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跑出去問值班的護士，這個病房的病人去了哪裏。護士告訴他艾澄去了普通病房，還把這間房裏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裝在一個箱子裏，拜托護士幫他暫時放在儲物間，如果看到舒文來，就讓他拿走。
    舒文跟著她去儲物間領箱子，昨天助理買的東西一樣不差的都在裏麵，其中還有昨晚自己幫艾澄套上禦寒的兩件衣服。
    舒文很難過，他看著這些東西，好像就能感受到艾澄的苦楚一樣。明明很需要溫暖和保護，可是卻還在強顏微笑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
    他把箱子重新拉回那間無菌病房，把自己帶來的東西也都一一放好，將退回來的住院費又交上去，這才下樓去護士告訴他的普通病房找艾澄。
    那間病房裏麵有四張床，都住滿了人。其餘三個都有家屬在陪護，現在快到正午，家屬在一旁伺候著病人們吃午飯。艾澄一個人歪靠在靠窗的那張床上，無精打采的往自己嘴裏送著醫院的飯菜。
    他看起來狀態很不好，精神十分萎靡，身上穿了一件舊外套，顯得很單薄。他一勺一勺的慢慢吃著盤子裏的水煮白菜，看上去一點食欲都沒有。
    舒文走過去，從他膝蓋上端走那個醫院的餐盤，又從他手裏拿走了勺子，說：“咱們回無菌病房好麼？我錢都交了，退不回來了。”
    艾澄本來精神不振，看到他來，也沒多大反應，勺子被搶走，幹脆不吃了，懶洋洋的窩在床上說：“別為難我了，我真的沒那麼多錢住那裏。一晚上要五百呢，這裏才五十。”
    舒文在他床沿坐下來，握住了他有些涼的手，說：“回去吧，馬上要化療了，那樣感染的危險小。錢的事你不要著急，等以後你畢了業掙到大錢，再把錢還給我，好不好？”
    艾澄微微搖了搖頭，說：“以後的事情，我說不好。萬一欠下了，還不上怎麼辦。”
    這句話，讓舒文眼眶一下子發紅，他咬了咬牙，說：“你這是在氣我麼？難道非要我當著這麼多人給你下跪求你，你才甘心嗎？！”
    舒文的這句話立刻讓狹小的病房裏安靜了下來，其餘三床的病人和家屬一起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他倆。
    艾澄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有些窘迫，但是他還是淡淡的說：“表哥，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錢也不是白來的，都用在我身上你怎麼辦？”
    其他的人聽了這句就都明白了，原來是家境不好的表哥非要出錢讓表弟去住無菌病房，所以才有這麼一出。眾人紛紛誇獎舒文這個表哥當得好，能這樣無私的給弟弟出錢治病。還有人感歎起來我怎麼沒有這麼好的親戚，都怕出錢躲的遠遠的。
    舒文被眾人誇獎得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看向艾澄，後者正淺笑著，慵懶歪躺著看著他。
    舒文忽然靈機一動，對旁邊的大嬸說：“您不知道，我弟弟從小就拗，還特別死心眼兒。我是沒什麼錢，可是前些日子中了一張彩票，我弟弟非說彩票都是不義之財，堅決不使。我和我弟弟這麼多年都是相依為命的，要是我倆都沒錢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是現在中了這二百萬的彩票，他前幾天還發燒，我怕他感染讓他去住那無菌病房，他就是不肯。”說著，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想起前幾天的事所以難受，眼睛竟然淚汪汪起來。
    那大嬸開始感歎人怎麼能這麼好命，一下子白得了兩百萬。然後在誇獎舒文的同時，就開始勸艾澄。局勢一下子一邊倒向了舒文，屋內的人有了話題，全都興高采烈的聊了起來，從怎麼倒黴得上了這種病，到艾澄遇上這樣的表哥真是走運，就聽他的話去無菌病房吧，搞得屋內嘈雜不堪。
    艾澄哭笑不得，不跟他去，這裏又會被念叨；跟他去，又不甘心。
    舒文看著艾澄無奈的表情，知道說動他了，於是幹脆趁熱打鐵，直接從床頭櫃裏拿出他為數不多的東西，說：“小澄，聽我的吧！今天下午就出結果了，如果能化療，咱們還可以好好準備一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懶得動啊？別怕，哥背你！”
    說完，真的蹲在艾澄的病床前，一副要當馬夫的架勢。
    艾澄看著自己櫃子裏的東西都被他收走，旁邊的大叔大嬸還一個勁兒的勸，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拉開了自己的被子，下地穿鞋。
    舒文看他繞過自己竟要去穿拖鞋，眼疾手快的一把將拖鞋也拿走，提在手裏說：“乖，聽話，昨天做那手術那麼疼，一定渾身沒勁。我背你上樓，省些你的力氣。”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艾澄的臉紅的像番茄一樣。雖然大家都認為舒文是艾澄的表哥，背一背也沒什麼的，可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被另一個男人背來背去，還是會不好意思。艾澄有些惱，說：“把鞋給我放下！我自己會走！”
    舒文看他怒了，立刻乖乖放下了鞋，在他腳邊擺好，說：“那咱們走慢點，走不動了我再背。”
    艾澄和其他病人又客套了幾句，也不理舒文，徑直走出了病房。
