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秋渙終是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壓抑，神情凝重地看著幾度，目光堅定，“無論您做什麼，孩兒與遙都會支持您的！”
    他們是至親，數百年來都是相扶相持地走過風風雨雨，這一次，亦然。
    幾度隻是垂眸不語，半晌，抬眼看向二人，目光微微流轉，“你們保護好自己，不用管我的事……我走了。”
    正待施破界咒……
    “不要……”
    一道低弱的熟悉的嗓音從幾度的懷中傳出，幾度猛然低頭看向仍舊閉著雙目的連非，幾分茫然，是自己聽錯了嗎？
    “不要…去……”
    這一次聲音大了一些，雖然仍是虛弱，卻透著堅決。緊緊盯著連非蒼白的臉龐，幾度不自覺地呢喃著，“連非……”
    “我…沒事…不要去……”泛白的薄唇微微動著。
    “連非……”
    “答應…我……”
    似乎正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卻徒勞，簡短的幾句話仿若耗去了他極大的力氣，連非沒有再言語，應是再度陷入昏睡中。
    凝視，許久……
    “好……”
    低低地應聲，對於連非的要求，幾度一如既往地無法拒絕。
    “爹……”秋渙輕聲地喚著，心中萬分矛盾。
    沒有回應秋渙，幾度複又抱著連非轉身便回去了房間，這一天便沒有再出來。
    ……
    “遙，怎麼辦？”秋渙麵色憂慮，有些無措地看向幾度的房間。雖然回去魔界不是明智的選擇，但，連非的身體能夠承受那彩月的力量嗎？
    “隻能先這樣，先生之前的法子好像對王爺有用，我們也勿瞎擔心……”簡默遙語氣不甚肯定地說著，安慰著秋渙，也是安慰著自己。
    幽幽地歎了口氣，秋渙向來愛笑的麵容也染上了無盡的憂愁，“為什麼，偏偏是爹……”
    二人俱是沉默，答案…無人知曉。
    “先生…本就不是常人。”許久，簡默遙緩慢地開口，似是自問，“魔族既然拿王爺要挾先生，想必也不會真的對王爺如何吧？”
    話語裏是化不開的擔憂，也…隻能這樣自我安慰吧。
    “爹與父王是那樣深愛著對方，”盯著幾度房間緊閉的門板，秋渙失神地喃言，“他們……”
    “他們不會有事的。”輕輕地攬著秋渙的腰身，簡默遙接著對方的話語，喃喃地重複著，“一定不會有事的……”
    “你的身體還虛著，還是休息一下吧……”
    落日的餘暉，隨著晚風悠悠紛轉，纏繞著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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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輕拂，悄然地在水麵上溫柔撥弄著，不經意間，一失手便打碎了如鏡的湖麵上那一捧清月，銀色的碎片隨著一波一波的漣漪圈圈地蕩漾開來。
    忘憂穀的深處，溫泉蒸騰起薄薄的水霧。依舊昏睡的連非半靠在淺水邊的岩石上，衣衫褪盡，長發散開，垂落在水中，溫熱的泉水浸沒到他的腰腹。
    旁邊的岩石上，幾度亦是赤身靠坐著，一隻手攬著連非的腰身，一隻手拿著毛巾，不時地撩動著泉水，再細細地替連非擦洗。
    靜謐的山穀中，隻輕漾著一陣陣的嘩嘩水聲。
    柔軟的草地上，幾度隨意地套著外衫，將連非靜靜地圈在懷中，靜靜地坐著。數百年來，他們都是來此處溫泉沐浴，每次洗完之後，他們極為喜愛坐在這裏，沐著怡人的夜風，嗅著芬香的氣息，或是低低地交談著，或隻是安靜地享受著彼此的擁抱……
    幾度抬首看向那遼遠的夜空，今夜又是一個月圓之夜了，是需要吸食新鮮血液補充體能的時候，可為何連非依舊沉睡？回來忘憂穀近三個月了，連非的沉睡也已經超過了一年，不知……那天連非明明醒過來，雖然沒有睜眼，但還是開口要求他不要去魔界，原以為對方不久便可以再次清醒，卻……好在，也沒有再出現那日的驚險狀況，隻是…沉睡著。
    手掌緩緩地滑到連非的腹部，幾度靜靜地調動著體內的法力，一點一點地輸進對方的身體中。既然連非不願意他再去魔界，他隻能將自己的法力輸進連非體內，以提升他的修為……那日的惶恐，他，不想再體驗。之前自己的法力救回了連非，從此，他就勤加地修煉著，讓自己的法力能夠不斷精進，好在彩月的力量對自己的修煉沒有影響。每隔幾天，他便將自己的法力輸到連非的體內……或許正因為如此，對方後來便再也沒有發作吧！
    猛然察覺到連非的氣息忽然紊亂起來，幾度渾身緊繃，一隻手更加攬緊對方的腰身，一手依舊源源不斷地繼續輸著法力。
    連非倏然睜眼，雙眸鮮紅如血，嘴裏陡然生出兩顆尖齒，即刻就朝著幾度的頸項咬了下去，死命地吸吮著。輕咬著下唇，幾度臉色蒼白了起來，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身體僵硬著一動不動地任由連非的吸食著他的血液，手卻依舊未曾鬆開。
