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龍吟被夜合歡突如其來的問題驚了一跳，側眼見他溫潤的眉眼間，倒是一派風平浪靜，也看不出什麼。
    隻好用一貫的語氣回道：“微臣倒沒看出來，不過，小皇子模樣倒是一等一的，和原皇後很象。”
    夜合歡掃了巫龍吟，小子，你就給我裝，我看你能裝到幾時？
    你不說，總是會有人說的。
    “對，夜合歡的皇後很漂亮。龍吟，軒王的母妃還活著嗎？”
    記得聽小柳提過，老一輩的妃子，有不少都呆在後宮‘圓宮’養老，夜合歡一次也沒去過。
    “懿妃在很久前就不在了，先皇駕崩前一個月的事吧，那時臣剛入仕。”
    “不是說因為媧族的詛咒，正統皇室的人都短命嗎？那軒王怎會是個例外？”
    這點就是夜合歡否定詛咒一說的根據，就算軒王不是皇後親子，那他爹總是皇帝吧？
    難道詛咒還長眼，一半皇室血統的人就饒了他？活見鬼！
    “軒王的母妃，隻不過是伺候太皇的一個小侍，因為有了軒王，打破了詛咒，先皇就給封了妃……至於詛咒沒有在軒王身上出現的原因，可能軒王年紀並不很大，不過四十，與他母妃的血統也有關係，還有……”
    巫龍吟突然不說了，他發現自己今天話還真多。
    夜合歡正聽到關鍵時刻，這是他‘情敵’的大秘密——因為瀾聽雨，他已經把他的‘便宜叔叔’當成他的情敵了，哪能容巫龍吟下回分解！
    抬頭對上巫龍吟淡漠的眼，夜合歡用炙焰寒天的眼神——就是那個直勾勾，盯著緊抿薄唇的巫龍吟，也不說話，就是直勾勾盯著。
    果然，這招還真是好使，就不信了，我都抵不住的招數，你能抵得住！
    根據夜合歡估計，對眼的時間不過兩分鍾，巫龍吟同學，敗陣。
    無比鬱卒的眼神，巫龍吟招供了，“聽說，媧族至寶‘印魂訣’在軒王手裏。”
    嗷，什麼‘印魂訣’不重要，重要的是，俺又看到美人右相冰麵破裂的風采，心裏這個舒坦！
    不過，“龍吟弟弟，你千萬別告訴我，那個什麼魂，是有人送給他的。”
    “就是有人送他的，還就是你認為的那個人！”龍吟弟弟？這個稱呼成功讓‘雪寒功’失效，有些賭氣的回答。
    夜合歡不說話了，眯著眼，看著遠處玩水的夜千尋，孩子正伸手去撈水裏的魚，麵上雲淡風輕，心卻因為巫龍吟肯定的答複而發酸。
    果然如此，“龍吟，他心裏，還有他？那麼，如果我努力的話……”夜合歡住了口，我和龍吟說這些幹嘛？
    巫龍吟對眼前這個似乎多情的人，隻有沉默，男人，真的就能喜歡或是愛上同性別的人？
    二十二年的生命過程，從小耳聞目染的，是男女之情，眼見多情的，是癡男怨女，而這些日子，聽到的，看到的，讓身處高位的巫右相一直想不透。
    既想不透，當年瀾聽雨對夜軒的深情。
    也想不透，如今夜合歡對瀾聽雨的癡念。
    更想不透，自己每每對這個昏君的奇異心緒——
    初見他，驚訝於那雙眸子的清澈，接近時，不時被那奇異言行蠱惑，麵對時，總想撕開皮囊看到誘人的靈魂，又不時控製不住地，一次一次被挑動了從沒有過的情緒。
    夜合歡，就如同總是傍晚時分，才會開放的那種萱草花。
    散發著悠然的，不經意的，渲染著黑夜的，引人入魔的香味。
    那幹淨又濃烈的味道，似藥如花，想靠近捕捉，卻發現那隱淡的香氣從鼻尖擦了過去，倏忽一下怎麼尋都尋不見，卻又在你尋不到的時候，悄悄滲到人心裏頭，入骨，再也抹不去……
    初秋的太陽有些烈，風卻很清爽，吹動亭子裏沉默的人的發，微動。
    黑衣人挺拔俊逸清冷疏離，黃衣人溫潤俊俏眉目精致，無聲，卻很和諧。
    水邊的夜千尋突然站了起來，大眼盯著亭子頂發呆。
    夜合歡挑眉，這孩子看見什麼稀罕物了？
    想起另個問題，“龍吟，還有我那唯一的妹妹呢？遠嫁涼國，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
    巫龍吟鬆口氣，深深看他一眼，“曉星公主既然是和親去的，生死自是隨了涼國，由不得我們夜國幹涉了。”
    “哦。我明白。”
    夜合歡幽然一歎，不一樣的大陸，不一樣的曆史，卻獨獨對女子，同樣的苛刻。
    “父皇！大鳥！”
    夜千尋突然叫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剛響起，夜合歡隻聽到頭頂一陣‘撲棱棱’的聲音。
