毋庸置疑，他會體諒他的心情，關心他的狀態。
    幫他解決問題。
    可他今天說的喜歡他真實度有多少，莫曉不敢去猜也不敢去賭。
    但無疑他是感動的，他的心在聽到顧白說喜歡他的一瞬間，不可否認的有瞬間的悸動。
    就像是咬了一顆青澀的蘋果，味道酸甜，口感發澀。
    嘴巴加速分泌唾液，不好吃，卻難忘。
    那不是相互喜歡的心照不宣，而是被人喜歡的受寵若驚。
    他無法忘記他一瞬間身體的失空的感覺，那感覺發酵之後，他想的不是顧白，而是聞一鳴，他想叫聞一鳴也知道，他也是有人喜歡的。
    他何必這樣冷暴力對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和他商量？不能化解的嗎？
    想到這裏他很委屈了。
    聞一鳴什麼都不和他說，他怎麼知道那鋼筆不能動？他又怎麼挽回？他又為什麼這麼生氣？
    莫曉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半宿。
    等他渾身冰涼的回去，已經是深夜了。
    聞一鳴果然沒有回來。
    莫曉歎了口氣，鋼筆在手心裏被捂得溫熱。
    他閉上眼睛，在心裏天人交戰了一番，要不要聽顧白的？
    腦海裏閃過聞一鳴冰冷的眸子時，莫曉下了決心。不能分手。
    他走近書房，找到那隻鋼筆，然後將筆尖換了一下。
    藍色的鋼筆靜靜的躺在書桌上，很華貴，但看在莫曉眼裏，便多了幾分涼薄。
    他希望聞一鳴能早點發現鋼筆恢複了，然後兩人的關係能夠盡快修複。他再受不了變成聞一鳴麵前的空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