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相隨俱塵土卷三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5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慕容衝還沒攻進長安,苻堅就先用鮮卑人的血將長安清洗了一遍。秦、燕兩國的仇恨更如火上澆油,烈焰衝天。
自此之後,滅人國者如果不忍心對亡國家族下絕殺令,勸諫者往往以苻堅為“柔仁邀名”的首例,致使後代亡國之皇族罕有保全者。
公元384年十二月,慕容暐計劃謀害秦王堅失敗,城中千餘鮮卑被殺。慕容柔與慕容盛死裏逃生,乘間得出,奔慕容衝。
公元385年正月,得到慕容暐死訊,慕容衝在阿房繼承皇位。改元更始。
登極當日,有雲如鳳狀聚於阿房城上,燕人大喜大慶,皆曰祥瑞之兆,新皇乃天命所歸。
雖然即位匆忙,但好歹也趕製了像樣的袞冕出來,即便龍袍皇冠不甚完美,但穿在慕容衝的身上,傾世風姿容顏,曠古絕今,天下悠悠眾目,莫敢逼視。
得知慕容衝在阿房即皇帝位的消息,苻堅氣得直哆嗦,孤乃內政修明、武功赫赫的賢聖天王尚未敢稱帝,你一個白虜龍陽小兒竟然如此狂妄至極!
苻堅還沒來得及好好大氣一場,便迎頭趕上慕容衝發動的一連串瘋狂戰爭,英雄遲暮的苻堅無力招架。
長安城內的苻堅避不出戰,如果可以的話,慕容衝幾乎連城牆都要拆了。
一日夜間,慕容衝派遣尚書令高蓋,引兵悄悄潛伏在長安城外。城中守軍沒有發現。清晨照常打開南門,突然燕軍衝入,哪料秦軍增援從內城殺出,猛厲無比,燕軍狼狽撤退。來不及逃走的,都被秦人下了油鍋食之裹腹。
高蓋轉而進攻渭北的幾個城池,又跟太子苻宏打了一仗,損失三萬。
更有一回,苻堅憤忍不住親自出戰,將燕軍一頓追擊,追趕到阿房城,阿房城門來不及關,秦軍將士們想乘勝殺入,苻堅怕城內有埋伏,下令撤軍。
慕容衝退回阿房,收拾敗局。他打仗最值得稱頌的地方就是勝不驕敗不餒,若勝了,無所謂,這不是他的終極目標;若敗了,也無謂,有的是人頭,他交的起學費。
不過這次敗回阿房,他明顯的情緒陰鬱,這是他與苻堅的首次交戰。
但這哪裏能怪他?苻堅從小便習學兵法以及治國之道,而後更是身經百戰,曆練無數。可慕容衝,學習這一切的大好光陰之即卻在紫漪宮中承受非人的痛苦與蹂、躪,忍辱負重。
慕容衝坐在皇位上,支起雪白纖長的右手撐著額頭,一旁的太監小心跪報:“啟稟皇上,夫人身有不適。”
“哪位夫人?”慕容衝雖即了皇帝位,卻並沒有冊立皇後,我與可足渾珍珠都是以夫人相稱。
“是……段夫人……”太監聲如蚊蠅。皇帝吃了敗仗,心愛的妃子又身體不適,偏生自己這麼倒黴今天當值,一個不小心隨時就可能人頭落地……
他還沒在心裏緊張恐懼完,慕容衝已經立起身子匆忙往後宮趕去。
這阿房皇宮隻是戰亂之中臨時建起,雖規模龐大卻並不若長安皇宮和鄴城皇宮的那般華麗。盡管如此,該有的任何承製,卻是一樣不缺。
還未到我的寢殿,便有宮女、太監一路跪地叩拜萬歲。慕容衝視而不見,匆忙奔到我的榻前,掀開錦帳,慌張道:“楚楚……”
看到他緊張蒼白的臉,我微微笑了笑,坐起身子搖頭道:“我沒事,隻是有些暈,那幫太監太會聲張了,這麼點兒小事也要去煩你……”
慕容衝坐在床邊,將我緊緊擁進懷裏,道:“你的事,再小,都是大事!”
