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一步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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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傲靜靜地佇立在龍昊悅的墓前,眼眶之中閃動著晶瑩,看著畫卷連同一頁書信漸漸地消失在火焰之中,直至化為灰燼,緩緩地一字一句輕聲微笑著言道:“天荒地老,此心不移;天長地久,此情不渝。父親,你真的很有眼光,他對你的心意,你可聽見了。”
“二哥!”遠遠地傳來一聲大喊,熟悉的飄逸水藍身影幾個起落之後隨即落到了眼前,緊接著依然是盡顯關切的數落之言,“讓我好找!真是!先前的內傷沒有痊愈,前天又挨了一百法棍,今天這一大早竟然還飛上雪嶺來了,你是不是想喝藥喝一輩子啊。二哥,你就不能好好多休息幾天嘛,什麼事情這麼趕緊,就算有事,上雪嶺也應該把雪狐鬥篷披上啊,雪嶺的寒氣這麼重。你這麼個折騰法,還讓不讓人活了,這幾天花費的銀子都快趕上整個嶺南龍門三個月的開銷了,虧你還答應我要珍惜來著。你要是再不安分,看我回頭不把那套《毒經》給燒個幹淨,看你還整天惦記這個惦記那個就是不掂記自己。”
“嗯嗯嗯……”龍傲急忙微笑著點頭,伸手牽過龍悠,擺出一副感歎的樣子開玩笑地言道,“我這就跟你下去,乖乖地在靜思台‘反省’,至於那套《毒經》,既然你那麼辛苦才找到,還是饒了它吧,畢竟它也是無辜的。”
“你當我傻啊,那套《毒經》你都已經倒背如流了,還怕我燒了。”龍悠瞪了一眼,翻了一下眼皮,故作沒好氣地笑著說,“回頭我燒了,你再連續熬夜默寫出來,到時候傷了身子,最後心疼的還是我。”
“所以我才讓你饒了它嘛,免得你又為我心疼,我看著心裏也不好過啊。”龍傲笑得眉眼彎彎,繼續開著玩笑。
“我心疼的是銀子!誰管你啦!”龍悠故意大聲說話,又瞪了兩眼,雙手卻小心翼翼地扶穩了龍傲,腳下輕點,施展輕功,將人帶下了雪嶺。
“龍悠!你來找我是出什麼事情了?”龍傲一下雪嶺便立即詢問,他在靜思台的這段時間,嶺南龍門的事務暫時交給了龍悠打理,如果不是出了特別之事,龍悠怎麼會找人找到雪嶺來。
“嗯……呃……”龍悠猶豫了半晌,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遞了過去,神情凝重地言道,“這是我昨天傍晚收到的……是京城傳過來的……”
龍傲心中突然泛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急忙拆開信函,看過之後秀眉緊鎖,沉思了許久,猛然想到了什麼,驚得頓時臉色煞白,隨即氣息急促而亂。
“二哥!”龍悠急得一聲大喊,當即扶住了龍傲,在他後背輕輕地拍著,“二哥!冷靜一點!究竟怎麼了!你別嚇我呀!”
