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天鵬覺得很對不起朋友。
    他答應幫朋友買蛋糕，結果一覺睡起來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找了幾家蛋糕店，不是閉店就是蛋糕師下班了。總不能自己拿團麵做吧？
    買不到蛋糕，那買束花吧。找了三家花店，一家關門、一家沒有玫瑰了，還有一家倒是有，卻隻有藍色一種。那玩意一朵幾十塊錢，就算他肯放血買，朋友也不會接受。他的朋友，他太了解了，說讓幫忙買，一定會給他錢，如果說他不要，那便是朋友沒得做。但是，朋友家庭情況他很了解，七十塊錢一束以內的花可以考慮，超了這個數，那就不行了。何況要上千了，他都覺得貴。
    轉了一大圈，去找朋友的時候，已經是快九點鍾了。
    九點鍾，正是龍鳳飯店進入營業旺市的時間。一般來說，九點開始，飯店基本快滿客了，等到十一點後開始有翻台的。淩晨兩三點的時候，生意也是很熱鬧。三點到五點半之間，生意比較冷清，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生意又開始紅火一會，但是一般也不會有翻台。
    龍鳳飯店很不起眼。破破爛爛的模樣，卻有著本市“的哥第一麵店”之稱。這家麵店是出租車司機最喜歡的小店。夏天還可以把車停在店門前，從店裏接出水管來衝洗車輛。有時候會有燒烤，這個要看店老板心情。通常逢年過節會做這些，價格也是特別便宜，幾乎就是材料價，炭火和調料等都算賠錢的。
    蘭天鵬也是這家店的常客，這和其他的哥沒什麼區別。他喜歡交車後吃碗麵再回家，不少司機也是選擇邊吃麵連等人另一班司機來接車。久而久之，龍鳳飯店倒成為接車的一個點了。
    蘭天鵬是個有女朋友的單身漢。女朋友在外地工作，一個月回來看他一次。兩個人的房了還沒下來，租房的地方離龍鳳飯店很近。
    蛋糕和花束都沒有買上，蘭天鵬隻能硬著頭皮去龍鳳飯店——他們約定好的地方見麵。這個地方不隻是的哥願意過來，他們也願意帶朋友過來。不要小瞧這個飯店，地方大，室內裝飾的時候用得是頂好的吸音材料和隔音材料。所以，就算是人很多，大家同時說話，也不會發出那種嗡嗡的聲音——這種好處也得是呆久的人才能發現，一般人是不會體會到的。
    蘭天鵬是九點十五分到的。他的手表很準，是女朋友送他的。這個手表對於他來說，算是很貴重物品，飛亞達的，很多年前新聞聯手開始前做廣告那個牌子，聽說手表都上了宇宙了還是用得和宇宙飛船一樣的技術做得呢。對於這個，蘭天鵬其實不懂，周圍的人大多數也不懂，一聽什麼宇宙還是飛船都覺得很高檔。趁著商場活動，女朋友買了這塊表。
    向往常一樣，推開吱吱呀呀的玻璃門。
    蘭天鵬看見建芬和一個陌生女子坐在一起正笑著，杜來來背對著他，肩膀一聳一聳的，大概也是在說笑著。
    建芬先看見了他，衝他揮了揮手。杜來來也回了頭，也揮了揮手。
    蘭天鵬尷尬地走了過去。
    “再搬把椅子。”建芬說著這話，把自己身後桌子旁邊的椅子拉了過來。那邊隻坐了一個人，用不了三把椅子的。
    杜來來衝蘭天鵬使了個眼色。
    “杜哥，實在不好意思。我給睡過頭了，蛋糕和花都沒買上。”蘭天鵬拉椅子，卻沒坐下來，半彎著腰，小聲解釋著。
    建芬忙拉了蘭天鵬一把，說道：“買啥東西呢！二虎你過來坐。”
    又扭頭對紅介紹道：“這是二虎，你杜哥的朋友。”
    “您好您好。”蘭天鵬又站了起來，向紅伸出了手。
    紅也站了起來，自我介紹道：“我是林娟如。”
    沒等紅說完，蘭天鵬打斷了她話，拿手指了扶了自己的額頭，說：“那你就是今天下午被撞那個。。。”
    “對，她讓人撞了，我幫著送她去醫院了。”杜司機忙打斷了蘭天鵬，又問：“你吃什麼？全家福？鹹菜和涼菜要加什麼？你自己過去點一下，記我賬上。”
    紅也反映過來，馬上接口道：“記我賬上，一會我結。今天杜哥幫了我大忙，救我一命，這飯我請大家。”
    蘭天鵬有些疑惑，又馬上明白過來，說了句“我去拚個涼菜”馬上站起來去了吧台。
    這個話題算是岔開了。
    麵和涼菜一會也到了。
    他們三個人都吃過了，隻有蘭天鵬一個人低頭狂吃。一碗麵和一份拚的涼菜很快一掃而光。
    蘭天鵬吃飯的時候，建芬向紅簡單介紹了蘭天鵬。告訴紅，蘭天鵬也是司機，不過車是他自己的，所以相對而言，壓力和負擔要比較小些。
