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遠遠的有錚錚的古琴聲挾著清亮的歌聲傳來，而此時正在值夜中的武士大人，愛樂成癡的他索性忘了自己今夜的責任，聽見如此美妙的樂聲不禁尋著歌聲走去。
    穿過重重疊疊的宮牆，樹影重重，月光下零落了目光與步伐，黑色的衣角隨著涼風拐進一處僻靜的偏殿。
    “來的是哪位大人！？”月光下琴聲依舊未斷，如絲帛般細細密密地融入天際。
    意識到失禮的武士一陣窘迫，黝黑的麵龐在純白的月光下被鍍上兩抹胭脂紅，配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煞是可愛。“在下，源博雅！”
    “原來是今日殿上的武士大人啊！尚善失禮了啊！”月光下裙裾摩擦過地板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一位唐服女子微笑著迎出了木廊。月光渲染下的異國女子讓人驚若仙子，且拋開女子那驚世容顏，就連女子的氣質也仿佛並非出自世間，纖塵不染。
    “啊！您是今日殿上演奏的那位唐國來的小姐！？”這才有機會借這月色細細端詳著女子的容貌，微微有些遲鈍的武士大人這才驚覺出聲。
    “正是！”女子含笑走近，半彎下身子朝著武士行了一禮。
    “失禮了啊！”意到自己從開始便一直直勾勾地望著對方武士大人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
    “沒有關係的，唐土並沒有那樣的規矩。還是盛世時，每逢元宵節就連宮中的侍女也可以外出賞燈呢！”女子仿佛看出了博雅的心思一般溫和地緩和著有些尷尬的氣氛。體諒地向老實的武士介紹自己國家的規矩：對於女子即便是陌生男子前拋頭露麵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妥。
    “啊！那還真是膽大啊！”武士到也心直口快地抒發了一下自己心中的看法與驚訝。
    “隻是習俗不同罷了，並非是我們唐土女子不知羞恥！”女子溫和地笑著，卻並沒有用手中的琉璃扇遮住麵孔，語氣中也完全沒有摻雜對武士的責怪之意。
    “不，小姐誤會了，並不是那樣的意思！”耿直的武士一時詞窮，更加慌亂了起來。卻見女子並沒有要生氣的樣子反倒是輕笑了起來，手中的琉璃小扇隨著女子的身體微微起伏，散發出陣陣好聞的香氣。
    “聽說大人對雅樂也很有研究啊，不知大人可否在尚善麵前奏上一曲！”女子落落大方地朝著博雅發出邀請，早在女子剛到達這個島國之時便一聽問了民間對這位精通音律卻不理政事的貴族的議論，而今日早上在朝堂之上女子在演奏之時這位大人陶醉在音律當中的表情現在想想還會覺得可愛無比。
    “當然！還請小姐指點！”一聽要自己演奏，對音樂一直持有著莫名熱愛的博雅大人自然絲毫不會推委，更何況自己從聽完這異國女子的演奏後變一直想著能有個機會與她切磋技藝，沒想到現在竟是對方向自己提出邀請。
    “大人過謙了啊！”女子梳著唐國當下早已過時了的發式，烏黑的發髻間插著白玉的簪鈿，宛如仙子一般，讓博雅看的有些發呆，“也不存在什麼指點之處，不如大人同尚善和奏一曲吧！”
    “但是要奏什麼曲子呢？”博雅有些納悶了，難道這女子還精通本國雅樂不成。
    “不如就和奏那曲博雅大人剛從逢阪的蟬丸法師那裏學習來的啄木吧！”異國女子緩緩笑著，回轉身子從回廊內側取過一把雕工極為精細的琵琶。
    “啄木！？”憨直的武士大人愣了半晌，不禁驚異於這名異國女子怎連蟬丸法師的密授於自己的曲子都會彈揍，而且……
    像是猜透了武士的心思般，女子並沒有再為憨厚的武士留下繼續思考自己是從何得知蟬丸法師已將此曲密授於他的原因，而在木廊上坐直了身子，精妙的樂曲便渙渙由女子指減流瀉下來。
    於是，武士便也很快忘記了自己本該深入想想的問題，從懷中取過葉二和著女子的琵琶聲吹奏了起來。
    曼妙的樂聲回旋在夜晚的平安京中，這樣的幻妙絕倫，是否就連那些夜行的鬼魅也會忍不住駐足聆聽呢？
