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唐正坤送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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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府,仿佛天一下又涼了幾分。秋府建在橫山上,隱於茂密的山林,一派悠然出世的氣氛。
離吃飯還有會時候,我們二人幹脆拿劍比劃起來。秋代詞剛學了一套新劍法,叫“雪遇天水”。劍勢柔中帶剛,形動則如銜泥春燕,靈動非凡;身止則如深潭靜荷,端正穩重。實在是好劍法。再配上一把好劍和秋代詞這個人,著實讓人叫絕。
“看招。”我飛身過去,慢慢使出一招“望穿秋水”,以靜製靜。
旋身,舉劍,斜擋,“鐺”——他的劍正中刺在我的劍身中線上……
府裏的丫頭等落來喚我們吃飯。我們同時收勢,將劍放回鞘。
我調整氣息,待等落走後,謔笑道:“小秋秋,最近功力大漲嘛。”
秋代詞當仁不讓:“那是,那是,謝謝誇獎。”
我頓了頓:“小秋秋,你就不熱嗎?把麵具摘下來吧。”
秋代詞外出通常都會戴上一隻白玉麵具,以遮掩他過於俊俏的臉。長久以來他就養成了戴麵具的習慣。有時在家也會一直戴著。
我側頭看看他:“還是這樣比較好看。”
他摸摸臉,笑了,真真是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你比那什麼采芹的美多了,”我看他有些疑惑,“就是怡紅院的新頭牌啊。”
“你見過她?”
“那是,我前天晚上……”我下意識地閉了嘴。
“你還真是什麼地方都敢去。”秋代詞一臉無奈。
我偷覷眼前比我高半個頭的人,還好、還好。
“你爹知道嗎?”
“你說呢?”我不由氣悶,“那臭老頭子竟然設計我!”
“說來聽聽。”秋代詞饒有興致。
我們一路走一路聊,好在秋府樹多,滿地樹蔭,陰涼得很。不然這大中午的在日頭下走,定會被熱死。
秋府的大廚手藝極好,想來秋代詞本來就是經營飯館的,自家的廚師能不好嗎?
“小景,你就沒想過為何你爹總能發現你的‘壯舉’嗎?”秋代詞洗洗手,在桌前坐下。
“怎麼沒想過。從小想到大,還是沒想明白,”我把手伸進水盆,“也當麵問過他。”
“他怎麼說?”
“‘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我學著墨且行的口氣。
一時無話。
出秋府的時候,我向秋代詞別道:“小秋秋,以後你要找我就到怡紅院來,找一個叫‘王三兒’的雜役。”
秋代詞聽我可憐巴巴的口氣,笑道:“我記下了。”又招來來時的那輛馬車送我下山。
回府的路上,我忖度著,去怡紅院恐怕真是三個月不得自由了。傳言怡紅院的老鴇極其可怕,好在大姐的婚事肯定是無憂了,現在還要去個地方。
到府,我回房拿些碎銀子,用帕子包好,便又出門了。
大中午的,街市可不比山上,有些燥熱。好在遊姐住得近。我盡量揀樹蔭下走,一刻鍾下來也已是汗流浹背。
走盡一條小巷,那頭有幢灰白色的兩層樓。平日裏來這兒的人挺多,因為這家的一樓是間賣繡品的鋪子,鋪名“吉嫁”。“吉嫁”的繡品全出自遊姐之手,繡工精致,配色優美,加上價錢合理,深得城裏一些小姐的喜歡。
我小時溜到這一片玩的時候遇見了遊姐。那時的遊姐神形憔悴,十分落魄,懷裏還抱著個尚在繈褓中的男嬰。幸運的是,遊家的祖宅還在,母子倆雖然饑寒交迫,卻還不至於流落街頭,也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那天我身上正好帶著些吃食,送與她們,便算相識了。一個柔弱女子帶著個小孩,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遊姐當年也才十八九歲,一個女子尚未出嫁卻已有孩子,境況可想而知。不過十多年過去了,一切都慢慢好起來了。而我已經養成了每月把大部零用錢轉給遊姐當生活費的習慣。
遊姐從不提“他”,我看她苦得緊,也不忍心再揭她的傷疤。
遊姐的相貌說得上是蘭城十大美人之一。柔若輕柳之姿,美比雪蘭之貌。因此,這幾年上門提親的人是越來越多。許多老爺說是要娶遊姐做小。哧,站在我墨家的立場上,真是好笑。墨家是斷不會發生什麼“娶小”、“娥皇女英”之事的。
再說我的小弟,景蘭,雲帆私塾的頭號種子,自幼聰明伶俐,今年十二歲。景蘭是跟著我姓的,這名字也是我取的。遊姐感謝當年的一點小恩情,偏讓我給取名字,還要跟著我姓。所以這小鬼全名就叫墨景蘭。跟墨景玉這三個字擱一塊還真像回事。而且這樣景蘭上起學來也方便多了。有人查戶口,查到我那,我就說是我撿的孤兒,,交給遊姐代養。如此,遊姐也好過日子些。同時,我給起“贍養費”就更正當,免得遊姐又推托不要。
“遊姐,遊姐?”我幾步跨進大廳。
遊姐正在和一位中年男子談生意,示意我先坐一會兒。我過去倒了杯水,正要喝,隻見對麵那男子抬起臉來,我一口水噎住:“爹,你怎麼會在這?”