    蘭天鵬吃得很快，吃完擦了擦嘴，又不好意思起來。
    “實在不好意思，看，今天這日子，啥都沒準備。”
    “沒有生日蛋糕，要不咱們一會再另聚？”我建議道：“咱們換個西餐廳，那邊肯定浪漫。”
    “那麼浪費的事情，那可不成。錢都讓我治病花了。不怕你笑話。今天這飯都覺得貴呢。”建芬邊笑著，邊從包裏拿出錢包，給紅看，“你看，都是些幾塊錢，多不過這有張五十。還有就是幾角錢。我們以前也很浪漫，去得地方也高級，這幾年讓我是拖累垮了。”
    雖然說著這種話，建芬依然是笑著，把錢包收了，又說道：“他呀！這輩子不管怎麼樣，也得管我，我就拖累他啦。”
    杜司機重重點了點頭，同樣微笑著：“說什麼拖不拖累的。夫妻過日子不都這樣？哪能說你生病了叫什麼拖累！那我以前不也生病靠你照顧麼，也拖累多次了，你這才一次呢。”
    “你們真幸福！”紅由衷之言，她羨慕這種愛情。
    蘭天鵬喝了口茶，跟著說道：“誰都知道，他倆是模範夫妻。”
    “啥模範夫妻啊？哪家夫妻都這麼過。我這要算模範了，那別家得慘到什麼份上。”杜司機笑了，他很不好意思被人這樣誇。
    “對了，杜哥你倆結婚幾年了？”紅岔開話題，“感情這麼好，這多讓人羨慕，這就是模範呢。”
    “結婚七年了。其實，今天，是建芬的生日，也是我倆結婚的日子。那年，我們領了證，我就帶她來這吃了碗麵。那會這還不是這種半夜營業的。是早、中、晚三餐，都是麵。鹹菜免費。麵就是素麵和牛肉麵。我還記得建芬那次吃素麵，加了一顆雞蛋。結果呢，她把蛋黃都給我吃了。”
    杜司機陷入了回憶。
    “他呀，那會那個摳啊。”建芬也像是想起來什麼，笑了起來，沒繼續往下說。
    杜司機也笑了，他繼續說道：“我和建芬原來是一個銀行上班的。後來建芬生病了，不能上班。於是我也不上班了。換了好幾次工作，現在保險公司那邊的老總知道我的情況，他給了我很多方便，我才能做兩份工。
    我看你的眼神，知道你很同情。其實你真的不用同情我們。我們很幸福，過得很好。我是個農村出來的，家裏很窮，考上了大學分配，再加上考試，後來進了銀行。建芬家裏比我家裏要好，可她還能看上我。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這幾年工作確實很多事情，可是，我沒覺得累，也沒覺得苦。反正，我覺得這日子有奔頭。我每天計算著，存了多少，夠多長時間的治療？如果有腎源，能做手術，我能去哪裏借錢？我現在住的房子，到時候賣了值多少錢？這樣一算，其實是夠生活，也夠以後手術費用。我就想啊，也不錯。”
    紅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這種愛情，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相守的夫妻，也是她第一次遇見。
    建芬開了口：“我還記得，我那時候總加班。有時候盤點完就是八九點鍾了。你來接我，騎個自行車，有一次雪都把你腳沒住了，你還站在那等我。我查出了這病，你什麼話都沒說，帶著你所有的錢，拉著我去醫院。等回來路上，拿著確診的病曆。你卻說，你要和我結婚。那時候，你家裏沒一個同意的。可是，你卻堅持要娶我。為了省錢，我們沒有辦婚禮，直接領了個證。我很害怕，又自私，沒有拒絕領證。領了證，你帶我去別的城市治療，我們那時候其實知道沒希望，你卻堅持要試試。去醫院的路上，你說，這是咱們的蜜月旅行。”
    紅哭了。
    建芬沒有再講下去。杜司機也沉默了。
    蘭天鵬拿了紙巾給紅擦。
    “今天這日子，咱們以茶代酒，幹一個，祝福嫂子生日快樂。”紅擦了眼淚，舉起了茶杯。
    “好，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謝謝謝謝”
    “明年咱們再一起過生日，還來這裏。”
    “那一定。還是咱們四個，咱們可說好了。”
    “說定了！”
    四人舉杯。
    建芬不能喝茶，隻是碰了碰茶杯。
    紅突然想起來自己包裏有可以當禮物送的東西。
    說起來也巧合。電台的一個編導也要過生日，她正好準備了禮物，原準備最近一兩天抽空送到電台去。沒想到，今天正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