我拍拍了他的後背,安慰道:“真的隻是頭暈,沒什麼的,我不是經常頭暈的嗎?不過,我今日覺得身子有些乏,不想給皇上見禮了,可不可以?”
慕容衝無奈地笑了笑,溫柔地撫上我的臉,寵溺道:“我何時要你給我見禮了?”
“要說朕!”我糾正道:“你總是忘記……”
慕容衝揚起嘴角笑了,攬我在懷裏輕輕地撫摩著。朕?朕哪裏會不知道要說朕?隻是,與你在一起,我又何嚐要說那個字?
能夠看見慕容衝的笑,我就是幸福的。我伸手環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甜聲溺道:“鳳皇,我好想你……”
慕容衝聽了,笑笑地在我麵上溫柔一吻,然後便將我的身子輕輕放倒,傾身壓上吻了起來,一旁的宮女太監即刻退了出去,放下月亮門長長的珠簾,靜在內殿外間守候。
其實我是什麼病自己心裏很清楚,慕容衝打仗打的滿腦子都是人頭,沒有天天督促我,我已經很久沒喝避孕藥了。
在慕容衝的身下,我享受著他帶給我最原始狂野來自靈魂的美妙感覺,激情燃燒,他修長手指拂過的地方均衣衫盡褪,寸褸不著。我正閉上雙目,全身心等著慕容衝進一步動作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下來了,怔怔地看著我。
“怎……怎麼了……”我有絲不解,他從來沒有這樣煞風景過。
慕容衝疑惑著問道:“你是不是很久未來葵水了?”
我頓時一腦門子黑線,你打仗忙成這樣竟然都能記得我多長時間沒來葵水?
“呃……這個……”我有些吱唔“好像……我……我不記得了……”
慕容衝當即坐起身子向外急喝道:“快傳太醫!”
我慌忙抓過被子遮住胸口,嗔道:“你急什麼啊,我還沒穿衣服呢!”
外麵“遵旨”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有太監慌張奔進來的腳步“皇上,夫人……”
“出去!”我沒好氣道:“沒叫你別進來!”
說完,我看了看慕容衝一眼,嘟起嘴別別扭扭地穿上了衣服。
太醫診斷的結果很顯然,我又懷孕了。麵對慕容衝懷疑的眼神,我表現得很泰然自若“我忘喝避孕藥了”,反正這孩子是你的,又不是偷旁人的,我沒犯錯。
以我如今的身子比起懷望故那時候是強太多了,所以慕容衝倒也沒有太責怪我設計他偷種,隻是說我太任性了,兒子有一個就夠了,何必生那麼多來爭鬥。
如此開通、豁達的思想,在這個時代,真是不可多得。為什麼我的鳳皇這麼好呢?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的聲音不絕於耳,整整七八天慕容衝和我,再加上可足渾珍珠都是見人就賞,人家嘴巴勤快,你打賞也起勁啊。
慕容衝心情大為好轉,調養好軍隊,改變作戰方針,發揚強匪精神,許燕軍四出打劫。誓要將長安附近的糧食全搶光,把符堅餓死。
秦軍為了爭奪糧草,不得不與燕軍幾度開戰,但均損失慘重。
上次受了刺激再度瘋癲的苻暉亂下軍令,指揮將士胡打一氣。他本人更是如魔上身,後來知道那個啦啦隊裏都是女子,於是見陣便大喚“楚楚”,滿眼都是楚楚的影子,不但不退,反而策馬上前追逐。
追上一個,發現不是,當即砍殺,再追上一個,發現不是,又是二話不說砍殺。秦軍怨聲載道,主帥瘋成這樣像什麼話,滿把子力氣不去斬殺白虜卻全場地去追女人,那個楚楚真是大秦的禍水……
苻暉幾乎領著全軍來送死,他自己置生死於不顧,全軍都為他陪葬。因為心魔,苻暉屢戰屢敗,屢敗卻又屢戰,最終將苻堅交給他的大軍折騰的沒剩幾個人了。
損失如此慘重,苻堅再也忍不住,不顧苻暉的魔障,一心惱他敗兵之挫,氣得大罵:“汝,吾之才子也,擁大眾與白虜小兒戰,而屢敗,何用生為!”你還是我的相當有才華的兒子,統領如此大軍卻連白虜小兒都打不過,還屢戰屢敗,你活著還有什麼用!
