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暴風雨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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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的感覺是對的。這之後很多事情都變了,變得不一樣了,不再單純,不再趨於表麵。我好像觸碰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是我不應該觸碰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醒來,旁邊已沒了阿覽的身影。肯定的,他是大廚,客人上門沒他不行。
直到日斜的時候,沒見到一個想見的人。
我隻按下焦躁,撫了一遍還是很生澀的梅花三弄。這曲子,也不知為什麼,總彈不好,現下心不在焉的狀態,彈得更是雜亂無章。
最後一個音節撥完的同時,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嬌笑著近到亭子裏。
“公子相較於您師傅的技藝,還真不是差了一點兩點呀!”
她的話裏很明顯帶著諷刺的意味。我心情糟得很,也不跟她客氣,低頭調弦,問道:
“你是哪房的丫頭?”
“哎呀,瞧我這記性,您是樓裏的總管事呢!平兒在這給您行禮了。”女子朝我福了福,我也不作別的說,沒有理她,專心做調弦狀。
“呦,公子好大的架勢啊!”小丫鬟繞到我身後,拉長了音道,
“哦,也難怪,樓裏誰不知道您是連秀莊的大當家,連主子的人啊!大貴人嘛!”
我專心做著手裏的活,她又不死心地繞到我跟前來,笑道:
“昨個兒,平兒可瞧見了公子在台上的風姿,真一個翩翩佳人啊!就連咱主子都說,您唱的比彈的可好聽了不知多少倍!不做那歌伶真可惜了這幅好嗓子哩!”
我暗自哼笑,這丫頭損人的嘴皮子可不比寶石差。
“你來幹什麼?”我始終沒去看她一眼,她大概終於惱了,語氣強硬起來。
“咱主子請公子過去敘一敘,還請公子趕緊動身。”
“哦?你們主子是誰?”
弦我調了又調,就是不去在意她。我可記著了池煙的話,先不管上頭還有多少當家的,在這樓裏,除了鴇阿姨,屬我這個總管最大。她主子,不管是哪個魁姐兒,都沒資格令我去見。
“現屆的魁首,紫昭姑娘。”這丫頭,說起自家主子的大名,牛哄哄的。
“那就難怪了……”難怪連丫鬟都這麼拽。
“怎麼樣?公子趕緊動身吧!可別讓我家主子等急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不由得咧嘴輕笑。回想到珍珠曾說,我這想到什麼鬼主意時得意的嘴臉,傻哩吧唧,看得她想打,我才急忙收斂笑意。
放下琴,抬頭細細打量她幾眼,見她臉色微變,我才微笑出來,問道:
“你是紫昭姐姐的貼身丫鬟,平兒是麼?”
“正是!”她開始麵露警惕。
我點點頭,移開視線,緩道:
“我聽說,紫昭姐姐幾天前才回來。”
“當然,之前一個多月時光都給咱當朝三王爺包下了,專門伺候那位高權重的貴人呐!公子那時還是個卑微的小廝,又豈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又點點頭,道:
“幾天前,聽說池煙姑娘的丫鬟小蓮,好像不小心冒犯到了紫昭姐姐呀!”
小丫頭嘴一撇,鄙夷之色更濃:
“那個小賤人,長得醜不說,陰陽怪氣,成天死人一張嘴臉,看了就想撕。她端著碗什麼跟主子擦身而過,碗裏的東西差點就濺到主子最喜歡的那件紫衫上,我就出手教訓了她一下。”
“哦?是你出手打她的?你們同為丫鬟,這麼做可以嗎?”我盡量裝作無知和善。
“這也沒什麼吧?我隻是替我主子出口氣而已。”小丫鬟白我一眼,好似在鄙視我的無知。
我點點頭,什麼也不說,一巴掌唰地扇了過去。
我這一手下得絕對精準且毫不留情麵,小妮子毫無防備,白嫩嫩的小臉隨著我的巴掌狠狠歪到了一邊。待她站穩,瞪著雙充滿驚異的大眼望向我,我回以更加親切的笑臉,看著她捂著臉頰的指縫下紅透的掌印,笑道:
“那麼,我如果仗著總管事的身份扇你一巴掌,你應該也沒有意見了?”
