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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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韓寅不是不難過的,一連幾天,小魔女茶飯不思,瞬間蒼老了幾歲,傾城的容顏上有著淡淡的哀傷,韓寅知道她很痛苦,可是愛莫能助。人世間的關係很複雜,愛上誰,又被誰愛上,永遠是個糾纏不清的漩渦。
他默默地以安全的名義護送思韻回到了如月閣,蕭老閣主是踩著小碎步跑出來的,一見到他,桃花眼瞪得老大,
“丫頭,怎麼上次帶隻貓,這次帶個男人,你不是玄巨胸她徒弟吧?”
心情煩悶的紅衣小魔女直接從他身邊繞過。
走到成片的紫薇林中,思韻有片刻的失神,望著開滿山野的絢爛,她忽然想起了那年的冬天,也是她和上官若三年前的訣別。他踏著尚未消融的積雪駐立在她身後,她想回頭卻沒有勇氣,他向她告白,說出喜歡她的話,她卻說出殘忍的話狠狠地傷害他。待他走遠,她才在雪地裏抱頭痛哭,任淚水滴落在積雪上,最終化為冰天雪地的一角。
多年來,她一直看不清自己對上官若的感情,有時候,她覺得隻要他在,自己就會很安心;但更多的,他的花名在外,她不敢完全地投入自己的真心,她怕她的自尊在他麵前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沒有放縱自己去好好愛一場,恐怕是她最大的遺憾了。
多少次他的深情凝望,還有每次和她忘我纏綿時,上官若眼神中所傳達出的,和別人不一樣的深深對視,她不是沒有感覺的。隻是,她無力去承受他的坦誠與執著,更害怕陷入他的萬劫不複無法自拔。
漫步紫薇花中,她忽然想到了前幾日在洛陽的情景。那天他們甩掉了海棠和韓寅,在洛陽的街頭玩到很晚才盡興。她硬是要上官若買了一堆的泥人送給自己,然後在一群女子豔羨加嫉恨的眼神中,很享受地捧著泥人回了客棧。一回到房間,她就在每個泥人上麵寫字,上官若湊過來看,發現每個泥人上麵都被她劃得一塌糊塗,勉強辨認得出幾個字,“蝴蝶一號,蝴蝶二號,蝴蝶三號……”,一直寫到了二十號。
上官若苦笑,說有那麼多我,不天天煩死你。那個時候她笑得很天真,說如果你以後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就天天扔一個,把它們丟在地上用腳踩碎。
上官若笑得更無奈了,說她這是詛咒,況且他真要做滿二十件對不起她的事,也絕非易事。思韻就抱著麵前一堆的小泥人,在上官若懷裏亂蹭,說你隻要做了一件負心的事,我立馬離開你。上官若馬上神色很凝重,說那我再去買二十個來。思韻剛想發飆,就被上官若扯到懷裏,還未做好準備,就被他溫柔的唇堵上,懷裏的小泥人散了一地。蝴蝶一號,蝴蝶三號落在她的腳跟,正麵朝上,偷看著她和正版蝴蝶的春宮戲。而其餘的十幾號則不幸地被撞飛出去,麵朝地,隻能用耳朵偷聽那熱火纏綿的聲音。
那天晚上之後,她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出了廂房的門。兩腿像不是自己的,光從床上挪到房間門口,就耗去了她極大的力氣。她剛挪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的時候,卻又被人扯了回去,一把扔在床上,她還來不及驚呼,就被扒光了衣裳。
直到第四天清晨,她才終於看到太陽的光芒,照在她的心間暖暖的,她躺在上官若懷裏,聞著陽光的味道,安心地閉起雙眼。豔陽斑駁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她按住上官若環住她腰的雙手,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流連。天地萬物此刻仿佛靜止,世間隻剩下她和他的永遠。
那個時候她看不見永遠有多遠,就像現在她不知道懷念有多痛。當你真正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其實他已經成了你的刻骨銘心,曆經歲月的磨煉也無法逝去。可是,已經無法回頭了。
多少年以後,當思韻回頭看她的這段人生,她才知道她始終沒有逃脫命運的枷鎖。她愛得越深,陷得越深,活得就越痛苦,越失去自我。直到她解脫的那天,她才明白上官若在她整個人生中的含義。