“景兒,”墨且行笑笑,“我正在和遊老板談你姐的嫁衣、蓋頭的樣式。正好,你也來看看。”
敢情,墨且行是來照顧遊姐生意的。果然,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好在,我習慣了。怪不得,我的零花錢一直比大姐二哥多好幾倍。
“咦,怎麼娘不來?”我坐過去。
“……”墨且行露出一臉頭痛的表情。
哦?有內容!我暗暗想著,對遊姐道:“遊姐,這是我爹墨且行,過不久,我大姐要成親,”又道,“爹,遊姐是我朋友,有什麼要求盡管說,遊姐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遊姐笑了:“原來是墨老爺。遊魚多年來受景兒照顧,感激不盡。如今已用得著遊魚的地方,墨老爺盡管吩咐。”
“那就先謝過遊老板了,”墨且行拱拱手,“喜服之類就請遊老板多多用心了,明日我會派人送布帛、尺寸來。傭金方麵,遊老板請開價。”
“墨老爺這是哪的話。傭金遊魚是絕不會收的,切莫再說。”遊姐擺擺手,堅定道。
“這可不行,遊姐,所謂‘該出手時就出手’,該拿的時候絕不能手軟,何況這是你應得的,”我勸道,“你要是過意不去,到時再包分大禮給我們就行了。”當時,我隻是隨便說說,絕沒想到一個月後,遊姐給墨家那麼一份大禮。
遊姐很倔,但我更倔,她從來拗不過我,這次也不例外。
好說歹說,遊姐收了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個把月了。
京玉的婚事具體日子還沒定,他們二人約了個大概日期,閑話一會兒,墨且行便回府了。我留下和遊姐聊天。
大中午,上門的客人不多。
我捧著茶杯坐到遊姐的繡桌邊,看她飛針走線,隻覺得寧謐。遊姐的側臉線條柔和,專注更使她顯得別具魅力。
“遊姐,望鶴樓的大廚範球又推出新菜了。”
“什麼菜?”吃食是我和遊姐的共同愛好之一。
“千山獨愛。據說好吃得不得了。”我咂吧咂吧嘴。
“這菜怎麼做?”遊姐也來了興致。
我看著遊姐提起筆,隨便找了張紙,說:“沒怎麼看清。好像是用豆腐做的。再配上些筍絲、肉末什麼的……唉,那範球動作太快了,又隔得遠,且廚房裏油煙陣陣,實在不容易看清。”
遊姐隨便在紙上寫了幾筆,不免也有些遺憾。
“有空我再去望鶴樓探探。”仗著輕功好暗訪各大名廚絕技是我的樂趣之一。
閑聊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傍晚,景蘭放學回家。我說近幾個月比較忙,就不來玩了。我沒說實情,一般女子怕是受不了,我請她一定要賞臉參加大姐的喜宴,遊姐猶豫會兒,答應了。偷偷放下帕子和錢,我閃身而出。
告別遊家,外麵已是夕照如火,天地間仿佛蒙上了一層金,閃亮耀眼,天邊的火燒雲從這頭燒到那頭,無窮無盡,映著一地的血,倒也襯景。
一地的血!