她的眼裏終於透出懼怕,眼眶裏漸漸溢滿水汽,連連後退幾步,另一隻手抖著指著我的臉。
不待她說話,我轉身坐下,抱起琴繼續調試,隨道:
“你們主子有什麼事的話,可以讓人捎話給我,或者她自己親自過來,我忙著呢!”
隻聽那丫鬟尖了嗓子,怨毒地顫聲道:
“你給我……你給、給我等著!”說罷捂著臉飛身離去,遠遠還能聽見嚶嚶的抽泣聲。
我這才抬頭,望向那小片湖水,狠狠呼出一口惡氣,心裏舒爽不少。
可是接下來,我仍舊擔心。昨天,待我磨蹭磨蹭再去到前廳的時候,賽事早已結束。聽見旁人的閑詞碎語,知道後來斐確實趕過來了,好似是碰見了仇家才耽誤了前來,卻沒想到那仇家一並追來了,在樓裏大鬧了一場,結果也不知怎地就中斷了這場賭賽。斐不知去向,池煙卻輸給了方遠之,被他用八抬大轎接去了……
我想,我知道我可以做點什麼了……
用過午飯,我去到前院,四處找客人閑聊,打聽那方遠之的住處。到了夜晚,我抱著枕頭敲開阿覽的房門,看著他驚訝的臉,嘿嘿笑著死皮賴臉地霸了他三分之二的床不走。
直到夜深了,我才悄悄起身,翻出阿覽的一套黑衣黑巾。我早知他有這些,按他說的是幹活打掃的時候不容易弄髒才備的幾套。用來幹壞事也是再好不過的行頭。意外的,在他的櫃子裏找到翻牆最好用的繩爪,喜得我心花怒放。
瞥一眼熟睡中的阿覽,暗自腹誹:臭小子,早該知道你這家夥不簡單,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我知道我身邊埋伏著看不見的暗殺者。雖然因為有連秀莊派來的護衛護著,以至於我至今還未發現再次暗殺我的人,但我還是有好幾次在房門口或者附近發現沙地下已幹涸的血跡,也有過一兩次,阿覽發現幾隻莫名奇妙中了劇毒死掉的家禽。如果不巧這時候正好有人埋伏在我周圍,一個人好辦,不隻一個的話,那也定不會全部追著我出來。隻是,把阿覽牽扯進來挺讓我過意不去。
躡手躡腳地從後門出了樓,照著白天問好的路,摸索了老半天,才終於看到那門前掛著兩盞紅燈籠的方府。
站在牆根,望著高出不是一點兩點的牆垣,牙一咬,拚了。
翻牆這種事我重來沒幹過,以前偷珍珠的寶貝,都是寶石攀上爬下,身手好得可以去搶阿三的飯碗。阿三的手腳快是組裏人盡皆知的,從你身邊過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撈走你身上攜帶的任何一件東西,我是親眼見識過的。也難怪,人家的本行就是個竊賊。
可我不是!好吧,雖然寶石也不是。不要以為一麵牆而已,那也是麵兩個我那麼高的牆!累死累活終於翻上牆頭,搓著炙痛的雙手,我隻想說:誰跟我說翻牆很容易的,宰了他!
上了牆頭我又犯難了。眼底下黑洞洞什麼也看不見,根本不知道多少高度。我隻好將鉤子勾住牆頭,抓牢了一點一點把自己放下去。下著下著,手上的繩子鬆動的感覺告訴我,鉤子鬆了!身體忽地急速下墜,一兩秒的意識裏就摔在了結結實實的地麵。我驚魂未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屁股痛得我趴在地上直抽氣,好久沒法動彈。
從四周黑暗中的物體隱隱看得出,我摔落的地方是片花圃,想到身下壓死的花草,心裏頓生一股罪惡感。沒有燈光,遠處的房屋走廊看得不真切,緩過來之後,我矮身近了過去。一路無人地進到內院,左邊一間房還亮著燈光。近到那房門前,一邊時刻注意周邊的動靜一邊側耳探聽。裏邊低低的女聲傳出來,不似池煙的聲音,我這才放心下來。剛想撤腳走開,就聽見一聲暴喝:
“什麼人?”