她自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個已經麵目全非的小泥人,上麵寫著幾號已經辨認不清了,她的眼前已經模糊,透過那張凹凸不平的臉,她似乎看見了時而壞笑、時而溫柔、時而絕望的另一張臉,清晰的眉目上有隻對她的萬般寵溺,還有那星光閃閃的俊眸,滿含一腔春水,澄澈得仿若看見自己一生尋覓的至愛。
思韻想使力把它捏壞,可她發現自己下不了手,想使勁的時候,雙手竟然會微微顫抖。歎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再次放入懷中,駐立紫薇林間,任炙熱的夏風吹拂她一顆冰冷的心。
同一時間,長安的某客棧內,
上官若正盯著麵前十幾個其貌不揚的泥人發呆,腦海裏滿是她歡欣雀躍的笑顏,她不經常笑,可一笑起來就很動人,當初就是被她的微笑喚醒了自己,成了這一世永遠無法抹去的回憶。
一旁的上官瑤拉拉他的衣袖,“叔叔,這些泥人好醜,我一個都不喜歡”
擦身而過會有時,莫道陌路皆窮途
浮雲散過往如煙,相逢一笑淚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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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小白的日子很不好過,雖然它是一隻有氣節的貓,可是脫離了親生父母的懷抱,它仍是弱者。比如現在,它龐大的身軀正被浸在水裏,下一秒就被一隻嫩白纖長的手臂撩起,
“書上說,在水裏浸泡一炷香的時間,貓肉才會鬆軟可口”
這大熱天的,似乎貓更容易出汗。
它忽然很想念它的親生父親,那個把它寄放到這邊來的白衣公子,雖然那個白衣公子又多了一個兒子。
“算了,這菜式不行,試試清蒸的吧”
小白如果有腳的話,它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下來,把頭貼在小魔女的鞋麵上。雖然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做成像它這樣的男兒,真的是難上加難了。人家一隻猴子得個道成個仙,也就九九八十一難,像它這樣小難天天有,大難三六九的情況,難怪小黑看不起他。
不遠處躲在樹蔭下的小黑正用眼角餘光瞄著渾身濕透的他,嘴裏還砸吧著一條新鮮的魚,周圍一圈魚骨頭。
小白終於發出求饒的叫聲,可是在小魔女耳裏,卻是徹徹底底的耀武揚威,於是,報複計劃繼續進行。
直到太陽下山,霞光晚照的時候,大白才喘著大氣跑到樹蔭下去啃堆積如小山高的魚骨頭,上麵沾滿了小黑的口水,成語相濡以沫由此而來。
小魔女最近喜歡吃的東西有:酸梅湯、酸菜魚、糖醋排條……
老狐狸很不滿意她這種海吃的做法,深刻教育她糧食的寶貴性幾次均未見效之後,他逢人就說,“做月子也不帶這種吃法的”
韓寅的苦力生涯還在繼續,隻不過打工地點從憶雪莊跳槽到了如月閣,江湖上有名言,您看準了再跳,可他越跳越豬狗不如,比雞起得早,比鳥吃得少,比貓頭鷹睡得晚。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大圈,當年的公子哥形象蕩然無存,隻剩一小身板,還天天被念叨著。
被別人拜倒無數的海棠女王在一張特大號的硬紙板上揮毫潑墨,畫了一張奇醜無比,勉強辨認算是人臉的東西,右下角寫有韓大傻三個字。天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上麵畫叉,有時火氣上來,幹脆拿劍狂劈那硬紙,導致憶雪莊柴房裏最多的就是她劈爛的傑作。有一次,三歲的上官瑤還以為是能吃的東西,硬是生吞下咽,嚇得他老爹上官蝴蝶又是請大夫又是尋藥,折騰了好幾日,才腸胃功能恢複正常。
海棠的這一癖好還直接讓一紙莊的生意破產,這個紙莊的明星產品就是“劈不爛”牛筋紙,其宣傳口號“劈不爛,爛不劈,劈爛了我被你劈”可是畢竟人活著比較重要,所以打出這一口號的老板還是選擇每天無條件送貨,一箱又一箱的牛筋紙往憶雪莊裏搬。
海棠的動人事跡還讓一武器鋪生意爆棚,一個月裏流水劍賣得脫銷,鋪子裏天天烙鐵的李二胖瘦了一半體重,他回到村子裏的時候連他媽也沒敢認,“這遭天譴的可憐娃兒,哪家養的啊”
二胖的一群狐朋狗友看見他就問,“這年頭還有那麼有效的減肥藥啊,兄弟你推薦推薦,哪個牌子的啊?”
