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大宇張大了嘴巴，卻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他的身子晃了幾晃，軟軟地靠在了大門邊上。
    “快走，快走，快離開這裏。”
    老師傅比大宇受到的驚嚇更厲害，他腰背駝下，脖子縮短，眼中露出了無限的恐懼。他拉著大宇朝著院外走去，在鐵絲網上掛破了衣服，還渾然不覺。
    就在院外，有一間小房，正是老師傅的住所。他姓張，原本是印刷廠的工人。工廠倒閉之後，他便擔任起看家護院的任務，本以為是臨時性的，沒想到一幹就是七八年。
    “張大伯，我……你……你怎麼說那是鬼……”大宇被按坐在椅子裏，剛要開口，嘴又被捂住了。
    “先別吱聲！”張師傅緊張萬分，差點把大宇捂死。聽了一會兒動靜，他才慢慢鬆開手。
    “啊……我還是不……”大宇緩過了一口氣，還要說話。
    “你小子，真是不想要命了啊？”張師傅確信鬼魂沒有纏上大宇之身，這才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數落起來，“我剛打個盹，就覺得好像是有人進去了，沒想到是你這小孩子，還上了樓，上了樓……唉，你不要命啦？！”
    “張師傅，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宇不敢問，卻又不能不問。
    “怎麼回事？你還問怎麼回事？”張師傅的樣子像是要死了。
    “您說……您說那間屋，那間620房，是……是……鬼屋？”
    “你還不知道？就是那間屋老鬧鬼啊！”張師傅真要撲上來，把大宇吃掉了。
    “鬧鬼？”大宇坐著的椅子怪叫一聲，差點趴下。
    “你在那屋，沒看到什麼東西？”張師傅問。
    “啊……沒有……”
    “沒聽到什麼動靜？”
    “動……靜……”大宇的臉頓時慘白。
    “鬼的動靜？”
    “啊……沒……沒……有啊……”
    大宇想起了那個歎氣聲，頭皮發麻了。他不敢說，好像一說出來，那鬼聲就會永遠鑽進他耳朵裏，抹不去了。他甚至不敢再想，生怕再想下去，就會有死魂靈出現在他的眼前，死死地纏住他，再也趕不走了。
    “唉，算你命大，算你有運氣啊。”張師傅歎道，“你可知道，自打出了那事之後，有多少人讓鬼給纏住，有多少人給嚇得半死不活了？”
    “鬼……”
    “你想啊，咱這麼大的廠房，為什麼空了這麼多年，還沒有租出去？”
    “為什麼？”
    “就是因為鬧鬼啊。”張師傅朝地上吐了一口，“人家一聽說這是鬼樓，就嚇得跟什麼似的，跑還來不及呢，再也不敢來嘍。”
    “可是……到底鬧得是什麼鬼呢？”
    “鬧什麼鬼？”
    “我是說……我是說……為什麼會鬧鬼呢？”大宇的嗓子幹澀極了。
    “唉，說來話長啊。”張師傅又歎了一聲，卻再不說話了。
    小屋裏靜得駭人。大宇聽著自己的心跳，聽著自己眼皮的跳動，更加不安了。張師傅瞪著大宇，眼光開始分散。他像是看到了大宇身後有什麼奇景，又像是看到了過去，往事如煙，“說起來，那還是八年前的事了。”
    張師傅點著了煙，抽了一口，長長地吐出一道煙霧，開始回憶了。
    “我們廠子當時有了麻煩，眼看就要倒閉了。這時候，有一個姓李的技術員忽然向上級打了報告，說是如果讓他當廠長，他保證把廠子搞好，不但不再要國家補助，還要給國家每年交上五十萬元，給每個職工增加工資，年底還要有分紅。
    “這麼好的建議，當然受歡迎。全廠的職工開大會討論了李工的計劃，都覺得是個好計劃，要是照他的想法辦，廠子準能搞好。沒多久，上級也批準了他的建議，並且呢，在職代會上，任命他當上了我們的廠長。
    “誰也沒想到，就在他當上廠長不到半年，廠子裏就有人告狀說他貪汙。上級派來了工作組，查了他的問題，讓他停職反省。他是一個單身漢，就住在廠子的六樓。那天晚上，下著大雨，打著巨雷。他叫了一聲‘我沒貪汙啊——’，就跳樓自殺了。”
    “什麼？他……他……他是跳樓死的？”大宇一下子叫起來。
    “是啊。”
    “從那個620房間？”
    “正是。”
    “我的天啊。”
    大宇在椅子上晃得那麼厲害，要坐穩是不可能的了。他臉色煞白，雙手抓住椅子，像是坐在驚濤駭浪之中。
    他的腦海裏，又劃過了一道閃電。在閃電中，又出現了那個可怕的情景：一條黑色的人影，從六樓上躍出，劃過夜空，墜到樓下……
    原來，他的幻覺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原來，真的是有那麼一個人，曾經從那窗子裏跳下。原來，那間房子是一間這樣的鬼屋……
    “自打他一死，廠子便一天不如一天，最後呢，終於倒閉了。”張師傅回憶至此，又猛抽著煙，半晌無語了。
    “那麼，李師傅……李工，他……他後來怎麼樣了？”大宇問。
    “死了，當時就沒氣了。”
    “我是說……我是說他……他的案情，後來怎麼定的？”
    “還定什麼呀，人一死，工作組就走了，再也沒人問了。”
    “結果，那屋子裏就開始……”
    “就開始鬧鬼了。”張師傅抬起眼睛直直地看著大宇，看得大宇心裏發毛，“不管誰進那屋，不是聽到怪怪的聲音，就是看見一個黑黑的人影。到了晚上，那才叫奇呢。有人不信，還住了進去。結果第二天再去看，那人已經嚇傻了，話都不會說了。”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個李工……他……他……”
    大宇問到這兒，忽然住口了。
    張師傅看著大宇的身後，眼睛驀地睜得那麼大，眼珠突出，瞳孔縮小，一下子就變得令人不敢認了。他好像是看到了一個惡魔，正朝他撲過來，嚇得他連連後退。
    “你怎麼了？”大宇問。
    張師傅指著大宇的身後，抱頭大叫：
    “啊，李工啊……別害我，別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