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濕器正在客廳和廚房的隔斷台上悄悄運作，氤氳的霧氣尋著幹燥的角落大張旗鼓的落腳。
    華淵在客廳茶幾周圍鋪著的地毯上坐著，悠然自得。
    他對於林柯告訴他的工作事宜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簡而言之，就是某著名導演某天掐指一算，算到了他可能會是這部劇的良人，所以趁著他檔期空空、薪資不高的時候，想要給他一次機會。
    視頻對麵的林柯聽完他的理解已是””麵如菜色”。
    偏生華淵還很無辜，不然導演為什麼要找他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嘍嘍。
    而且他也實在是說不出違心的話來。
    不過林柯還是貼心地囑托了華淵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
    華淵瀏覽著林柯發來的資料，一時沒有說話。
    段敷導演這次還是延續了他一貫的風格，著眼於家國情懷，夾雜著兒女情長，每一個小人物都發揮著各自的作用，比如這次的主角――一個留學歸來的青年學生，還有他指腹為婚的妻子。
    令華淵感到別出心裁的也正是主角的身份，一個接受新式思想的男人居然娶了舊時代的女人。
    等看到編劇以前被采訪的一段視頻的時候，華淵的疑惑才得到了解決，原來他最初構想劇情的時候也覺得設立兩位新式人物做主角好像更加符合潮流，但是完結後的第三年當他再拿出這本書的時候，他推翻了當時的想法，這本書的主角反映新時代的潮流――留學·接受新式教育，這都隻是一種靜態的反映。除此之外，她更要做的是動態反映當時社會的發展趨勢，而對於女主角身份的重新定義就成了這其中關鍵的一步。
    所以，在一段時間的思想磨合下，編劇最終選擇了舊時代女性這一標簽。
    通過主角二人在生活和思想上的衝突矛盾，為女主由舊時代向新時代轉變提供支點，從而體現舊時代趨向新時代，新時代改變舊時代的主旨。
    無論是選材，還是立意，這都是一部讓人拍手的好作品。
    資料看下來，華淵有種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去試鏡的衝動。
    林柯也看得出他的態度，便順嘴把導演那邊的意向說明了。
    段敷導演對他的形象很滿意，但是演技什麼的並不了解，所以試鏡肯定是少不了的，不過提出了可以提前試鏡，到時候就表演一小段就可以了，評審的人都是久經””評””場的老手，通過短暫的觀察基本就可以判斷這個人有沒有表演方麵的靈氣了。
    如果華淵通過了的話，後續便不再組織演員試鏡了，直接參加劇組培訓，畢竟他要飾演的是一位戲子，雖然戲份不多，但是基本的動作·唱法技巧要掌握。
    以達精益求精。
    這次開機時間比較緊，所以把控的標準要更加嚴格。
    華淵拿到了導演組安排的三段劇情的台詞，空白的地方還標注了小片段發生的背景。
    兩人沒有聊太久。
    接近傍晚的天色還是很亮，從陽台玻璃窗爬進來的光線偷偷潛伏在地毯的邊緣試探，細小的纖維粒翩翩舞蹈在這天賜的舞台上。
    華淵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他注視著地毯邊緣的一個圓環型的纖維，從光線的盡頭一點點盤旋著上升，耗時不短，終於消失在了華淵的視線範圍之內，窗口的右上角擋住了光線的蔓延，比周圍刺眼的多。
    華淵收回視線時，眼前還有些發黑。
    簡單的收拾了下桌麵，華淵拿了一盒常溫的牛奶倒在透明的玻璃杯裏，一飲而盡。
    順勢涮了杯子放在黑色大理石材質的流理台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然後轉身把進屋時丟在玄關處的行李箱提到了客廳中間，然後坐下來開始收拾。
    塑封袋最先被拿出來，就這一件髒衣服，晚些時候自己手洗，還有一些日常的護膚品，鬼知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被人追著安利和被安利的時候有多尷尬。
    把剩下的東西依次歸位，華淵伸了個懶腰，抻了抻筋骨，點了一小份的三素湯羹，下下食兒。
    之前的火鍋還沒有完全消化。
    外賣送來的三素湯羹，和華淵記憶中的隻有五六分像，他也是存了份試一試的心態——做好了準備，隻是會有些失望。
    好在點的分量不大，縱然華淵沒了喝它的心思，也還是沒有浪費。
    興致有些低迷，華淵早早的就躺下睡了。
    夢裏的味道和他記憶中一樣，多了一味蓮子的清香。