就在“拉不瀉”減肥藥準備聘請二胖成為瘦身代言人的時候,一條浩浩蕩蕩的消息又被吵得火熱:說是如月閣的無名弟子同時找到了傳世古琴玉玲瓏和傳世寶玉那父之蹄,從而擁有了進入秦皇陵墓尋寶的資格。大家紛紛眼紅的同時,如月閣的夜晚經常出現一些不速之客。
就好比今天晚上,思韻還坐在門口把大白拗成肉球造型的時候,就有一個衣訣飄飄的修長身影閃到她麵前,
“四當家,人言可畏,姑娘最近可要小心安全”
小魔女剛想說小心你的腦袋,老娘我動起手來可不會心軟,上次把你抽得躺了一個半月,你別再重蹈覆轍了,韓寅就跑著過來了。
雖然韓寅半分不會武功,可他依舊很英雄地擋在思韻麵前,
“我掩護你和小白,你們快撤”
思韻正瞠目結舌的時候,於青峰就拔劍了,
“你能接住我三招,我立馬消失”。思韻來了勁,很想屁顛跑過去跟他說,如果你能接下我三鞭,老娘叫你大爺,可她很快發現韓大爺像屍體一樣地往前邁了一大步,視死如歸狀,
“閣下可不要憐香惜玉,三招之後立馬滾出如月閣”
思韻剛想拉著大白的爪子拍手叫好的時候,韓大爺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劍,鮮血如泉湧,回頭,笑得特燦爛,
“韻兒,還有兩劍,我就能保護你了”
思韻還在想著怎麼男人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韓寅就遭了第二劍,第二劍來得洶湧,連個緩衝的餘地都沒有,直接灑在地上熱騰騰一片。連日的缺少營養加上失血過多,韓寅馬上倒在血泊中,死都拉不起來。思韻心裏很難過,踩著小碎步跑過去,看著逐漸失去血色的韓寅,柔聲安慰,表情難過得像要哭出聲來,
“韓寅,你再忍忍,挨完第三劍就沒你什麼事了”
小魔女的這句話使她成功躋身“江湖冷血榜”的前三甲,前三甲的排名分別是:陳冷血,陸無情和楊滅絕。
於青峰當天晚上就被踹出了如月閣,回去又養了一個多月的傷,青城老穀主看見他就罵,“你個混賬東西,怎麼死不悔改,這女人有什麼好,都被別人玩過幾次了,就你還直往火坑裏跳”
這話不知怎麼地傳到了小魔女耳中,她“騰”地一下就跳起來,雙手叉腰,指著麵前的小白大罵,
“怎麼啦,就是被上官蝴蝶玩過之後甩了,我也不要死猴子碰我一下”這話以光箭的速度傳到了上官某人的耳朵裏,他興奮得好幾夜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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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寅在休息了月餘之後,臉色終於恢複成了豬肝色。加上小魔女的悉心照料和精心摧殘,估計把韓寅他老爹領到他麵前,他都沒有勇氣認兒子,那叫一個風采癟癟,清瘦如柴啊。
大隻的小白看著小隻的韓寅,眼神裏流露出的一種感情叫憐憫。
重亦軒不太認同思韻把男人養在房間裏的做法,但他也發現,自從上次和上官若拜別時,思韻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特神經質,有次和她去市集給韓寅買藥,她看見街上成雙成對的青年男女,二話不說,跑上去就把男子暴打一頓,還拉著姑娘家的衣裳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朝秦暮楚”,害得在一旁的他分外尷尬。
於是,江湖上又有流言,說如月閣的小魔女遭情人拋棄,成為名副其實的棄婦,而那個膽敢拒絕她的人,正是她明戀了十年有餘的大師兄。躺在病床上的韓寅,聽到這一消息,立馬做起來,對著思韻說,
“不如我替你師兄背這黑鍋吧”
思韻甩都不甩他一眼,“你小子也不瞧瞧自己長啥熊樣,也配和我鬧緋聞?”