龍傲穩定了氣息,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沉聲而言:“龍悠,你立即傳信給銀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讓他一律按兵不動,什麼都不準做,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什麼!”龍悠心中大驚,不禁失聲喊了出來,“你的傷!哎,什麼跟什麼,這個不是重點,你瘋了不成,這是觸犯禁令,你是門主,刑罰是要……”
停住想了想,龍悠緩和了語氣,繼續言道:“其實這件事情你可以不管,反正京城有銀龍和黑鷹暗中盯著,出不了什麼大事。再者而言,蕭烈是正氣,可不是傻氣,即將登基當皇帝的人,蕭彬那點心思還瞞得了他,何況他們原本就是水火不容,遲早都要做一個了結。如今蕭彬承襲了寧王封號,誠帝偏偏還這個時候意外駕崩,蕭烈延期登基又給了他一個契機,他那根神經自然就挑動起來了,此舉也是意料之中。文相徐堅和徐皇後暗中籌謀了十幾年,朝堂之中應該早就部署好了,衝突總是難免,不過以蕭烈和睿王兩人聯手,怎麼看都不會落於下風,除非蕭彬布下了奇兵異局。”
“放心吧,我是不會亂來的,而且還有一段時間,足夠讓我傷愈了。”龍傲望了一眼龍悠,輕輕地脫離了他攙扶,淺淺地笑了起來,“最多也就是……回來再挨上一百法棍……沒事的……”
龍悠怔怔地望著龍傲,收斂了笑意,神情十分嚴肅認真,遲疑了片刻呐呐言道,“二哥……你是不是……很喜歡蕭烈……”
神情瞬間一怔,龍傲沉默了片刻,揚起一抹柔和的微笑,望著龍悠緩緩而言,“我……不清楚……不過……”
是的!龍傲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對蕭烈真的動了情,但是他很清楚一點,他很在意蕭烈,他不想蕭烈出事,尤其不想蕭烈為了維護自己而出事。
“可是……你明明對他……”龍悠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眼神閃爍了兩下,沒有把話挑明,隻是十分擔憂地望著龍傲。
“嗯……”龍傲淡淡地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函,眼神地不知望向何處,語氣之中略帶幾分飄忽不定,“我確實對蕭烈存有一份特殊的好感,不過是不是動情的‘喜歡’,我真的不清楚,我和蕭烈相處還不到三個月,我想我還不至於那麼快就喜歡上一個人吧,何況那個人還是蕭烈。”
不確定的言語讓龍悠不禁心中一緊,輕輕一笑,默默地歎息了一聲,悠悠而言:“同樣是三個月……蕭烈……卻對你動情了……”
“你怎麼會知道……蕭烈……”龍傲猛然醒神,迅速轉眼望向龍悠,眼神之中寫滿了驚愕。
龍悠意味深長地望了龍傲一眼,不急不慢地言道:“二哥,我看上去是很不正經,可是我不是小孩子,雖然你長我一歲,但是很多事情我卻比你看得清楚,蕭烈對你之情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或許他隻是一時之意……”龍傲下意識地輕聲低語了一句,自己也嚇了一跳,這究竟算是在意還是回避。
“蕭烈是不是真心你可以自己去問,不過他不想讓你牽涉進去是真的,這封信函通過正堂傳回來的,很明顯不是銀龍傳來的,我估計應該是蕭烈和他說了什麼,否則這樣的訊息應該用影堂的傳信方式。”
龍傲抬頭望了一眼高聳陡峭的雪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靜默不語,隨即向靜思台的方向走去。龍悠望著龍傲飄然的背影,心中感歎了一聲,搖了搖頭,向另一邊下山的方向離去。
靜思台上靜心思,寧神靜思以明心,可是龍傲的心卻越來越雜亂,怎麼也看不清自己對蕭烈的真實心意。片段一幕一幕轉換,從芒山初遇之時到紅葉林間臨別之際,想到自己這種不尋常的心亂,龍傲不經意之間輕輕笑了起來,看來自己真的很在意蕭烈,不過也隻是感覺特別在意而已,離動情的“喜歡”二字始終差了那麼一步。
“門主……”
一聲輕喚拉回了龍傲遊離的神誌,隨即一件厚實綿軟的金絲錦雪狐皮毛鬥篷披在了他的肩上,龍傲下意識之間警覺地急忙轉身。此時龍傲正站在懸崖邊上,情急之下一個不留神,一腳踩上崖邊的碎石。隻聽“嘩啦”一聲,龍傲立即身形搖晃,險些摔下懸崖。一雙強健的臂膀隨即伸了過來環住龍傲,將他拉離崖邊,龍傲的身軀瞬間僵硬了一下,腳下剛剛站穩便急忙掙脫了來人。