我猛然看過去,隻見一個少年昏躺在道旁的樹下,手裏緊握著一柄染滿血的長劍。少年的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些黑衣人。我趨步上前,一一探過他們的鼻息。那些黑衣人全都已死,隻有那少年,雖是渾身帶傷,但還有口氣。
那少年白色的長衫外披一件紫袍,眉目俊朗,臉色蒼白,十分虛弱,卻是貴氣逼人。來頭不小的樣子。
看在他長得不錯的份上,我救了。
點住他幾處大穴,背起他施展輕功,向王老頭家飛去。
王老頭是個郎中,江湖人稱“玉麵神醫”,可想他年輕時還是有幾分姿色的。王老頭名淞士,字老頭,其婚姻狀況可用兩個詞形容——混亂不堪、亂中有序。我和他相知在兩年前蘭城的監獄,緣分讓我們被關在同一間。簡單地說,當年他在來富賭坊賭,快把自己也輸進去的時候,我(那時還小不懂事)極富正義感及同情心,當眾指出來富賭坊搞老千這不義之舉。來富賭坊當然不會放過我們,追著我們打,造成來富賭坊裏所有賭具、家具提早退休。還是沒完,到街上繼續打,被官府帶個正著。請我們吃了幾天牢飯。這次戰役,間接導致了來富賭坊的幻滅,直接便宜了官府和來富對麵那家富來賭坊。那次,官府借著來富不法經商、聚眾鬧事、擾亂治安之由,將來富從頭到腳查了個遍,掌握它走私私鹽的種種罪證,徹底端了它。據傳,同時順便把知府的頭號政敵拉下了馬。那回,我損失慘重,整整半年不能出門,唯一的好處是結識了傳說中的“玉麵神醫”王淞士,從此看病不要錢。對王老頭而言,損失更大:被列入蘭城所有賭坊的黑名單,被一個小鬼糾纏且給她看病不能收錢,唯一的好處是好歹給人民做了件好事,鏟除了惡勢力的一角。王老頭眾多的“女友”開心了,從那以後,他不能去賭坊揮霍的錢便由她們代為使用。這一群鶯鶯燕燕的“富裕”又便宜了遊姐……真真是環環相扣。
“老頭!救命啊!救命啦!快來人呐!”我一腳踹開院門。這種時候,王老頭大多在山上的小宅裏避暑。
院子高大的鬆柏下坐著兩個老頭,正在對弈,其一便是王老頭。他一聽我的聲音,習慣性地肢體僵硬了一下。隨即又認命似的站起身,走過來,接下我身上的少年。
夕陽從側麵打過光影,正好照在老頭尚算飽滿的額頭,還真有些別樣的光景。
我扶住少年虛軟的身子,他的劍還在我手上。
“快把他背進裏屋。”老頭把過脈,眉一皺,臉一沉。
我急忙照做。
“好了,你在外麵候著。”老頭醫起人時從不含糊。
我掩門而出,到院子裏坐下,對麵那人依然盯著棋盤,十分認真。我的目光落在劍上。來時,我順便幫他撿回來劍鞘。鞘身瑩白有玉彩,隱隱有些紋路,似是上好的玉所製,拿在手裏卻隻覺得極輕巧順手。劍柄是沉紫色,近乎於黑,略粗糙,握著不會滑手,利落大方又很內斂。光用看,便知是把難得的好劍。
“這是用天山蓮玉、沉水湖紫岩所製。不知劍身所用何材。”那人道。
我看他一眼,隻見他略帶讚賞地看著這把劍。動動手指,拔出長劍,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散開。我從懷裏掏出汗怕,細細擦淨劍上的血跡。劍身反射著陽光,直晃人眼。
“嗯。是絕佳的鳳山鐵,剛硬又極具韌性,需用特定的劍鞘方能抑製此劍的戾氣。”那人含笑捋須,看來是個行家。
我將劍放回鞘內,起身抱拳道:“晚輩景玉,不知前輩高姓大名?”