    巫龍吟立刻就跳出了亭子，飛身落到夜千尋身邊，眼前這父子兩，安全都是他的事。
    夜合歡剛踏到亭子的台階，隨著夜千尋的喊聲，“啊，它掉下來了！”。
    頭頂就一陣陰影籠罩，他下意識側身就躲，不防腳下就是台階，一腳踏空，心下暗道一聲：慘。
    卻在看見那陰影是雪白一團的同時，一隻手臂攬住了他的腰，後背緊緊被人勒到一個人的胸膛，緊到他能感到那胸膛裏有力的心跳。
    後背貼著胸膛的距離，是心與心最近的距離，緊密到無一絲縫隙的接觸，讓兩人產生了同樣的窒息感，奇異地讓兩個人同時無措。
    夜合歡倒比較慶幸他沒跌個狗吃屎，不過龍吟如此靠近的氣息，自己突然的怦然心動，讓他有點尷尬，俺果然是在男男的道路上一走不回頭，毋庸置疑了。
    眼睛卻因為剛剛撲棱下來的，那堆白色吸引了——白色毛的鳥，好大一坨，跌在亭子邊，爬不起來，溜圓的鬥眼，警惕的盯人。
    還真是個稀罕物！
    夜合歡眼睛放光，雖然很不舍得美人右相的胸肌，但，貌似這姿勢不對啊，難道不該是俺抱著美人的麼？
    夜合歡腰身微微一掙，巫龍吟醒過神般地趕緊放開手臂，擁帝王在懷的感覺，似乎，很不錯。
    蹲在石縫裏的白鳥眼神犀利，盯著圍過來的二大一小，伸出了尖利的爪子，大有你們敢動我，我就和你們拚了的勁頭。
    “小葉子，你別靠近它，這家夥可不是普通的鳥。”
    阻止孩子靠近的腳步，夜合歡仔細打量，犀利的豆眼，尖尖的勾嘴，鋒利有力的爪子，最突兀的是一身毫無疵瑕的白羽毛，奇怪。
    印象裏，倒是有一種白尾鷹的，隻是人家隻是尾巴白；還有種白頭雕，那人家也隻是頭頂和尾部白。
    還有種小點的遊隼，也有白毛，但基本都摻雜了雜色，不象這家夥，渾身白的跟得了皮膚病似的。
    根據這家夥的體積看，像隻小雕，不過看那眼神，倒象隻老鷹，隻是，不管是雕，還是老鷹，都沒聽說過這麼一身純粹白毛的。
    難道，會是隻天鵝？
    呃，天鵝長成鷹隼的身材？多麼白目的想法！
    那爪子帶著彎鉤，寒光閃閃對著夜合歡，警告他別再試圖靠近。
    “龍吟，這什麼鳥？難道天翔大陸有養大鳥的習慣？不過，你們這兒的大鳥，長得真有性格！”他是在不知道這什麼品種的鷹，隻好以大鳥稱呼。
    大鳥？性格？
    巫龍吟掃了老鷹一眼，又掃了一臉慎重的君王一眼，希望自己眼裏沒帶鄙視的情緒。
    隻用平板的聲音回答道：“這種鷹，是天翔大陸最凶猛最靈敏的雪鷹，常年居於涼國最西端，數量極少，江湖人有捉得一隻的，常用來傳遞書信，世人卻很少見到，而這隻——看樣子是雪鷹之王。”
    “雪鷹之王？怎麼說？”
    某歡下死眼盯了眼那鳥的腦門，希望能在鳥的頭上看出‘王’字來。
    但一片白毛，自然人家老鷹不會象老虎那麼狂，在腦門上頂著‘王’字。
    龍吟謹慎地站到夜合歡父子身前，這種雪鷹，生性凶猛，沒有認主之前，桀驁不馴，普通人抵不住它一抓。
    “在它的眼睛上方，有一撮毛是金色的，這就是‘雪鷹之王’的唯一標識。”
    一撮金毛？夜合歡凝目打量，果然，圓眼上方雪白的羽毛間，陽光照射下，真是有金光閃現的。
    他母親的，真是太神奇了！夜合歡咂舌。
    瞥眼目不轉睛的夜千尋，小家夥眼見是又怕又愛的樣子，想必是很受到吸引。
    也是，孩子他爹都有了霸占的念頭，小小的孩童自然更是向往。
    夜合歡偷偷靠近一步，低聲對龍吟道：“龍吟，它大老遠從涼國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是不是說，它很喜歡我們夜國的帝宮，那我們就把它留下來吧。”
    他以為他說得很謙虛了，他本想說它喜歡他夜合歡來的。
    饒是這樣謙虛，依然被巫龍吟的眼刀刮了一下，“它翅膀受傷了。”
    它是雪鷹之王，就算是隻普通的雪鷹，對世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更別說一隻雪鷹之王了，想必是在飛行的過程中，受到攻擊了，才慌不擇路落到這裏來的。
    “噢，受傷了啊，真沒看出來。”
    夜合歡敷衍地哼哼一聲，管你哪兒受傷了，我看到了就是我的了。
    假惺惺對巫龍吟道：“巫右相，與人為善，善莫大焉，既然它受傷了，咱就該本著愛護動物的原則，幫它包紮一下，給它提供一個可以養傷的去處，它是鷹王，我是帝王，惺惺相惜，對吧？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