    “真是太妙了啊！”一曲終了武士發出由衷的感歎，似乎還是尚未盡興的樣子，“對了，尚善小姐今日在殿上所奏妙曲是何曲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博雅匆忙發問，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著，憋的漲紅了黑黝黝的臉。
    “曲名喚做羽衣霓裳，是盛唐時的名曲！可我今日所奏非但不完整，其實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羽衣霓裳曲，真正的羽衣霓裳應為一首和奏曲，我今日所奏隻是其中琵琶彈奏的部分！”女子歎息著，深邃的眸子閃出種種複雜的神色，像是陷入了對那個強盛而又太平年代的思索。
    而這樣的神情讓眼前的武士大人不禁產生了這名女子是不是也經曆過那個離自己國家並不遙遠的國度近百年來的繁華。可眼前的女子卻這般的年輕貌美，於是武士很快將自己這樣奇怪，完全有違常理的想法放棄。
    很快將自己的思緒拉回當下二人談話。
    “哦？可光是聽這那未完的琵琶所奏的部分還是叫人感動啊！”博雅毫不演示地表達著內心的感受。
    “那還是要多謝大人了！隻是大人怕是無緣親耳聆聽這首名曲了，因為您的國家裏似乎沒有演奏這首樂曲所必須的一種樂器——編鍾！”女子淡淡地笑了起來，那樣的攝人魂魄。惹的我們的武士大人不禁產生了自己一貫強壯的身體是不是也生病了錯覺，怎麼會突然感覺喘不上氣呢？
    深呼吸後，“那似乎是唐國特有的一種樂器吧！”博雅有些失望，但卻絲毫不影響他此刻的愉悅心情。
    月色冉冉，二人談的盡興時，武士突然就微微蹙盡了兩道英氣的眉，女子身後，目光所及處，似乎有許多深黑色的影子靠了過來。之所以在這樣的深夜還得以辨認出來是因為那些影子是比黑夜更深的黑色，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深黑色。
    “那些是什麼？”博雅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實在是擔心不已，在同自己交談的唐過女子似乎還完全沒有注意到，於是，最終處於擔心女子的安全問題，博雅還是決定說出來提醒女子注意，即便這有很到程度上是由於自己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大人口中的那些究竟是哪些啊？”女子依舊是溫和地笑著，卻在順著武士的目光越過自己身體時在口中飛快地以唐文默念了幾句什麼。
    “就是那些啊！”博雅伸出手指向女子身後，右手下意識地握盡腰間的武士刀，“誒？怎麼又不見了？”博雅有些奇怪，可剛剛不像自己看錯了啊！那些令人從內心深出發出恐懼感的黑影。既然尚善小姐是天皇大人的客人那身為臣子的自己理應為她的安全著想，博雅大人如是想著握著刀的手便又加了幾分力到。
    “依尚善看，大人是累了，花了眼！”女子嗬嗬笑了起來，笑顏下究竟隱藏著什麼誰也不清楚。見博雅還未有要走的意思，便又微笑著提醒道：“天也快亮了，大人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什麼，天快亮了！？”果然博雅還是位及容易被別人左右思維的忠厚武士啊！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值夜，竟不知不覺和別人聊天到了天明。博雅大人身為人臣、領人俸祿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我先走了！”最後的道別幾近匆忙。武士大人逃也般了離去。
    “大人走好！”女子似乎依舊保持著一開始的氣定神閑，不失禮貌地望著博雅離開的背影道了聲別。
    待武士的身形完全消散在了早晨的薄霧中，女子瞬間略去眉宇見的微笑。還真是做的出來，看來這個島國上還真有不錯的方術師存在嘛！不過會是什麼人幹的呢，會是兼家大人嗎！還是……
    女子身形一閃，從懷中取出一串玉製的念珠，口中默念道：散！
    身後的黑影便消失在朝陽的光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