“哈哈,坐坐坐,老夫花深久,景姑娘不必多禮。”不愧是個老江湖,一眼看穿了我的男裝扮相。
“晚輩拜見花老莊主。”我行一大禮。
花家,江湖一大名門,真真正正的名門。現任門主花深久,年六十有四,武功高強,二十歲起遊曆江湖,二十五歲攜美人回莊,繼任莊主。而那位美人便是現在的花老夫人,傳言是當時的第一美人。二人育有三子一女。花家經營武館,兼有商鋪。當然這些都是江湖傳言,不可盡信。不過,有可靠消息,花家與皇家有關係,否則不可能百年內建立如此深廣的脈絡。
“不知花老莊主此次來蘭城可是有什麼要事?”我坐下笑問。
“走訪老友罷了,嗬嗬嗬。”花深久又捋了捋胡須。
“想不到王老頭能有您這麼德高望重的好友。”
這花深久一張削尖的臉,鷹鉤鼻,一副陰相,表麵笑嗬嗬、慈祥和藹的樣子,可我直覺他不是個好人。
“不知姑娘可有興趣陪老夫下完這盤棋?”花深久撚起一顆黑子,笑眯眯地望著我。這老頭想探我的底。
“晚輩不通棋藝,怎……”
“誒,姑娘不必過謙。”他自顧自走了一著。
“那,蒙莊主錯愛,景玉恭敬不如從命。”
我細看這殘局,貌似平和,實則殺機重重。花深久設下的圈套是一個咬著一個,稍有不慎全盤皆輸。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機之深。還是裝傻比較好。
“這、這已是一盤死棋……晚輩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還請花前輩指點。”半晌,我皺起眉道。
“罷,罷,老夫也不與你為難了,”花深久見我一臉愚癡,站起身,朝裏屋看看,道,“麻煩姑娘轉告神醫,老夫明日再來拜訪。”
“是,前輩慢走。”我作一揖。
花深久揮揮手,踱下山去。
我一個人傻坐著無聊,便把劍往寬大的袖籠裏一塞,先回家吃飯去了。
王老頭的小宅離我家不遠,不消一會我已回到家中。
以家人都已坐在桌旁,就等我一個。
我急急忙忙走上前,坐到大姐和二哥之間,笑道:“恭喜大姐。”大姐的臉“騰”的紅了。
我偷笑,轉回臉,見其餘三人已拿起筷子,連忙吩咐容兒拿我的食盒來。我要帶些飯菜到山上去。
趁這空檔,我和二哥咬耳朵:“爹娘怎麼了,都不說話?”通常他們二人可是羅嗦得很。
“娘要親自給大姐做喜服,就娘那手藝,你能指望她做什麼出來?爹極其明智地婉拒了,傷了娘的積極性不是。”
“理解理解。沈家來過了嗎?”
“早上的事,下午就要反應了。一大堆聘禮,還有戶家,也送來許多,現在西廂房已經被塞滿了。”
“那麼多?他們怎麼這麼聽話?”
“你有所不知。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戶家和沈家急著湊到一塊去?”
“有人要對付他們?”
“聰明。戶家現在是不能出一點差錯,不能被人逮到一點把柄。正好便宜了我們。”晉玉的薄唇勾出奸計得逞的笑弧。
我悄悄豎起大拇指:“唉,話說回來是誰要對付戶家?”
晉玉抓過我的手,在手心寫下一字——花。
我正想細問,容兒已經把食盒送來了。食盒是最大號的,內自配有餐具。我直接將幾盤清淡的菜放了進去。看桌上幾人,各懷心思,不拿走也是浪費。再盛了一大盤飯,用竹筒裝了兩筒湯,我將食盒放在一邊。自己端起碗來吃了些。
“容兒,我讓你準備的衣服呢?麻煩你給我包好拿來。”
“是。”
飯畢,用點心的時候,廳裏仍是一派冷清。
“爹,成親的日子定了嗎?要請哪些人?”
“下月初三,就請些親戚朋友。”大姐代答,臉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那是大姐嫁過去,還是姐夫進來?”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大姐是墨家的下任家主,如果嫁過去,那就不太妙了。
“他說他過來。”大姐的臉已經沒法再紅了,好像要滴出血來。
“哼,京京,你可別高興得太早,男人都是會變的。”娘開口道。這句話有耳朵的都知道是說給墨且行聽的。
墨且行臉色不變,一副泰山崩於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
墨萱草可不會就此放過他,她故意假笑著湊過去:“你說是吧,相公?”
“娘子說的是。”
“哼!”
我們兄妹三人看著都覺得好笑。
這時,容兒把衣服拿來了。我接過,道:“各位,往後三個月,本小姐要去外麵曆練曆練,請大家多多保重。不過,大姐大喜的日子,小妹是絕不會錯過的。就此別過,有什麼事,到秋爽齋留個條。我走了。”
我背起布包,提起食盒,袖裏還揣著劍,走了,居然沒人攔我!
天色已黑,一路上我走得飛快。回到小宅時,隻見王老頭正在院子裏煎藥。石幾上的棋盤早已收掉了。我放下食盒和布包與老頭換班。
王老頭爽快地吃起來,我在一邊扇著爐子。
“外頭怎麼來了幾個暗探?花深久的人?”我壓低聲音問。
“大概是起疑了,對你和那個小子。”王老頭小聲答。
“哦。”
“那小子易容了。”
我暗驚,之前我那麼靜距離都沒發現。我故意揚聲道:“他怎麼樣了?”