    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鼻間，許久，理智回歸，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連非頓時鬆開牙齒，身體猛然後傾，驚愕地大睜雙眼，直瞪著幾度，伸手便想推開幾度，眸中湧動著萬千情緒：是惶恐，是不可置信，更是無比的痛苦……
    “連非，你醒了！”幾度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喜悅，也不管剛才連非咬的傷口，雙臂更是圈緊連非，驀然低頭埋首在連非的肩處，低低地喚著，“連非……”
    或許是因為沉睡太久，連非隻覺得渾身無力，推著幾度的雙手使不上半點力氣，隻能頹然地垂下。感覺幾度緊緊地抱著自己，聽著耳邊幾度低低地呼喚，疼痛狠狠地揪住他的心，嘴唇輕動，“暮……”
    低沉沙啞的聲音裏是化不開的悔恨與心痛。
    “連非……”
    “暮……”
    除了喚著彼此的名字，似乎，什麼也無法做。
    ……
    “痛嗎？”
    憐惜地撫上幾度頸項上已經愈合的傷口，那殘餘的血跡灼痛了連非的眼睛。
    “不會。”
    幾度不甚在意地回道，摟著連非的手臂一直沒有放開。
    “為何…不推開我？”連非的語氣裏是無比的沉痛。
    “我沒事的，連非。”幾度輕聲地說道，不過隻是流一些血罷了。
    “……我，竟然傷了你。”
    “沒有，隻是失點血。”他知道，剛才的連非完全失去了理智，這種經驗他曾經有過，並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
    沒有再說什麼，連非緩緩地低頭，唇輕輕地吻上幾度頸項上的傷口。
    幾度微微仰起頭，感受著久違的溫柔輕柔地撫弄著自己的肌膚，點點酥麻讓他不自覺地合上眸子，“連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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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纏綿。
    靜謐的山穀，不知名的生物，低低地鳴叫。月色如練，為相依偎的有情人披上淡淡的銀輝。
    身體依舊幾分無力，靠在幾度的懷抱中，連非有些艱難地輕吻著幾度已然合上的眼睛，一下一下，溫柔至極。幾度隻是安靜地微微仰頭，任由對方的輕吻。
    絲絲的疼痛在心中攪動，雖然一直沉睡，然…連非心中知道，這一年定是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更是……
    那一次醒來，他依舊有著模糊的印象，當時自己的身體似是被巨石碾過般地疼痛，隻感覺一種巨大的力量壓迫著自己，就在他以為已然要死去的時候，昏昏沉沉地感覺到一種舒適而強大的氣流源源不斷地灌輸到體內，漸漸地便不再那麼難受，隻是渾身無力，很累……
    然而，雖然疲倦得無力睜眼，理智還是幾分清醒的，清醒到能夠感覺幾度緊緊的懷抱，勒得腰際有些發疼；清醒到能夠聽到幾度帶著一絲哽咽的低喚，耳膜生生地被刺痛；清醒到能夠感覺那冰涼的液體滲透自己的衣物，心頭頓然緊窒。
    是誰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傷心，這個似乎永遠也用不到幾度身上的詞語啊，如此地沉重，壓在自己的心上幾近讓他窒息……
    “暮，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低低地問道。
    那日，意識模糊中，聽到了幾度要帶他去什麼魔界……隱約地聽到秋渙的話語，心知…那必不是什麼好地方，他竭盡所有的力氣，開口阻止幾度——他，不希望幾度再次被別人利用，哪怕是為了自己。
    那低低的一聲“好”，讓他終於安心地陷入了無盡的昏睡，因為他知，幾度不會違背自己的願望。
    “我們先回去。”幾度橫抱起連非，站起身，夜已經很深了。
    “好。”連非倒也沒有拒絕幾度抱著自己，因為身體確實虛弱地很，微微扯開一個笑容，“往日都是我抱你，今天，卻反過來了，真是…不習慣呢！”
    “你的身體不好。”幾度淡然地接著話頭。
    “嗬，是啊。”連非輕輕地歎道，這次醒來一切都不似前幾次，怕是……“回去後，可得仔細地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嗯。”
    仍舊幾分疲倦，輕輕地靠到幾度的肩上，連非靜靜地凝視著幾度那淡漠如斯的麵龐，以及…那雙向來清冷卻在不久前被淚水描畫過的美麗眼眸。
    “暮……”
    “嗯。”
    “我愛你。”歎息般地低語，除了這句話，似乎沒有任何言語能夠表達自己的萬般情緒。
    月的清輝如一泓泉水，蕩漾著微風，噥語聲聲。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