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夥食很難吃。才住了兩天，便想回家。回家後，可以自己做著吃飯。
    我是從小很貪吃的孩子，爸爸很會做飯。繼母並不喜歡爸爸做飯，她希望自己的老公也可以成為有出息的人。
    在我小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什麼是有出息。隻知道，做飯是件最沒出息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喜歡做飯，我希望以後自己可以當廚師。這樣可以一直做飯，還能吃很多好吃的東西。
    我想以後當那種換不同地方的廚師，每年走一個地方。等到老得走不動了，要麼回到家鄉，要麼就走哪算哪，安安穩穩地在那邊呆到佛祖招呼我。
    我沒當成廚師。
    父親在我上高一的時候去世了，繼母帶著我改嫁了。這次，她嫁了有錢又有本事的男人。
    男人有錢有本事，脾氣也很大，動不動衝繼母喊吼著，就像以前，她吼我爸的時候。
    最開始，我是高興的。看到有人收拾她了。很快，我就不高興了。因為繼父吼繼母，會經常提到我，提到我是個沒有一點用處的人。
    我大概是沒用吧。父親很窮，窮到什麼程度呢？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買得起房子。他和我媽是租房子結婚的，後來我媽嫁給了別人。我不想我媽，也沒有恨過她。因為平時都不會想起來她的存在。
    繼母沒讀過書，戶口本上寫著文盲。她最多可以寫自己的名字，還歪扭著，要費很大的勁。你爸是高中畢業，在她眼裏，知識分子。教了半輩子的書，堆了半房子的書，是個文化人。更重要的是，我爸是城市戶口，雖然掙得工資少點，也夠日常開支。偶爾還有學生和家長送點禮物或者請吃個飯可以打打牙祭。
    繼母家很窮，屬於越生越窮，越窮越生。想要一個兒子。不過，還是沒有如願。我沒有舅舅。隻有一堆姨，日子都過得不怎麼樣。
    繼母說我是男孩子，以後能給她養老。所以她得帶著我嫁人。她說，有兒子在，沒有人敢欺侮她。
    我從來不叫她媽，甚至很長時間裏連阿姨都不會叫她。一直是叫她“那個誰”！
    繼父之前是有兒女的，兒女年齡也都大了。拿我的繼母當保姆，拿我當要飯的一般又討厭他，又防著我。
    盡管如此，我還是讀了大學。甚至於考中了研究生，隻是沒有錢再供我讀下去。考研那年，我的繼父去世了。我和繼母都讓轟了出來。繼母與繼父沒有結婚證，用民間的話來說，這是“搭火”。
    我帶著繼母，租個間普通的平房，還小院的那種。不過院子裏住著不隻我們一家人。繼母老了，連保姆也沒有用她了。她戴著老花鏡，在家裏串珠子，繡鞋底的，做著手工，拿去地攤賣。或者賣給周圍的人。我呢？先是在一家眼鏡店打過工。是的，和專業沒關係，好聽點，是店長助理，實質就是打雜，連保潔的活都是我的。
    後來，我又擺書攤。是的，是地攤。我爸不是有半屋子的書麼？他去世後，老家房子也沒有賣，一直空著。不過我爸是死在那屋的，租沒有人租，賣也沒有人買。這幾年，隻是放著，等拆遷。嚷嚷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等到拆遷。那個房東倒也有錢，也索性把那間變成的庫房。
    我回去，把那些書都打包搬走，然後分類。百分之九十八的書賣掉，有幾本自己保留了。我爸有些書還是有一定的收藏價值的。
    那堆書，我賺了點錢。就是那點錢，加上繼母的全部存款。我租了個舊書位。再後來，一步步，我居然也混成了企業家。再再後來，我不隻是企業家。我還是交際家。雖然不是外交官，卻是公認的社會活動家。
    我也想知足啊。想回來炒菜做飯帶孩子。想回家看上幾本書，養兩本株植物。去釣魚，去健身房裏流著汗看美女。
    可是呢，小鈴鐺說她覺得，有繩子牽著她，一步兩步三步走，不能回頭。
    我呢？我也一樣。我比小鈴鐺還走得勉強，還要艱難。她還能停下來喘口再走，我呢？我不能啊。
    前麵是什麼，我不知道。後麵是什麼，我知道。
    曾經網上有過很流行的一篇文章，大概意思是說，今天能和你一起喝這杯咖啡，我付出努力與艱難是你難以想象的。
    很多人都看完感慨，我看完也感慨。我今天能坐在這裏，坐在這種高大有檔次的地方，擺投是古董。憑得是什麼？
    所以說，兄弟，人都是一樣的啊。
    隻要你努力，你隻會得到的，比我現在還要更多。怎麼樣？
    馬佳音倒了一杯茶，輕輕放在桌子上麵。
    對麵的年輕人，舉起了茶杯，重重點了點頭，喝下了這杯茶。
    午後，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