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相隨俱塵土卷二十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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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出食指對慕容泓小聲“噓”了聲,然後回過頭來看了看依然熟睡的慕容衝,掀了帳子到外麵,笑吟吟地看著慕容泓,慕容泓眨了眨眼睛,仍是不敢置信道:“怎麼會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濟北王。”我先是微微笑著然後轉而嗔道:“怎麼?濟北王這樣討厭見到我?”
    “不……不是……”慕容泓慌張得急忙否定道:“我隻是……隻是太……太驚訝了,沒想到是你……”
    我笑了笑,道:“當初我也想沒想到,還能和他在一起,我以為一定會死於苻睿的劍下……”提到苻睿的名字,我忽而又有些黯然神傷。
    慕容泓見我變了神色,便又豪氣得寬慰道:“你別難過,我已替你殺了他了!”
    他越是這麼說,我心裏就越難受,眼圈有些發紅,立即低了頭,不想讓他看到。
    其實當年長安滿城要求盡誅鮮卑,慕容暐急請慕容衝回長安與苻堅“敘舊”之時,慕容衝聽聞苻暉真瘋,而我又不見影跡,也是一心想殺了苻睿的。
    慕容泓的話讓我傷感難過的無力抬起頭來,就在這時一名武將跑過來對慕容泓抱拳道:“啟稟濟北王,監軍又發現士卒三十四人滋擾鄉民,強搶女子。”
    慕容泓一臉的戾氣,怒喝道:“斬!”
    一個毫不留情斬丁截鐵的地“斬”字將我嚇的心驚肉跳,那武將小心抬眼看了慕容泓一眼,見慕容泓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隻得領了命下去。
    帳內傳來慕容衝迷迷糊糊的聲音“楚楚……”我急忙扭頭回了營帳裏去,見慕容衝仍是一臉睡意惺忪,便坐在床邊,輕輕撫上他的臉,柔聲道:“濟北王來叫你起身呢,你若還是困就接著睡……”
    話未說完,慕容衝便一把將我拉倒在他懷中,用唇封住我,纏綿地吻了起來,我掙紮著“濟北王還在外麵呢……”
    話音剛落,慕容泓巨大的身影已經立了進來,看到我們二人這般情形,迅速轉過身去局促地“咳”道:“鳳皇,大白天的你還不起來……”
    我臉一陣比火燒的還紅,心裏暗罵慕容泓太不講究,小時候就算了,如今我們都這麼大了,也都成家立室了,他怎麼還這毛病?
    我掙紮起來倉皇道:“我……我去命人打水來給你洗漱……”接著便低著頭,藏起一張比豬肝還紅又滾燙的臉逃也似地離了營帳,然後喚了煙玉去伺候慕容衝起身,自己則去了可足渾珍珠的營帳。
    到那的時候,可足渾珍珠已經和望故、慕容忠一起在吃午飯了,見我進來便命人為我添了一副碗筷,尚未坐下,望故便眼尖地叫道:“娘,你臉怎麼紅了?”
    慕容忠與可足渾珍珠的目光刹那間也都瞥向我,慕容忠更是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嬸嬸,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給你叫大夫……”
    “不用!”我急忙喝止住他,笑了笑道:“真是好孩子,嬸嬸沒生病,隻是有些熱,你跟哥哥好好吃飯吧。”
    望故與慕容忠天真地“哦”了一聲,便又趴在自己的小桌子上吃起飯來。
    我坐到可足渾珍珠跟前小聲道:“鳳皇還沒醒,濟北王就去吵他……”哪料可足渾珍珠聽了也笑了笑,一會兒卻又小聲道:“現在在打仗,你跟表哥也別太……”
    我一聽臉更紅了,輕輕推了她一下,嗔道:“沒有,沒有,鳳皇也不是那不分輕重的人,王妃別多想了……”
    自從慕容衝也起事複國,恢複前燕中山王旗號之後,可足渾珍珠自然也就成了中山王妃,我成了王妃之後的夫人,望故便是中山王世子。雖然望故並非嫡出,但他是慕容衝的獨子,也算是由可足渾珍珠帶大的,可足渾珍珠將他視若親生,便也與嫡子無異了。
    可足渾珍珠看我那般模樣,微微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麼了,隻是囑咐我多吃一些,以後他們打仗四處征戰,我們倆沒有好身子可經不起顛簸。
    一直到了晚上,慕容泓與慕容衝才都抽出空來我們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剛吃沒兩口,帳外便一陣吵嚷,慕容泓怒喚了傳令兵來問。原來是白天斬首的那一部分人的兄朋親屬在鬧事,要找濟北王討個說法。
    慕容泓還沒問他們要討什麼說法,便聽到外麵喊道:“媽的!憑什麼咱們讓氐賊欺壓侮辱了十幾年,現在搶他們一些財物,玩他們兩個女人就要殺頭?還要保護他們?濟北王殿下,我等不服——”
    這支軍隊大部分是由鮮卑民眾集結而成的,他們本來的願望就是報仇、血恥、殺盡氐賊。慕容泓不許他們滋擾氐民的想法雖然沒錯,卻是絕對不可能為鮮卑軍士所接受的,他一再靠斬首來鎮壓,更將這矛盾激化。
    慕容泓坐在帳內首座,臉色鐵青,另一個男人慕容衝沒有發話,我們一幹女人、孩子也都不敢吱聲,慕容泓終於青筋畢露,怒聲喊道:“全部斬首!”
