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此番話，趙新容更加堅定信心，如果羅藝農做上門女婿，後代必定會姓趙，哪怕子嗣發達，光宗耀祖，現實對自己於事無補。人皆利己，她把到了口頭的話收回去，幹脆攤了牌底，“媽，我是趙家的長女，趙家的財產同樣有一份，我要在這裏辦幼兒園，方便帶孩子。”
    夏玉鳳火眼金睛，一眼不眨地瞧著大女兒，“你趁機湊什麼熱鬧，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何必混水摸魚，讓人家說長道短，事情還沒有眉目哩！”
    趙新容連哄帶騙，不依不饒，“媽，毛毛和夢夢都要上幼兒園，一頭牛是看，一欄牛也是看，我幹脆多收幾個孩子一起帶，用不著找工作。但婆家太偏僻，少了人氣，招不到學生。新秋長期在鄉政府上班，挨得很近，要是到這裏辦所幼兒園，一舉兩得多好。我的要求不高，一家四口隻要一套間房子，前麵搭個棚裝修一下，讓孩子們有個玩耍的地方就行了。”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夏玉鳳知道大女兒工於心計，錢財緊，愛摳門，也就沒有好感，那微笑如同莫高窟的文獻，不肯輕而易舉拿出來，“你要辦幼兒園好商量，我們會盡量支持；你要一份財產找你爸去，我隻管柴米油鹽，當不了家作不了主！天呐，我怎麼養了一幫白眼狼，年紀輕輕就開始打家產的主意。”想到自己有女無子，晚景寂寞，老人家仰天長歎，悲從心起。
    羅藝農被牛踢傷的左腿早無大恙，參軍政審獲得通過，“男兒不展淩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他懷揣報效祖國，衛戍邊疆的豪邁壯誌，接受嚴格的挑選；視力與色覺，裸眼達到4。8米即可，他接近5米；嗅覺與聽力遠遠地超過標準，耳鼻喉和口腔科完全合格；心電圖、B超一路綠燈，身高體重更不在話下，血檢尿檢均無問題。羅藝農過五關斬六將，信心倍增，笑逐顏開，隻待穿上綠軍裝，可望眼欲穿，最後還是被刷了下來。他不相信事實，黑著臉自下而上，到處打探，人武部、衛生院、征兵辦，詢問的結果千篇一律：指標有限，合格的人太多，比你優秀的大有人在！
    回首過往，考大學，鬼使神差，自願放棄大好前程；做獸醫，半途而廢，天不遂人願；想當兵，無疾而終，人能耐天何？羅藝農被打擊得遍體鱗傷，整天鬱鬱寡歡，坐臥不寧。
    仲冬的天空，海水一般蔚藍，雪白的雲朵靜靜地飄浮，桔樹碩果累累壓彎枝頭，晚稻沉甸甸早已收割，柔和的太陽照在棉花上，裂開的花朵如同白銀閃耀。羅藝農漫無目的，在供銷分店前徘徊，有個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他愣住了，一時半刻不知道該叫舅舅，還是嶽父，亦或鄉長。倒是趙和平司空見慣，主動開了口，“藝農，有件事得跟你講明白，前天我代你簽收了一封掛號郵件，見是一份雜誌樣刊，上麵有你寫的文章，特地帶到辦公室。這時候我著急辦事，晚上你去我家裏拿，順便吃頓飯，我們父子很久沒有在一起，今晚好好地談一談心。”
    羅藝農估摸自己的另一篇文章見刊了，那是以舅舅為原型塑造的一位主人公，謳歌了時代先鋒感人肺腑的先進事跡，隻是虛擬了一個名字和村莊，若真的發表，必將在高墩村產生很大反響。突如其來的驚喜，羅藝農信心倍增，精神抖擻，回家換了衣服，刻意打扮一番，趕緊去取雜誌。
    為了準備小女兒結婚，趙和平將樓房全部裝飾一新，上下兩層鋪了水磨石地板磚，牆壁凃滿九O四，柔和的日光燈下，懸掛著各色塑料花，五彩繽紛，璀璨奪目。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準女婿受到高規格款待，大門口，趙和平鄭重其事做出邀請的手勢，仿佛部落元首接待外邦使節一般，恨不能拍幾張照片，留下永恒的紀念。趙美容臉上漲起一層紅暈，水靈靈的眼睛頑皮地眨巴，笑靨如花，讓座沏茶，相夫敬父。羅藝農拉了拉六成新的西服，再看看褲管上的褶皺，皮鞋邊的裂口，與全新精致的房屋裝飾，顯得格格不入。他自慚形穢，受寵若驚，窘迫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