    舒文像個屁顛屁顛的小跟班一樣，樂嗬嗬的謝過屋內的人，跟著艾澄走出去了。
    艾澄由於昨天做的手術，渾身疼痛還沒有緩解，因此走得有些慢。舒文在後麵忐忑的跟著他，說：“我來背你吧！你要是不喜歡背，嫌我後背硌，那我抱你呢？好了好了我不抱，扶著你總可以……”舒文就這麼一路沒話找話，艾澄愛搭不理，兩人一塊回了樓上的單人無菌病房。
    舒文將東西放好，艾澄一個人去床上躺了下來。舒文拿出自己買來的菜，對艾澄說：“小澄，再吃點吧，醫院的菜不好。”
    艾澄的聲音悶悶的：“不吃，飽了。”
    舒文幹脆將菜端過去，拿勺子盛了一勺直接喂到他嘴邊，說：“吃那麼少不行，身體受不了。做化療需要精神的，乖，你看我都買了，你不吃不是浪費掉了？來再吃點吧，就一點。”
    艾澄被他磨的沒辦法，隻能就著他的手又吃了幾口，然後一撩被子，將自己的臉蒙起來，說：“真的不吃了，吃不下。”
    舒文一聽這話，著急的放下了餐盤，拍著艾澄身上的被子說：“怎麼了？是不是覺得不舒服？惡心麼？我買了蜂蜜綠茶，給你倒些喝？”
    艾澄在被子裏搖頭，舒文說：“那也別悶著啊，想睡午覺的話出來睡，悶在被子裏怎麼行啊……”
    艾澄實在忍不住了，露出腦袋來說：“你能不囉嗦了麼？好吵。”
    舒文立刻說：“哦，吵到你了？那你好好睡一覺，我去外麵呆著。”說完，輕手輕腳的端走艾澄吃剩下的菜，幫他帶上門自己走了出去。
    艾澄有些想哭，他知道舒文是出去吃自己的剩飯了。這樣委屈求全的舒文，真讓人覺得難過。
    下午的時候醫生來了，帶給舒文和艾澄一個又喜又怕的消息：艾澄的體能狀態評分合格，白細胞和血小板數目均達到要求，可以開始做化療。
    艾澄很害怕，一個化療的療程是七天，他不知道這七天完了之後自己的狀況會怎樣，大量殺死白細胞的後果，是讓自身的免疫力更低，更容易生病。
    今天早上小琪來看他的時候，告訴了他舒文知道真相後的情形，並且勸他說舒文也不是故意要那樣對他，舒文雖然有錯，可是他現在有心悔改，就給他個機會。艾澄很不甘心，他覺得這些誤會的原因不是李可，而是舒文根本不愛自己，因為知道自己得病才拚命挽回的。可是看他忙前忙後的為自己奔波，才一天的時間就多出了黑眼圈，卻又不忍心開口說出絕情的話，讓他再為自己擔心。
    小琪說現在舒文可以幫忙治病，那就讓他幫，大不了以後再還他。如果堅持不要他的錢，不去治病的話，危險會越來越大，將來說不好會後悔，舒文也會因為這樣而一輩子背負著陰影。
    艾澄有些混亂，確實現在能救命的隻有舒文，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不能再去工作了。可是每當想起和李可的那些事，心中就會糾結萬分。他不想讓舒文覺得自己是個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人，但是舒文的種種表現，倒像是沒了自己他活不下去的樣子。
    所以艾澄沒有再堅持，跟著他回了無菌病房。可以化療的消息一來，他就知道未來的幾天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了，隻能在病床上躺著。小琪的工作是定時定點的，請假沒那麼容易，所以根本不能經常過來幫自己的忙。看舒文的樣子，是打算不工作在這裏一直陪護了，那自己要天天麵對他，讓他照顧，心中又有些不甘願。
    舒文看出艾澄別扭，一邊用溫毛巾幫他擦拭全身，一邊說：“你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就當我是你請來的護工就好了。再不然，哥哥照顧生病的弟弟，這不是很正常嗎？”
    艾澄反駁說：“可我不是你弟弟。”
    舒文一怔，艾澄的這句話，讓他的心情如波濤洶湧一樣，愣了一下，隨即伏下身吻上了艾澄的唇。舒文的吻還是那麼綿長而溫柔，艾澄開始愣了一會兒，然後推開了他。
    舒文的臉竟然紅了，他看著艾澄的眼睛，說：“我知道你不是我弟弟，我不會這樣對弟弟的。”
    艾澄聽了，沉默著。
    舒文溫柔的繼續幫他擦拭，說：“不要不相信我好嗎？我是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是為了贖罪的，也不是因為同情你。我隻有一個想法：想在你身邊陪著你照顧你，等你治好之後永遠和你在一起。以前我對不起你，你如果能原諒我最好，不能也沒事，我追著你一輩子，非給我等到那天不可。”
    艾澄聽了這些，又有了酸意。他恨自己，那麼多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卻還是因為他這一番話，而怦然心動。
    是不是因為得病，所以什麼都脆弱？在聽了這番溫言慰語之後，艾澄居然慶幸，這個時候舒文就在身邊。就算治不好了，也不再覺得遺憾。
    舒文擦著擦著，看到艾澄腰部那個做手術的針孔，小心的避開，說：“以後痛的話，就告訴我。我不能幫你痛，但是我能抱著你，讓你的眼淚流在我懷裏。知道麼？”
    艾澄聽了，更加克製不住，眼淚竟真的流了下來。
    舒文摟住他，感覺他在掙紮，更加使力的摟緊。艾澄掙了幾下沒掙開，於是揪著舒文的衣領，將自己流淚的臉埋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摟著呆了好久。這麼長時間的委屈，慢慢的發泄出來，讓艾澄的心情輕鬆了些。舒文一直使勁的抱著他，直到他精神不濟躺在自己懷中睡去，才放開了自己僵硬不堪的胳膊，幫他蓋好了被子。他也不敢再回家睡了，怕明早又起不來耽誤事，幹脆找了個躺椅，胡亂躺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