    傳令兵一陣驚愕,壯著膽子吞吐道:“濟……濟北王殿下,他們隻是想來問個說法,並沒有……”
    “我說全部斬首!”慕容泓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那傳令兵臉上一副實難接受的表情,慕容泓更是氣惱,大喊喚了外麵“來人!”
    立刻便進來兩個侍衛單膝跪地抱拳道:“濟北王!”慕容泓指著跪在一旁的那名傳令兵對侍衛怒道:“將他拖出去與外麵那群擾亂軍紀者一同斬首示眾!”
    兩名侍衛微微相互對望了一眼,當即便俯首領命道:“是!遵濟北王諭!”話畢,便拉了那名一臉惶恐的傳令兵出去,隻聽外麵充耳不絕得憤喊聲越傳越遠“濟北王殿下,我等不服——濟北王殿下,我等不服——我等不服——”
    慕容衝跟宇文氏倒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我與可足渾珍珠卻是麵麵相覷,心裏“呯呯”亂跳,此刻慕容忠正拉了望故的小手,積極地倡議道:“哥哥,咱們去看斬首!”
    “好!”望故滿臉新奇一口點頭答應。
    “不行!”我心急之下立刻喊聲阻止“望兒太小了,萬一嚇著……”
    慕容泓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道:“八歲不小了,讓他去看,過兩年便可帶他初臨戰場了。”
    “謝謝七伯!”望故當即推開自己的小桌子,與慕容忠手拉手一塊往外跑,嘴裏還一個勁兒的向慕容忠炫耀“聽到了吧,七伯說再過兩年就帶我去戰場上見識啦……”
    按身份來講,這裏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我來說話,可他慕容泓竟然讓我才八歲的兒子去看血淋淋地斬首,他憑什麼替我做主,就因為他是慕容衝的七哥,就因為望故要叫他一聲伯父,他就要決定我們兒子的命運嗎?過兩年就帶他上戰場,有沒有問過我,有沒有問過慕容衝!
    慕容衝隻是笑笑,顯然並不反對慕容泓的做法,繼續端起酒杯與慕容泓飲了起來。
    我氣的渾身發顫,慕容衝,望故不是你兒子嗎?不是你的種嗎?你竟然一句話都不說,你也欣賞這種教育方式?可憐望故與慕容忠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對殺人表現出如此濃厚的興趣,他們的血液裏真的流淌著一種共同的東西,視人命如草芥……
    我吃了沒兩口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回了自己的營帳,歪在床上滿眼都是血淋淋的屠刀,望故一點一點地長大,高舉著屠刀揮向一個個痛聲呼叫的生命……
    我額上直冒冷汗,心驚膽戰,手捂著胸口劇烈得急喘,過不多時,慕容衝掀了帳子進來,憂慮道:“你怎麼了?”我不願理他,當即躺在床上翻了身子背對著他。
    “楚楚……”慕容衝輕輕抱住我的腰身,在我耳邊輕喚,我耳根一陣發癢,口上卻沒好氣道:“教你兒子殺人去,別管我。”
    慕容衝淡淡一聲歎息,扳過了我的身子,將我錮在他懷裏動彈不得,道:“望故身為大燕皇室的血脈,慕容家的子孫,就必須要踏上這樣一條征程……”
    皇室血脈的義務與使命嗎?尤其是一個複國皇室血脈的義務與使命……我心裏很亂,我知道慕容衝要報仇、要複國,我知道望故終有一日也要臨戰殺敵,這些我統統知道,可一想到那些血淋淋的人頭,殘缺不全的屍體,滿野的斷手斷腳,流淌一地的肚腸內髒……我心裏就萬般得恐懼,恐懼到成為夢魘……
    我緊緊抱住慕容衝,縮在他懷裏,臉上不住淌著淚,我怎麼忘了,五胡十六國本就是曆史上最血腥的年代,血腥到甚至令官方正史封殺的一個年代。我要陪鳳皇終老,我要堅強,我什麼都看不見,我什麼都不想,我什麼都不想……
    慕容衝擁著我,感到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片,便輕輕為我拭去淚水,溫柔地撫慰著我,在我耳畔呢喃“別害怕,我永遠陪在你身邊……”
    接下來慕容泓與慕容衝又連打了幾個勝仗,覺得時機也差不多了,慕容泓就給符堅寫了封信,大意說:“吳王慕容垂已經平定了關東,中原將是我們慕容家的天下,望你認清形勢,趕快奉送家兄皇帝出長安,我就率領關中的鮮卑人,翼衛皇帝回去,與秦以虎牢為界,永為鄰好。否則,就不要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另外,你兒子被我一不小心殺了,這不是我的本意,敬請原諒!”
