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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沈府。
一排排屋簷邊上掛著的喜字燈籠真的很刺眼。
大門外依舊有絡繹不絕的人來賀喜,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畢竟是當朝皇上最寵信的輔君隻臣,不僅排場大,麵子更是大得駭人,連皇上都親派他最疼愛的小公主來賀喜,可見地位非一般了。
聽說,是沈老爺的長子成親。
大堂熱鬧非凡,來的賓客把屋子擠得滿滿的。儀式也快開始了,賓客也差不多到齊了,卻始終不見新郎官出來,隻是沈府的三公子在招待賓客。
“即墨,賓客都到齊了,你這個新郎官怎麼還待在房裏?”沈夫人楚淑寧推門而人見沈家長子沈即墨沉默的坐在桌旁,眼神空洞似在發呆,她責備的話語他似乎也沒有聽到。
“即墨,你這是怎麼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應當高興才對,你這副樣子小心你爹看到了又不高興了”見他不說話楚淑寧有些不高興了。
沈即墨這才抬頭,精致的輪廓不帶一絲表情,眼眸也如一灘死水,他動了動唇,幹澀的問了一句“娘,二弟呢?爹到底想怎樣對二弟?”
楚淑寧微愣,緩緩走過去坐在沈即墨身邊,輕歎一口氣“你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這次事關重大,怕是逃不掉了。”
“我不明白!”沈即墨忽然激動起來“二弟並沒有錯,爹何時變得如此不明事理了。”“即墨!你別忘了,他……不是你二弟……他是一把劍,一把任何人輕碰下都會見血的劍……”楚淑寧神色複雜的嗬斥道。
沈即墨眼神變的古怪起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硬咽了回去。是……這裏……在這個禁閉的屋子裏,血統決定一切,更何況他還不是一般的血統,這些也隻有沈老爺。沈夫人和他知道。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沈家三公子沈青墨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哥,吉時到了,爹讓你快點過去。”
沈青墨就這樣看著大哥沈即墨麵無表情的從屋裏走出來,在他眼裏,大哥一向是溫文儒雅。成熟穩重的,無論麵對什麼事都是有條不紊的,處理起事物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是沈府所有人都推崇的對象……而今日所見的大哥,與往常截然不同,大哥這是怎麼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難道不值得高興麼……沈青墨疑惑的想著。沈即墨這才恢複了一貫的溫和,輕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沈青墨這才感到一股熟悉感,才放下心來。
楚淑寧望著兩人的背影,眼眸忽然瞟向了末院一間隱蔽的屋子,全沈府隻有這間屋子黑黑的。靜靜的……風聲中參雜了幾聲無奈的歎息……
懸月高掛。夜裏的寒氣入侵人的皮膚,刺激著神經,她撫了撫身子,望向身旁的男子。男子沉穩如山,眼裏卻射出一股攝人的炙熱,好像期待著什麼。
“二皇兄,父皇派我們來到底是找什麼人?”這兩人赫然是皇上親派來賀喜的小公主和二皇子。“找一個於我們。至乎整個皇室都重要的人”二皇子濃濃的劍眉微微挑起,眼角也蕩出一絲笑意。“可是父皇讓我們帶走他也不用支會沈大人一聲嗎?”小公主臉上滿是天真,讓人看了就會產生想保護她的感覺。“這是替沈大人著想,這麼多年了也辛苦沈大人了。”二皇子說罷眼睛開始搜索,他到底會在哪呢?
小公主嘟了嘟嘴,模樣甚是可愛,趁著月光打量她,竟是如此嬌美可人,無須脂粉,無須修飾,那是一種渾然而成的美,現在興許是年齡尚小,但不出個三四年定是出水芙蓉名滿全城。
在末院的陰暗處有一間小屋子,整個沈府唯獨這間小屋子是沒有光亮的,黑暗中,屋子的四周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地上連草都不生長,屋子更沒有華麗的裝飾,這裏麵……究竟是什麼?