還沒等我驚愕,房門乍開,屋裏的人齊刷刷地望著蹲在地上的我。
被人抓個現行,整個過程實在不真切得很。我才潛進來不到一小會就被屋主抓獲。我沒幹什麼壞事,我隻想來確認一下池煙的安好,現在卻像個犯人一樣被人捆綁在地上。
“咦?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樓裏的嚴管事嗎?”坐在方遠之身邊,一身紫衣的妖媚女子掩嘴笑看著我。
“白天我還讓丫鬟請你來著,你擺了個好大的架子給我啊!怎麼現在竟像個竊賊一般親自找上來了?是要與我一敘嗎?真正讓我受寵若驚呀!”
我心下一驚——這個人竟是紫昭?
仔細打量她的相貌,竟然眼熟得緊,我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她的!我敢肯定!
“怎麼?紫昭小姐認得這位公子?”方遠之揮著折扇,笑問。
“怎會不認得?嚴管事可是連公子的人呐!樓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呀?”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見這人說這話的時候,那雙美目裏分明閃過了歹毒的意念。回想到池煙對我說過的話,隻感到一陣陣的發虛。沒有人知道我來了這裏,沒有人知道我被捆在了這裏,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遇著了紫昭,更加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會對我做什麼……我又感到疑惑,為什麼從池煙的話裏聽來,這個人那麼恨我?
“哦?”方遠之饒有興致地俯身打量我,笑著伸手過來。我看出他的意圖,往後仰了仰避開了他想要抬我下巴的手。
“公子何必這般嫌惡我?”他不客氣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眼神炙炙,
“前日賭賽上一見公子這張臉,方某就眼熟的緊,這細看之下,可不是當日花魁選秀上,令我傾心不已的凝霜小姐嗎?莫不是公子其實是女兒身,女扮了男裝?”方遠之的視線往我身下挪去,露出淫邪的笑臉。哪裏還有正人君子的模樣。
我掙開他的手,心下犯惡,卻又膽寒不已,現下真是落了個叫天天不應的境地了。
“呦,這麼一看,還真是呢!”紫昭傾了身子,帶著不懷好意的笑仔細看我,
“那就奇怪了,那日終選,凝霜姑娘怎麼沒了蹤影?要知道,姑娘的風姿可讓不少人為之青睞啊!多少客人都來打聽你的消息呢!啊,前天還有人跟我提起你呢!說凝霜小姐肩寬體魄,買回家的話,不僅暖床,還能多個勞力,可不是一舉兩得嗎?嗬嗬嗬。”一番話惹得方遠之大笑不已。
羞愧之心暴漲,我急道:
“那是……受……受人之托……才……那什麼……並不是……我自願的……”一想,我幹嘛跟惡意取笑我的人解釋這麼多,挺了挺胸,直視方遠之道:
“貿然進來是我的不對,我隻是想來看看池煙……”
“凝霜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方遠之止住笑,在我身前半蹲下,
“要看池煙姑娘,也犯不著穿了這夜行衣像賊人一般潛入鄙府呀!倒似我方府是什麼龍潭虎穴一般了。姑娘若光明正大地來,方某一定按待客之道款待姑娘,也不至於將姑娘你像犯人一般捆綁於此了。”
知道這姓方的是有意羞辱我,我也懶得去糾正他的稱呼。隻不知兩人是什麼關係,如果可以擺脫掉一個,單對單也好過同時麵對兩個危險人物。當然,他若帶我去見池煙是最好不過。
“方公子,看在您鍾情於凝霜小姐的份上,就不要再捉弄他了。”紫昭懶洋洋地說笑道,
“他要見池煙姑娘,就應了他的意,帶他去吧!也好讓人早些歇息。”
我驚訝地抬眼看她,她會這麼容易放過我?
隻聽紫昭麵目和善地說道:
“凝霜小姐,夜已深,看樣子你得在這府上住下一晚了,你就安心住下吧!”紫昭按了按太陽穴,
“紫昭也累了,不能伺候方公子,這‘春曉’就做為小小的賠禮吧!”
方遠之接過紫昭手裏的小瓷瓶,麵露狡黠之色,別有意味地撇我一眼,點點頭欣喜道:
“原來如此,紫昭姑娘真是個妙人啊!方某謝過了。”然後,淫笑著轉身在我臉上摸了一把,
“凝霜姑娘,我們走吧!”說罷,笑聲漸大,大笑著先行而去。
我隻感覺身體忽地騰空,被身後保鏢似的人提著繩子拎起。臨出門的時候,一眼瞥見裏頭的華衣女子一臉惡毒的笑臉。
心中頓時萌生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