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鳴不常帶莫曉去應酬，他知道莫曉不喜歡那種場合，但有時候也迫於現狀得一起參加。
    就比如今晚，他們攻克了好久的甲方，終於答應了他們晚上一起吃飯，聞一鳴選好位置，之前約好的同事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聞一鳴沒辦法就叫上了莫曉。
    這樣至少在這樣的場合可以有人打配合。
    雅間裏人不多，五六個人圍坐在大圓桌前，莫曉和聞一鳴麵對麵坐著，莫曉照舊坐在臨近門的位置。
    這場的甲方是他們好不容易請來的。聞一鳴一直熱切的陪著說話，他三言兩語就將甲方哄得很開心。
    席間的氣氛很熱烈。
    甲方年紀不小了，五六十歲卻精神煥發，頭完全是禿的，燈光打上去，整個腦袋都亮鋥鋥的。
    莫曉很小心的才不讓自己太過明顯的盯著人家頭頂。
    老頭一開始人很嚴肅，說話都是板著臉的，沒甚表情。
    酒過三巡臉上也浮現了些許醉意。說話也不再一板一眼，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些。
    在坐的小輩，加上莫曉一共兩個人。
    剛一開始領導還善解人意的讚成，表示年輕人不會喝酒就不喝了。
    幾杯下肚，人就放開了，看到莫曉桌前沒有酒杯，很明顯臉就拉下來了。
    他覺得莫曉不給他麵子，夾槍帶棒的暗示莫曉必須喝酒，桌上的其他人也勸莫曉。
    “不會喝少喝點不就成了，哪有人一點都不會喝的，”挨著莫曉坐的年輕人，假裝看不到莫曉的為難，很麻利的喊了服務員，給莫曉加了酒杯。
    莫曉其實不是不能喝，隻是他今天的任務多，要清醒的結賬，還要送聞一鳴回去。
    看著身邊的人已經將自己麵前的酒杯倒滿了，他求救似的看向聞一鳴。
    聞一鳴此時已經喝了不少了，老頭比他想的要能喝些，光他們兩個人已經喝了一瓶了。
    看到莫曉那邊的動靜，聞一鳴的麵上不動如風，眼底流過一抹暗色。他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王總，你給我留個送我回家的人啊。”他輕笑道。
    王總喝了很多，反應有些慢。他打量了下這個下他麵子的年輕人，才將眼神轉向聞一鳴。
    “叫代駕啊，小李，給聞總叫個代駕。”王總不依不饒，當了這麼些年領導，極少有人違背他的意願。
    “小年輕不會喝酒才要鍛煉啊，不能一直不會喝酒，聞總啊，你將人保護太好，以後他單獨出來，不得露怯啊。”王總看上去像是為莫曉著想一樣，語重心長的勸導。
    宛如一個善良的，關心後輩的長者。
    其實在做的人都知道，他隻是因為為了炫耀自己的權威，在他這個年紀和層次，誰對他不是言聽計從，連喝酒都不願意，這讓王總覺得臉色陰沉。
    聞一鳴看王總的臉色不好，也不在推拒，給莫曉遞了一個眼神。
    莫曉端著杯，加入了眾人的喝酒隊伍。
    桌上幾個人都是喝酒的一把好手，莫曉肯定喝不過他們。喝了幾杯，臉上已經染上了緋紅。
    聞一鳴心裏有些著急，這一喝開了難免會有人灌他酒，自從他將人放到心上，就不願意看到莫曉受到委屈。
    看對麵的小人兒已經喝了兩三杯，臉色都有點變了，他壓不住心裏的焦急。
    端著酒杯，說了幾句場麵話和王總喝酒，一杯接著一杯，幾乎中間沒有間隔，而且他都是單獨和王總喝酒，這樣阻止了大家一起喝，同時也能把王總陪好了。
    到了後半場，幾乎就是聞一鳴和王總的兩人表演，兩人一杯又一杯，終於在幹掉新一瓶之後，王總終於力所不支了。
    他四肢癱軟，身體依靠著椅子，露出渾圓的大肚腩，像個臌脹的皮球。
    一直不停地喊道“好！好！聞弟，真是少年才俊，老哥很看好你！”他一邊說著，一邊人都快鑽到桌子底下了。
    一旁的助理知道該走了，扶著王總穿好衣服，這場酒就算是結束了。
    送走了領導，聞一鳴和莫曉坐在車後座上，等代駕過來。
    聞一鳴今天是真的超量了，他無法自己靠著後背坐，身體順著後座不大的空間側滑下來，腦袋沉沉的壓到了莫曉的腿上。
    已經初春了，莫曉剛脫了棉褲，薄薄的褲子擋不住那炙熱的呼吸。
    腿根傳來的熱度，叫他臉紅。明明兩人已經都做過了，但是隻要和聞一鳴靠近他還會情不自禁的臉頰發熱。
    那一小片皮膚激起小疙瘩。
    聞一鳴很難受，過量的酒精侵蝕著他的理智，腦海裏暈暈沉沉的，他躺在莫曉的腿上，眉頭緊皺著。
    代駕給他們打了電話，馬上就到了。莫曉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轉移注意力，輕輕的摸了摸聞一鳴的頭發。
    這才發現聞一鳴的發絲都讓冷汗打濕了，汗津津的粘連在一起。
    “怎麼了？很難受嗎？，想吐嗎？”莫曉有些擔心，他這幅樣子不像是隻是喝多了酒。
    “還好”聞一鳴搖了搖頭，但他的動作有氣無力。
    等代駕來了，將車子開出去的瞬間，莫曉分明的聽到了聞一鳴悶哼聲。
    他急了。
    “到底怎麼了，我感覺你不對勁”他用手將聞一鳴冷汗擦去。
    “有點胃疼。”聞一鳴一手放在腹部，幾乎是擠出這幾個字來。
    “去醫院！”莫曉對著代駕幾乎是喊出來這句話。
    聞一鳴現在的樣子讓他惶恐，他的手放在聞一鳴肩膀上，手指緊緊抓著聞一鳴的衣服。平時看起來像是超人一樣的人，是要有多疼才會蜷縮成這樣？