“咚”屋子裏忽然傳出幾聲沉重的鐵球聲,還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像鐵鏈。冷風“簌簌”的從窗口灌入,蜷縮在屋子角落的身體微微動了動,而清脆的鐵鏈聲又響了起來。
他一個人窩在角落,沒有任何人陪伴,連寂寞都笑他太墮落。他嘴角動了動,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嚅了嚅唇,身子微微移向窗口,身上的束縛依舊“叮叮當當”的響著,在暗淡的月光下,原本欣長的身體被拉得老長。
他冷漠的眼神射向窗外,忽然眼睛閉了閉眯成了一條線,像是被窗外不遠處鮮豔明亮的光線刺傷了眼睛,全世界好像隻有他在黑暗之中。
外麵異常的熱鬧,裏麵卻安靜的有些詭異。
正當他想支撐身體站起來時,大堂那邊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喝彩聲和歡呼聲,禮樂隊也歡天喜地的響起了音樂,他臉上唯一那一抹自嘲的笑也僵硬了,他知道,禮成了,是禮成了!……他猛然站起身來,沉重的鐵鏈綁著鐵球讓他有些搖搖晃晃,鐵球也因為他的用力過猛而被帶起,然後跌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連地麵都被震起了一絲波動。他從心底裏震發出怒意,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幹吼,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
外麵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他的低吼就像山穀的回音一樣傳了出去。寂靜的夜裏,偌大的空間不住的回響著。
“二皇兄,你聽!”小公主一躍而起興奮的叫道。“在末院,快走!”說罷眾人往末院摸去。
大堂內的人全都停下來了,賓客們都麵麵相覷,不知這一聲吼叫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沈大人沈序生麵色微變,眼裏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但很快便鎮定下來,畢竟是老手了。輕咳一聲拉回眾人的思緒道“早前皇上便讓我把後山當做狩獵場,有些野獸一到晚上便不住的嚎叫,常令賤內晚上睡不好,但這又是皇上的要求,老夫又怎好擅自做主把那些畜生除去呢。”眾人聽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奉承的話爭著說開了“沈大人真是為皇上著想,不愧為皇上的左右手”“沈大人不惜犧牲自我一心為皇上著想,真是我朝之福啊”……沈序生不動聲色的笑著,拱手應承著。
但一身大紅喜服的沈即墨臉色就不好了,眼裏隱約透露著憤怒之色,表情有些呆滯,嘴裏喃喃道“野獸……野獸,畜生……”
眾人渾然不知,新娘已悄然退堂,她腳下所站的那塊地,幾滴清淚顯然而見。
堂內又喧鬧了,他聽著那些人的聲音忽然放聲大笑,聲音幹澀而又嘶啞,那鐵鏈碰撞發出的金屬聲音配合著他狂妄的笑聲,不僅沒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更突顯一種淒迷的感覺。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打擊的聲音,隨後“砰”地一聲門被踹開了,四五個人衝了進來。他先是一驚,但借著月光看清楚來人,眼眶不禁有些發酸,心裏一股暖流頓時湧了上來,身體開始搖搖欲墜。
二皇子連忙接住他,心疼的叫了一聲“唯墨!”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小公主仔細的打量著他,她倒要看看,能讓哥哥和父皇如此緊張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衣衫破爛,雙手雙腳全被鐵鏈拷著。頭發淩亂,麵色蒼白,嘴唇幹涸的仿佛快裂開一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沾滿了汙穢,這分明是一個乞丐麼?
二皇子見他雙手雙腳全拷著粗重的鐵鏈,怒吼一聲,幾個隨從紛紛上前為他解鐵鏈,鐵鏈被扔在地上,他感覺身體輕了許多,但也因失去重力倒在二皇子懷裏。被拷的地方早已是皮開肉綻,鐵鏈一解開鮮血便直湧出來,那傷痕……深得見骨!小公主見了心裏不禁有些涼嗖嗖的,一定很疼的,那他為什麼不哭不叫呢?要知道他才比他大一歲而已,隻是一個十四歲少年而已。
二皇子看著渾身鮮血的他心裏一陣抽搐,仿佛痛的。流血的是自己一樣,眼圈微紅,聲音略帶嘶啞道“唯墨……讓你受苦了……”
他正是沈府的二公子沈唯墨。
沈唯墨咧開嘴,嘴唇幹裂的滲出絲絲鮮血,扯出一個苦澀的笑:“爾諾哥……你不該來的……”
“什麼該來不該來!”弦爾諾大吼道“你就是我弟弟,哥哥怎麼能看著弟弟受苦,我要帶你走!我要帶你走!”弦爾諾已近乎瘋狂了。
沈唯墨微愣,眼裏閃過一絲光彩,但又瞬間被黑暗隱埋,低聲道“沒用的,爾諾哥,爹這次……是不會放過我的。”
“哼,沈序生還沒那個膽子。”弦爾諾冷哼一聲對身邊一隨從說“快,把他抬上來。”說罷,兩個隨從抬上來一個麻袋,從麻袋裏拉出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他仔細一看,心一驚,難不成爾諾哥早就計劃好了,這少年與他如此相似,如若不是了解他的人定分辨不出。
一切布置好了以後,眾人從小屋子裏走出來,隨從又從另一個布袋裏倒出木柴擺放在小屋的四周,明亮的火折子拿在手上,隻等弦爾諾一聲令下。
弦爾諾神情冷漠的吐出兩個字:“點火!”