來人立即驚慌失措地垂首單膝下跪,像是觸犯了禁忌一般急切地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之中盡顯緊張關切:“屬下不知門主正在靜思,驚擾了門主,請門主責罰。”
龍傲一聽聲音便知來人身份,頓時放下警覺,立即將人扶了起來,淡笑而言:“青墨!趕快起來,是我太過緊張警覺了,與你無關的,對了,方才真是多謝你了。”
“青墨不敢當,身為影衛,保護門主的安全原本就是職責所在,何況門主對青墨還有救命之恩。”青墨後退了兩步,躬身垂首,收斂了心情冷靜地言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當時你受了傷,換了誰,第一反應自然是救人,何況我是二公子,救治下屬也是應該,不算是恩情。”
“門主……”青墨猛然抬頭卻立即又低下頭去,他不敢抬頭望向龍傲,更不敢向龍傲顯露自己的心跡。
六年前的一次意外,重傷清醒之後第一眼見到龍傲,青墨立即就被那抹溫和柔靜的眸光深深地吸引住了,從此在他的眼中和心中隻有龍傲的影子。對於青墨而言,龍傲一直是高傲不可觸及的存在,他唯一能做的,隻有留在龍傲的身邊,適時地出現,暗中護衛,這就足夠了。
青墨並不是擔心龍傲會拒人於千裏之外,龍傲素來溫和,就算拒絕之言說得直白也不會疾言厲色,甚至毫不留情。他也不是擔心觸犯世俗禁忌而承受嚴苛的門規懲罰,越州地處邊疆,民風一向開放,不拘世俗,嶺南龍門對於這些更是沒有什麼禁忌,以前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大家都欣然接受,絲毫不受影響。
青墨垂首靜立,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是清醒的痛楚,亦是壓抑的痛苦。青墨心裏很清楚,龍傲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兄長一般的情義,而他與龍傲之間始終差了關鍵的一步,隔著一段難以越過的距離。他不懂龍傲,看不懂他的心,讀不懂他的意,終究無法與龍傲心意相通。龍傲的身邊需要一個能夠讀懂他的人與他並肩而立,與他相知相惜,但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青墨,因此自己這份越矩的感情對於龍傲而言隻會帶來困擾,不會有任何結果。既然注定沒有任何結果,就不必說出來徒增愁煩,也許時間長了,這份感情淡下來,也就沒有什麼了。
也許龍傲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剛才靜立於懸崖峭壁之上,迎風凝思,遙望夜幕星空,那是何等令人心動的場景。冷光清輝之下,萬籟俱靜,寂然不動的身影,輕笑出神的側顏,深情款款,含情脈脈,分明是在思念什麼對他而言十分特別之人,不是心係之人就是至親之人。如今龍傲身在嶺南龍門,思念至親也不至於此,自然隻有心係之人了,何況靜思台也不是思親之地,思親本是人之常情,何須靜思。
青墨直覺閃過,似乎明白了什麼,心中驀然感覺失落。以前龍傲絕對不會躲避身邊親近之人對他的正常肢體接觸,尤其是處於那樣危急的情況之下,剛才隻是簡單的關心舉動,龍傲竟然很明顯地即刻警覺起來,而且是下意識地立即回避了兩人的接觸,出現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龍傲心中有了特別的牽掛。
“門主……有心事……”盡管心中有數,但是青墨依然忍不住黯然失落,說話的聲音隱約有些輕顫,“是否擔心什麼……”
“嗯……算是吧……”龍傲微微一怔,平淡地回應一句,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正準備邁出腳步,頓時身形微微一顫,立即低吟出聲,似乎扯到了什麼痛處,“嘶……”