    師父去世後不久，他和隨行的小書童到xx寺為其點長明燈，聽說先帝那位不受待見、早早賜了封號（？）的皇子也在這裏，可他住了五天，一次都沒見到過。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人住在後山腳下的一座小木屋裏。
    驅馬回程時，遇到了流寇攔路。
    他的馬受驚，失了智地向前跑去，他翻身下馬。
    那人恰巧路過，手下人救了他和小書童。
    刀光劍影、慘嚎呻吟間，他透過風攜起的簾角，目光觸及了那人的一半麵容，麵色平淡的聽著外麵的動靜。他這才想起來，他們曾在祭天時見過。
    再後來，他也住在了他住過的小木屋。
    三點的天色有種孤寂的感覺，將明不明的籠罩著沉睡中的城市，月亮離得人間很遠，遙遙的掛在潑墨般的天際。
    封霆域在陽台站了很長時間，從隔壁熄燈開始。
    深夜就像一個惹是生非又不甘心拍拍屁股走人的臭小鬼，一邊把你白天隱藏的嚴嚴實實的渴望和情愫，硬生生地從心底拉扯出來，一邊又偷偷灑一陣冷風，企圖澆滅。
    封霆域現在想跟深夜吵一架，然後回屋睡覺。
    “封哥，還沒睡嗎？”
    輕輕淺淺的一聲詢問，穿過夜風和孤寂，棲息在了他的耳邊，也讓他打算移步的腳就此打住。
    輕而易舉。
    封霆域向右側了側頭，將穿著睡衣站在隔壁陽台門前的華淵完全的裝進了眼中。
    “你呢？做噩夢了嗎？”
    將身子完全轉過來，衝著華淵。
    華淵勾了勾唇，搖了搖頭，前進了兩步。
    “沒有，做了一個很好的夢，笑醒了，接不上了，就出來透透氣。”
    這措辭封霆域笑了笑，看著他眼底的笑意泛出襲上了眉梢。
    華淵心裏一動，眼前的兩張臉突然重合在一起，他恍然開口道：“封哥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故人，長得不像，但感覺很像。”
    封霆域死死地盯著他，華淵毫不避諱地回視。
    半晌，封霆域才開口，說不上夾雜著什麼情緒，“那我很榮幸。”
    你說的故人，是我嗎？是我吧！
    “但那家夥很臭屁。”
    封霆域看著華淵前傾的動作，聽著他口中嫌棄又調侃的話語，垂下了眸。
    錯過了眼前人飽含深意的目光。
    此刻的華淵，和白天很不像。
    “空氣很涼，先回去了，好夢！”
    華淵推開了陽台門，留下這麼一句話。
    短暫的交談落幕，封霆域還沒有想明白，又是隻剩下了他和滿地清輝。
    索性，也回屋了。
    一夜好夢！
    八點，華淵和林柯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試鏡的地點，是劇組臨時租下的一個工作間，十點之後會有人來陸續來試鏡別的角色。
    他穿了一身改良版的長衫服飾，為了更加貼合角色。
    兩人開門進去的時候導演和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正在商討評審位的擺放，看到他們的到來，相互打了招呼。
    “段導，您好。”
    “好，來了啊，老宋，這就是杜卿的扮演者，像不像書裏走出來的？”段敷笑著，指著華淵跟正在說話的男人介紹道。
    宋義，著名的老戲骨，這些年轉戰幕後，但是憑借著年輕時積累的演技經驗和看人技巧，挖掘了不少的好苗子。段敷導演的“禦用”女演員——影後宋喬，就是宋義帶出來的學生，也是宋義的侄女。
    所以這次段敷導演憑著交情，專門請來宋義把關。
    宋義看著華淵，了然的笑了笑，當聽說段敷找了個混血兒來飾演杜卿的時候，他就對段敷口中的華淵很好奇，如今一看，便有些心領神會了。
    且不看那雙眸子，單單就站在這裏，這通身的氣派，就已經和書中的梨園一絕——杜卿，像了七八分。
    閱盡人情世俗，但氣質卻不世故，看人時麵上總也帶著三分笑，連身死也從容自若。
    “像，你這老家夥的眼神還不錯嘛！”宋義爽朗地笑了笑，把視線又轉向了段敷。
    段敷毫不謙虛地應了下來。
    待會兒工作人員會布置試鏡場地，所以段敷導演安排華淵他們先到外麵等候處歇一會兒。
    林柯在樓梯口處打電話，白色的襯衫加上微微壓低的聲音，像極了小紳士
    轉動把手，抬頭的第一眼，房間跟剛才比起來明顯的歸置多了。
    不過，某個人這些天的出場率未免有些太高了吧。
    華淵進來的門，正好在評審位置的右手邊，這讓他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坐在最靠左的那一抹身影。
    那穿著一身冷峻莊重的黑色西服的，不是封霆域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