    聞一鳴那麼高大一個人，現在縮成了一團，想一隻受了傷的狼，虛弱卻依舊不容小覷。
    也幸好聞一鳴的車足夠大，他上半身完全的放在座椅上，頭放在莫曉的腿上。
    他雙手捂著肚子，額頭的冷汗止都止不住，身上的襯衫也被汗水打濕沾粘在身上。
    他緊咬著牙，不時的深呼吸，仿佛在忍著什麼巨大的疼痛。
    “麻煩再快一點。”莫曉不知道他怎麼了，但能夠看出聞一鳴的狀態非常不好，莫曉眼裏一熱。
    又將眼睛緊緊閉了起來，急的快哭出來了。
    淩晨路上車少，很快就到了醫院，莫曉將錢付給代駕，拖著聞一鳴去了急診。
    雖然路上車少，但是急診的人一點不少，聞一鳴下車都到集急診門口這短短一段路，就已經費盡了全部的力氣。
    腳步虛浮，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莫曉將人放到座椅上，他拿著聞一鳴的身份證，跑去排隊掛號。
    大廳人群嘈雜，有抱著發高燒小孩的女人，有弄傷胳膊，血流了一褂子的青年男人。
    莫曉掃了一眼，或站或躺，全是需要看醫生的病人。
    他不放心的頻頻回頭張望聞一鳴的位置。
    因為人多，聞一鳴沒辦法躺在座椅上，他隻能坐在椅子上彎下腰，將胸口折到大腿上，緩解那一陣陣仿佛要將他的胃擰碎的疼痛。
    莫曉著急的捏著身份證，期盼前麵幾人趕緊掛完號，
    明明隻有幾分鍾，在莫曉眼裏卻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他滿頭大汗的拿著掛號單，看了眼已經幾乎疼到暈厥的男人。
    艱難的將人扶起來，他攙著聞一鳴的胳膊，讓聞一鳴靠著他走路。
    但聞一鳴應該是已經到極限了，他幾乎邁不開步子，莫曉急的快要哭出來，他四處張望，希望能夠有人幫他一把。
    周圍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病人，莫曉咬著牙。吃力的幾乎是扛著人往診療室走，他哼哧哼哧的挪了好幾分鍾，終於見到了醫生。
    醫生看病非常快，問了幾句晚上吃了什麼？觀察了下聞一鳴的樣子，便得出結論說他是因為酗酒所以引發了急性腸胃炎。
    給聞一鳴開了幾瓶藥水，見莫曉累出滿頭大汗，臉也憋紅了，就好心幫他喊了一個實習醫生，和莫曉一起將人送到病房。
    聞一鳴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右手露在外麵打著點滴。
    他麵色蒼白，睫毛根部被汗水打濕，濃密的睫毛粘連在一起。像是油畫裏的中世紀王子。
    莫曉握著聞一鳴的另一隻手，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過一會就好了。”聞一鳴目光溫和的安慰莫曉。
    現在的莫曉看起來比生病的人還脆弱，淚花鎖在眼眶中，連發絲都喪失了些活潑。
    莫曉喉頭微動。失落的想。
    如果聞一鳴今天帶的不是他，那聞一鳴不會喝這麼多，會有人能夠幫他分擔，而不是叫他喝到住院。
    他很自責，他仿佛就是單純給聞一鳴添麻煩的人，想到公司裏因為他而起的流言蜚語，把高高在上的副總牽連進來，叫人懷疑他的公允。
    莫曉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聞一鳴胃部一陣陣的絞痛，他閉上了眼，將痛苦藏起來。
    等他在睜開眼，莫曉的臉上一片濕潤，他皺著眉，努力勾出一個笑容。
    “怎麼哭了？又不嚴重。”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不會犯急性腸胃炎。”
    莫曉帶著濃濃的哭腔自責的無以複加，淚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潔白的床單上，染出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聞一鳴看不得他哭，原本劇痛的腹部，被心中的脹痛取代了。
    “別哭，不是你的錯，如果現在躺在這裏的是你，那我才真是要後悔了。”
    聞一鳴柔聲安慰眼前哭成淚人的小白兔，兔子天生就是柔軟的，膽小的。
    那白色的絨毛都難過的打結了，聞一鳴握著莫曉的手，輕輕一拉。
    莫曉不想讓他使力氣，順著聞一鳴的力道，將頭放到聞一鳴的肩窩處。
    “都是我不好。”聞一鳴腸胃炎，他難辭其咎，回頭想想他好像一直是那個拖後腿的人。
    以前沒想過這些，隻是一味的想要和哥哥回到以前的相處方式，他貪戀聞一鳴的溫柔。
    聞一鳴空著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摸著莫曉的頭發，就像安撫小狗狗一樣，他知道現在的莫曉幾句話是很難安撫的。
    “上來陪我一起躺會吧”他側身讓了讓。
    “不了，床太小，你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你。”莫曉連忙搖了搖頭。
    醫院的單人床，聞一鳴一個人躺正好，加上他兩人都會不舒服，看著聞一鳴痛苦的神情，他已經很沒用了，總不能還耽誤聞一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