“還在昏睡,兩三天才會醒。”王老頭扒進最後一口飯,配合道。
“我們進去看看。”我看藥也差不多了,直接提起藥盅往屋裏走。
眼前躺著的男子看穿著確實是我之前救的那個,隻是容貌比較先前多了分英挺,不似傍晚時的秀氣。相比之下更是好看。
“為沙堡的武功所傷。他身上那些傷口全是流沙劍法的招數所致。”老頭手裏還拿著一筒湯。
“是嗎?”我向來他描述了傍晚所見的場景,又添了一句,“我在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身上摸出了這塊令牌。”我掏出兜裏的令牌扔給他。
老頭拿起仔細查看,這令牌約有一掌大小,略厚,為銅料製成,長方形,四邊鏤花,中間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下一把七弦琴,頂上是祥雲團團。反麵則為空白。若細看,則會發現背麵有一絲極不顯眼的裂紋,正好圍成一圈。老頭掂了掂,又用筷子敲了敲,甚至還咬了咬,最後道:“這是真的牡丹令。“
“花家?“
“嗯。“老頭若有所思。
“今天花深久怎麼來了?“
老頭沉吟一會兒,慢慢看過來,緩緩道:“景玉,這事關花家……你最好不要管。不是我小瞧你,隻是這趟水恐怕太深。”
我看他半天,笑道:“景玉何德何能,竟結識如此忘年至交。”
王老頭略歎口氣:“這天下隻怕又要不太平了。”
“老頭,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實在不行了,就來找我,景玉隨叫隨到。”我笑。
王老頭擱下給少年喂完藥,起身過來道:“你這包袱?”
“我要去塞外遊玩些日子,”我朗聲道,待老頭靠過來,低聲道:“那位公子醒後,叫他到怡紅院找王三兒。”
王老頭點點頭。
“那我先告辭了。”我拿過布包。
“慢走。”王老頭使了個眼色。
“保重,”我會意,“哦,差點忘了說了,花老莊主要我轉告明日會再來拜訪。”
“知道了。”
我背起包向山下走去。不緊不慢,任身後的尾巴跟著。王老頭雖然有些不正經,卻是難得的高手。他說這次事大條,那就定是大事。他不想我插手,也是不想我涉險。
江湖上四大門派中的兩家已相繼現身:花家、沙堡,我怎麼那麼幸運就都遇上了?
現今的江湖,已太平了許久,主要是是第一大家洛陽濟家莊的前任莊主濟蒼一手維護。可是他已經是前任了。就在半年前,濟蒼過世,莊主之位傳給濟蒼的獨子濟世和。這半年來,老莊主屍骨未寒,各處勢力已是蠢蠢欲動。而濟世和剛及弱冠,在江湖中威望尚小,實難撐起大局。一番爭權奪利,血雨腥風不可避免。
奇怪的是,花家怎麼又和戶家杠上了?
江湖一旦和朝廷扯上,那真是一團亂麻。
而花家莊主花深久又怎麼會找上王老頭?他想要王老頭做什麼?王老頭號稱神醫,救人從不挑三揀四的,欠他人情的人應該很多,找他幫個忙看個病也沒什麼奇怪的。真正讓人好奇的是花深久要他做什麼,竟要親自登門“拜訪”?
我帶去的那名少年又是誰?為什麼沙堡或者花家似乎都想除了他?且他才十七八歲的樣子,武功卻挺高,十幾個黑衣人都奈何不了他?不知師承何處。更奇特的是,之前我拔劍的時候,花深久也在場,他說出劍的材料,卻不知道這把劍的名字。說實話,這把劍的材料我隻在傳言中聽說過,從未見過。像這種材料所製的劍應該是天下聞名才對。當時,我礙於他在場,偷偷把劍柄末端的三個字遮住了。
最令我震驚的是,那三個字竟然是“墨景玉”!
難道那少年也叫“墨景玉”?不可能吧?
我不由搖搖頭。身後的探子也是時候擺脫他了。不然,他真要跟我進秋爽齋了。我一個晃身,趁他不備,消失在夜色裏。
月色清朗,我繼續慢行。
今晚就住秋爽齋,可以不用掏錢,我暗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