苻暉一日在營帳發狂後醒來,接到苻堅的這道諭旨,呆呆看了會兒,沒有說話。
父王,以我為恥!是的,是該以我為恥!
“汝,吾之才子也,擁大眾與白虜小兒戰,而屢敗,何用生為!”
“你,愛過二哥嗎?”
“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愛的人……從始至終……隻有……隻有他……”
輸了,真的輸了,從一開始便輸了嗎?苻暉坐在榻上手中無力地拿著那道諭旨,清冷的淚珠落在諭旨上,濺出了幾滴淚花。
我是平原公苻暉啊,大秦天王的兒子!我堂堂男兒漢,竟然敗給個龍陽之流,何用生為?何用生為?
“我才是你的妻子,那女人一直在騙你!她到底哪裏好?”
她一直在騙我,她到底哪裏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的人,說不出哪裏好,可就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苻暉手中的諭旨無聲落下,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營帳外麵,掀開帳子,滿目蒼茫,四野白皚皚一片,連周圍的營帳都變了顏色。他伸手接住天空中簌簌落下的瑩潔顆粒,下雪了,三月下雪,下桃花雪了嗎?
桃花,那個女子,是個如桃花般美麗的女子啊!我永遠記得,她如桃花般似醉非醉的眼神,那眼神,讓我醉了一輩子,一輩子啊!
“沒什麼,我忌桃花,見著便要流眼淚,聞不得這個味兒……”
“啟稟將軍,逆賊慕容衝為夫人段氏遍尋桃花廣植於宮掖之中……”
我從來都不明白,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愛的,正是桃花……這漫天的桃花雪,是她想起了我嗎?是她在為我哭泣嗎?她的心裏,真的沒有我一絲的餘地嗎?
苻暉發絲散亂在雪中木然地走著,他憶起了那一年在長安城外山頂上,她拉著他挨在一起坐著,然後解開他的棉袍,將兩個人緊緊裹在一起,一起等待著看日出。那一晚,是他這一生中,最美麗的夜晚……
她怎麼會心裏沒有我的餘地?苻暉突然笑了,他搖搖頭,不對,不對,她心裏有我的,燕軍中的那個女人不是她,不是她……
是我惹她生氣了,是我讓她傷心了,是我沒有好好地保護她。她,她真地飛走了,飛到月亮裏麵去了……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楚楚,月亮裏麵那樣冷,你怕不怕?你是不是很孤獨,你一個人抱著玉兔,是不是都沒有人和你說話?苻暉怔怔望著天空,天為什麼還沒有黑?月亮呢?我要看看你,楚楚,你讓我看看你……
“那她跟後羿還能再見麵嗎?”
“不能,永遠都不可能。她在天上,後羿在地上,她下不來,後羿上不去,他們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再見麵了。”
“楚楚你不要學嫦娥飛到天上去。”
楚楚,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沒能好好地待你,可我好想你,怎樣才能再見到你?
苻暉仰望天空的臉龐滑下兩行清淚,他看到天空中一個笑靨如花的少女在向他展開雙臂,“楚楚,是你嗎?你來看我嗎?”苻暉欣喜若狂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她,那少女的影像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楚楚……楚楚……”苻暉望著天空大聲哭喊著,呼喚著,那少女卻再也沒有出現了。
“她在天上,後羿在地上,她下不來,後羿上不去,他們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再見麵了。”
如果,後羿也去了天上呢?是不是就能見到她了……
雪地上灑過一片滾熱的鮮血,苻暉的身子緩緩墜落,慢慢倒下。漫天紛飛的雪花中,他笑了笑,終於可以找到你了,楚楚……
作者有話要說:秦平原悼公暉數為西燕主衝所敗,秦王堅讓之曰:“汝,吾之才子也,擁大眾與白虜小兒戰,而屢敗,何用生為!”
苻暉越想越羞,越羞越恨,自忖無法打敗慕容衝雪恥,終於真的選擇了輕生,苻堅後悔也已晚矣。
公元385年三月,暉憤恚自殺。前禁將軍李辯、都水使者隴西彭和正恐長安不守,召集西州人屯於韭園;堅召之,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