青墨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出手扶穩了龍傲,替他攏了一下鬥篷,隨即半垂眼眉,掩蓋了自己眼神之中瞬間流露出來的情愫,恢複了身為影衛的冷靜,鬆開雙手,再次後退兩步,留出作為一個下屬應該保持的距離,恭敬地言道:“門主後背帶傷,芒山之巔夜寒風冷,請門主多加珍重,還是回靜思台早些休息為是。”
“嗯……謝謝……”
龍傲遲疑了片刻,對青墨過於禮貌的舉止行為多少感覺有些疑惑不解,再看他躲閃回避的目光,自然知道他心中有事,也看出他是有意隱瞞。不過青墨一向對龍傲禮敬有加,總是保持特定的距離,因此青墨不想說,龍傲也沒有多問,隻是對青墨的關心舉動表示了謝意。當然這也是龍傲對人對事的態度,就算換作其他人,龍傲亦是如此。
對於別人不想說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即使再懷疑再好奇,龍傲也不會多問半個字,這是他對別人的尊重。任何人都有選擇的自由,旁人雖然看得清楚通透,但是未必了解當事人的心情,也未必了解事情的真相,倘若受到他人的影響在一時衝動之下作出選擇,不論是出於好意還是惡意,都不是出於當事者的本意。既然並非出於真心而作出選擇,將來十之八九都會後悔,甚至抱憾一生,如此豈非多惹傷感,純粹是無謂曲折。
當然龍傲並非毫無原則底線地如此放任,一切必須建立在嶺南龍門的原則與珍惜自己的生命之上,這也是為何當初龍傲在停雲山莊會出手打了銀龍的原因。龍傲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加之父親早逝,難得家人與同門中人對他都親愛有加,因此他對嶺南龍門的重視不僅僅是出於門主的責任與家族的利益,更多的是出於感情。正是如此,龍傲對身邊的親人與同門更是十分珍惜,見不得他們受到傷害,更看不得他們傷害自己,這也是龍傲素來待人溫情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當初在英肅殿他見到蕭彬無禮推開銀龍的時候氣憤得想動手的原因。
自從龍傲在少年之時救下青墨之後,龍昊欽便將青墨從暗堂調至影堂,把他安排在龍傲身邊,一來護衛照顧龍傲,再來輔助龍傲學習,第三就是為龍傲將來的影衛人選以作準備。原本龍傲繼任門主之位不久之後青墨便可以正式成為龍傲的貼身影衛,誰知此時發生了龍翔叛離之事,龍傲決定不在身邊安排影衛,不過也沒有將青墨調回暗堂,反而將他提升至影堂四大護衛長之一。
對於青墨的照顧和提點,龍傲一直記在心中,一向視青墨為兄長,尤其在龍翔離開之後,暗堂之中多數人對龍傲都有些敵意與偏見,在背地裏對龍傲亦有不滿情緒。青墨堅定不移的支持與盡心盡力的輔助,加上龍傲費盡了心力,這才得以建立威信,讓眾人信服。之後銀龍、黑鷹與玄武先後展現不凡才能,青墨毅然甘心身退,不過龍傲對他的信任與情義始終不減半分,連銀龍等人對他亦是十分敬重。
龍傲溫和文靜,柔順淡然,但是依然也有極之傲骨的內在,狠決之心絕對不下於嶺南龍門曆代先人前輩,不過他再怎麼固執甚至決然,除了龍翔之外,對青墨的話總是能夠聽上三分。這次龍傲受罰前來靜思台反省,龍昊庭也是基於這一點才將青墨調來護衛,現在龍翔不在,如果龍傲在靜思台無法使自己的心緒冷靜下來,也隻有青墨能夠讓他稍稍平息。
兩人走回靜思台,龍傲似乎並沒有休息的意思,彎腰站著習字,青墨靜靜地站在龍傲身邊看著。見此情景,青墨更加確定龍傲心中難以平靜,應該是心中在意之事不明不清,但是他不能問,也不敢問。不過龍傲承受嶺南龍門家法處罰,後背傷勢未愈,還有之前的內傷,見到龍傲如此,不免心生幾分擔憂,想了想還是出於關心地勸說。
“夜深了……門主還是早些休息……習字靜思明日也一樣可以……”
寫著寫著,龍傲不經意之間瞥見掛在牆上的那幅“悅”字,突然想起了父親龍昊悅,很想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此時正好青墨說話,似乎讓龍傲想起了什麼,於是一邊寫著字一邊繼續言道:“青墨……你對我爹的印象如何……”
龍昊悅早逝,這十七年以來,嶺南龍門各堂人事交替,以前熟知龍昊悅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了,還有少數也身在異地分支堂會,如今在自己身邊除了影座龍昊庭與影堂總護衛長邱鴻之外,也就隻有青墨與龍昊悅接觸的時間最長。