這話把小隻的韓寅深深打擊到了,天天拖著老狐狸的袖子說要傳授武功於他。老狐狸來了勁,說收你做徒弟沒有問題,但有一條件。乖乖的韓寅小盆友立馬答應了,說刀山火海、閻王地獄我都去,老狐狸隻說了一句話就讓他立馬癟掉,
“你先把我給海棠上了,我就教你絕世邪功”
小魔女被情郎重亦軒甩掉的消息也讓一個人寢食難安,連續幾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了門,海棠看見他就說,
“這煙熏畫得真不怎樣,你再回屋補補妝吧”然後海棠女俠的身影繼續劈爛麵前的一堆牛筋紙。
在江湖上混久了,很多事都見怪不怪了,那麼多的怪事集中在一起,注定了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夏天。
等韓寅的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思韻就拖著他跑到老狐狸書房,說要借古琴玉玲瓏一用。一開始,老狐狸抱著古琴死活不肯,後來小魔女直接把他敲暈,命令韓寅抱著古琴就跑。
為了不至於太招搖,思韻找了個裝人的布袋子把琴套住。於是,在長安街頭,小隻的韓二公子背著個特大號的布袋子,很有喜劇效果。
江湖傳言,始皇陵墓在長安的某處郊野,但無人知道具體位置。魔女韻和苦力韓就這麼在郊野摸爬滾打了十幾天,連個磚頭也沒找見。小魔女火了,揚起一鞭抽在韓寅不遠處的草坪上,
“再找不見老娘就要拔光這裏所有的草”
她這一鞭下去,草沒被拔光,倒是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思韻在這個黑壓壓的洞口轉了十餘圈,終於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韓寅,你先下去”
背著大布袋的韓寅往後縮了兩步,“我不會輕功啊”,麵上已有薄汗滲出。他還未來得及再做爭辯,已經被一隻黑手無情地推下了無底深淵。
思韻下去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隻感覺有呼呼的風聲伴著絲絲涼意,她著陸在一團溫軟的物體上,從包裹裏拿出火把擦亮,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石室,前方隱隱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而韓寅就倒在她身下,不省人事。
“喂,韓大傻,你沒事吧”她猛拍韓寅清瘦的臉。
這一拍不要緊,下一刻思韻就後悔到了極致,因為她又看見那抹妖冶的紫色。
“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韓寅擦著仍在滲血的嘴角,模樣詭異,卻又是說不出的輕佻和魅惑。
思韻想跑,卻發現被他蠱惑,滿世界都是妖豔的紫色,紫瞳紫發,韓寅修長的指尖輕輕觸碰她的眉眼,反複流連,語氣魅惑到不行,
“這次就別再拒絕我了,嗯?”
思韻的理智告訴她應該抽身逃跑,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靠近,偎在韓寅懷裏,在這關鍵時刻,她滿腦子想的居然都是那個送她泥娃娃的人。
思韻很痛苦,眼角溢出一滴清淚。韓寅灼熱的氣息就在她的上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深紫色的發絲垂在她的胸前,已經動手褪去她的衣物,她絕望地閉起眼,身體卻是半分動彈不得。
思韻突然就想到了她的第一次,那晚,星空似錦,明月如刀,窗外落英繽紛,黑夜的迷離遮掩了她的羞色,房內的溫度如火如荼,她在上官若透亮的黑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如此清晰,如此不同。他溫柔地褪去她的每一件衣裳,每個動作小心到極致,吻著她的時候,話語裏仍是微微的顫抖,“我……真的……可以麼?”
那個時候的她隻會輕輕地點點頭,然後看見上官若的眼神中有火苗在躥動,她已經忘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隻有激情過後的淡淡傷感。
可是,已經回不去了。
她很清楚接下來她和韓寅之間會發生什麼事,也是第一次,她的人生中有了無能為力的感覺。想著他的溫柔繾綣,想著她的似水年華,想著他們的擦身而過。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啥……這裏潛水員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