    這封信簡直能把苻堅氣到吐血,慕容泓心情好,倒並沒有隱瞞這件事,吃飯的時候還與慕容衝說出來,譏笑了兩句。其實我的心裏已經基本上很排斥與慕容泓一同吃飯了,我害怕聽他說在戰場上昨天殺了多少人,今天砍了多少頭,我抗拒,我隻能盡量逃避。
    但他今天提到給苻堅的信中殺了苻睿一事,卻將我的心再度吊了起來。我對不起苻睿,在離開長安以後的日子裏,我其實盼望他好,盼望他和苻暉都能好。可他不但不好,反而就這麼死了,被慕容泓殺了。
    我心裏如同有幾束火把猛烈地燒灼著、炙烤著,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曾經恨不得讓他們死或生不如死的人,如今真的死了,真的生不如死了,得到懲罰備受煎熬時刻承受良心譴責的那個人卻是我。如果當初沒有那麼做,麵對他們的結局,我會不會更坦然些、更從容些?可發生過的事情沒有如果,一切都不能重頭,一時錯,一世錯……
    當晚我趁慕容衝與高蓋、段隨等人議事尚未回帳之即,找了慕容泓,顫著聲音問他苻睿是怎麼死的。
    慕容泓嘴角上揚冷笑了聲“被我殺死的!”
    “你……”我喉中哽咽了一下,接著緩緩問道:“怎麼殺了他的……”
    “怎麼,你不想讓他死?”慕容泓冷聲問道。
    我低著頭,緊咬嘴唇,眼角隱隱便要落下淚來,慕容泓轉過身去,淡淡說了句“他殺了你,我便要殺了他,很簡單。”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返回自己帳中,隻留我怔怔地佇在清冷的月光下,淚珠滑落。
    當時苻堅對慕容泓的起兵非常氣憤和恐懼,匆忙派了苻睿帶兵討伐慕容泓。慕容泓聽說前秦軍隊即將到來,本想帶兵向關東轉移。但還沒行動,苻睿已向慕容泓開戰。慕容泓利用了苻睿麻痹輕敵的心理,在華澤打敗秦軍,殺掉苻睿。
    後來軍中有將士告訴我,慕容泓本可不必去追苻睿的敗軍,但他殺紅了眼硬是單槍匹馬衝上去追到苻睿與他血戰。慕容泓如發瘋的猛獸,苻睿卻並不想死,抵抗很是吃力,全身多處負傷,戰袍也沾滿血跡,染成了鮮紅色。
    最終,慕容泓叫囂著一聲怒吼將長劍刺入了苻睿的胸膛,大喝道:“你下去陪她——”
    “她……她……”苻睿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胸口,鮮血沿著劍身漫延,一滴滴地滑落,周圍靜得似乎能夠聽到血滴的聲音。
    苻睿臉上綻放出痛苦而又淒慘得淺笑,劍光一閃,空中驟然飛起一個頭顱,與馬上緩緩跌下的身子共同墜地,空無一物的脖頸上血流如柱。
    作者有話要說:慕容泓童鞋確實寫過那樣一封信,不是偶胡扯的……
    (偶隻是將信的大意翻譯出來而已,不過這信寫的,確實隻有一個字:暴強!貌似是兩個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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