“門主今天去了雪嶺墓園……可是去看望前門主……”青墨愣了一下,立即恢複了冷靜,沒有回應龍傲的問話,心中壓抑著一絲希望,故作淡然隨意地問道,“門主剛才站在崖頂靜思……是想起了前門主……”
話音未落,青墨頓覺失言,於是立即出言道歉:“抱歉……屬下多言……請門主原諒……”
“沒事……”龍傲絲毫不介意青墨多言,依然自然而然地淡笑而言,並且溫言加以解釋,“我有些話想跟爹說……這些話是爹一直都很想聽的……我剛剛想起了一些關於我爹的事情……不過也不完全是……我隻是隨便問問……如果你不想說……”
“不知門主……想問青墨何事……”青墨心中一沉,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青墨麵前,龍傲很少隱瞞什麼,有什麼話也說得比較開:“以你對我爹的印象……你覺得我和我爹像不像……”
“這……”青墨遲疑了一下,想著應該以什麼合適的言辭來形容。
“不必介意……有話直說無妨……”龍傲還是笑著淡然而言。
“不像……”靜靜地想了一會兒,青墨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嗯……”龍傲眼神微微異樣,身形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停了片刻,繼而若無其事地寫了下去。
“門主……”青墨知道龍傲並非心中不悅,而是心中動搖,不禁擔心地輕聲喚道。
“無事……繼續說下去吧……我聽著……”龍傲微微一笑,神情依舊自然。
“前門主威武、豪邁、銳利、傲氣、個性張揚,一點也不像一個文者,那個時候青墨年紀太小,隻記得第一次見到前門主的時候嚇得說不話來,青墨一直以為前門主武功蓋世,一點都沒有想到前門主不會武功。門主正好相反,寧靜、溫和、清雅、平淡,盡管一身傲骨英氣,卻不似世家大族公子一般盛氣淩人,比較像是一位家世中等人家的公子。”
“看來……與父親相比……我這個門主確實……不像一個門主……”龍傲淡淡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卻看見青墨已經單膝跪了下來。
“青墨妄言,請門主忘記青墨之言,在青墨心中,門主永遠都是嶺南龍門曆任以來最好的門主,而且門主是經過六堂各位前輩認可的人,門主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以此否定自己在嶺南龍門的地位與威信。”
龍傲歎了一口氣,伸手扶起青墨,搖了搖頭,微笑而言:“我並沒有否定自己,何況門主之位豈是以像不像門主來確定人選的,我不過是感歎‘其子不似其父’而已,想必我爹對我這個兒子也是頗為失望,畢竟名不副實矣。”
“門主何出此言,前門主對門主寄予厚望,否則也不會打破嶺南龍門‘子不繼父位’的鐵規,並且立下遺言,讓門主優先繼位,而且門主繼位以來,嶺南龍門的地位聲望日益穩固,也證明了前門主的確眼光獨到,沒有選錯人。”
“如果沒有你們所有的人,我再厲害也無用,其實……”龍傲輕輕一笑,再次搖了搖頭,情緒也隨之產生了些許波動,“我爹為了打破嶺南龍門的禁規,尋找第三種選擇方式,付出的代價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我身為繼任門主,豈能……”
“門主……你怎麼了……”青墨直覺龍傲有點不對,立即擔心地詢問,“是否身體不舒服……是否需要請藥師過來……”
“沒事……我隻是有些害怕……”龍傲緩緩地走至窗前,抬眼望向懸於夜空之上柔光皎潔的明月,輕聲低語,“我真的很害怕……我將來會做出讓嶺南龍門陷於……萬劫不複之事……”
青墨聞言瞬間大驚失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天下究竟還有什麼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影響力,以嶺南龍門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勢力,以龍傲如此高深的武學修為,還有赤霄翔王的權力,何況以龍傲對嶺南龍門的重視程度,怎麼會做出此等事情。
“門主心係嶺南龍門……不會的……”青墨盡量平複自己心中的震驚,出言寬慰。