當火折子快被拋出的一瞬間,沈唯墨忽然嗬道:“等一等!”
眾人驚愕,都不解的看著他,但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似全然感覺不到眾人的目光一樣,推開扶著他的隨從,破爛的衣衫在寒風中徐徐飄動,他的眼裏滿是沉穩和堅毅。寂靜的末院裏忽然“撲通”一聲,他雙腿跪在地上,朝著小屋子,不,與其說是朝著小屋子不如說是朝著大堂,朝著他鼎鼎大名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嫂嫂,弟弟……他彎著身子,頭重重的磕下去。
三叩首,站起,退一步,再跪,三叩首……
他孤身一人,浴血焚身,寒風猛烈中,衣袖袂袂。
“唯墨……”弦爾諾不忍的叫道,血氣直衝腦門。
小公主就這樣愣愣的看著他,眼前的少年是如此倔強,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傲骨和冷寂為他增添了別樣的氣質。她的心不斷被他牽引著,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她克製不住自己的心想去了解他。接近他,甚至想融化他眼裏的冷漠,告訴他,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愛是很美好的東西……
在眾人驚詫的眼神裏再站起來,他已是虛弱至極,他剛剛所做的竟是三跪九叩的羅天大禮!他微晃身子,忽而感覺喉嚨一甜,一口血噴湧而出,浸滿了他破爛而又單薄的白衣,鮮紅的血,鮮豔的顏色,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眼眸。
“唯墨……”弦爾諾的心狠狠的抽搐著,小公主更是被深深觸動。
他卻轉過身來,嘴角帶著笑:“爾諾哥,我們走吧……”仿佛剛才所做的事與他無關一樣。
火折子被拋向木柴,大火無情的開始一點一點吞噬著屋子。火光漫天,卻依舊暖不了寒風呼嘯中的冷冽。
他看見,人頭攢動,聽見,喊聲漫天。沈府霎時陷入一片混亂中。
“上車吧。”弦爾諾為他披上一件外衫柔聲道。
沈唯墨表情麻木,神情冷漠,轉身上了車。但馬車沒前行多久,他便揭開簾子,朝火光漫天的沈府望去,滿臉的倔強。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現在我失去的,不久的將來,我要雙倍拿回來……!”
馬車已漸遠,就在剛才馬車停頓的地方忽然出現一個人影,一身喜慶的紅衣,這不正是剛剛在堂內失去蹤影的新娘嗎?
夜黑風高,看不清她的臉,隻隱約見她兩頰有兩行閃閃的亮光。她咬緊下唇,望著已快從眼裏消失的馬車,聲色淒然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唯墨,今生我負你,來生定以全心相報……”她的眼淚。她的歎息。她的承諾在風聲中消逝……
船上,他獨自望著月色發呆,神情依舊冷漠,舟緩緩的向前行著,他忽然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駕船的人回答:“回沈公子,二爺讓我送您去淮上元家。”
“淮上元家……”他喃喃念道。
“是的,還有,二爺讓沈公子把姓氏。名換了,原因說是沈公子自己知道。”駕船的人說。弦爾諾連這事都告訴他了,想必他應是弦爾諾的心腹,因此格外信任。
“爾諾哥姓弦,我就姓弦吧,至於名……就叫墨殤吧,從今時起,沈唯墨已經死了,以後有的,隻是弦墨殤,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他依舊望著月光,幽幽道。
“是,墨殤公子……”他之所以不稱之為弦公子,是為區分他與弦爾諾,弦爾諾畢竟是皇室之人,稱謂是要顧及的。
他笑了笑,眼神又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