龍傲似乎沒有聽見樣子,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道似有似無的弧度,輕飄飄地悠然而言:“青墨……你……知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
身形猛然一滯,突然之間青墨心中莫名泛起一絲心痛,卻還是壓下心中的情愫,依然冷靜地言道:“這個門主難倒青墨了,這個問題門主應該問昀小姐才是,昀小姐已經成親,並且與姑爺恩愛情深,想必很清楚。不過這種事情應該因人而異吧,大公子以前也說過,每一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感覺也會不同吧。”
“嗯……也許吧……”龍傲停頓了片刻,繼續望著明月輕聲問道,“青墨……如果有一天……你全心全意地喜歡上了一個人……會不會為了他……傾其所有……義無反顧……”
“不會……”青墨這次立即出聲回應,想了想,又補充言道,“如果青墨喜歡的人是門主,青墨會,如果不是,青墨會堅守最後一步底線,青墨絕對不會背叛門主。”
“青墨……你……”龍傲聞言猛然轉過身,驚訝地望向青墨,心中湧起一陣緊張,擔心青墨會說出什麼令人猝不及防的驚人之語。
青墨依然垂首靜立,極力抑製心中翻騰的情緒,冷靜地言道:“青墨隻是假設,因為門主假設的人是青墨,因此青墨的回答隻是青墨的選擇,並不代表什麼,何況青墨雖然身在影堂,卻出自暗堂,已經不會再對其他人產生如此特別的感情了。”
盡管青墨迅速收斂了情緒,但是龍傲依然捕捉到了青墨一閃而過的異樣神色,夾雜著一絲黯然失落,欲言又止。那樣隱含深意的眼神何其相似,龍傲不久之前也曾經在另一個人眼中見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雙清澈明亮的深情眼眸,心猛地驚跳了一下,刹那之間明白了什麼,怔怔地望著青墨,眼中盡是不敢置信的驚愕。青墨望著龍傲,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情愫還是被發現了,似乎是默認一般無奈地苦澀一笑,慢慢垂下眼睛,沉默靜立,不言不語。
龍傲很清楚自己對青墨的感情界限,沉思了許久,輕聲說出兩個字:“抱歉……”
這一聲“抱歉”所包含的深意耐人尋味,青墨自然是明白的,之前一直壓抑掩飾著自己心緒,如今這個結果已然明了,想了想心中反而似乎輕鬆了一些,於是淡定地言道:“門主不必覺得愧欠,暗堂所有的暗衛都是出於自願,沒有半點勉強,況且門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嶺南龍門,如今的暗堂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暗堂,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門主與大公子一直以來的付出與堅持,對此屬下等皆十分感激門主。”
龍傲深知暗堂的黑暗與殘忍,但是他不能改變任何一點,因為一旦改變,付出的代價很有可能就是無數的生命,他所能做的隻能是在嚴苛有限的選擇餘地之下盡力斡旋,兩害相權取其輕,以一種溫和緩慢的方式讓暗堂盡量收斂極端激烈的手段。
“青墨……我想休息了……”龍傲略顯疲憊地輕聲言道,解下鬥篷掛在屏風之上,想了想繼續補充言道,“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晚不用守護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青墨躬身行禮而退,帶上暖閣與外屋之間相隔的那道門板,隨後走了出去。
青墨縱身飛上屋頂,靜靜地坐在飛簷之上,單腿屈膝,手肘隨意地搭靠在膝蓋上,迎著深夜寒風,慢慢地冷靜自己的心緒,黯然傷神。
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壺酒,青墨仰首一看,不覺一驚,隨即接過來人遞過來的酒壺,飲下一大口,淡而隨意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來人也不說話,在青墨身邊坐了下來,手肘靠在青墨的肩上,拿著自己手中的另一壺酒喝了一口,轉過頭去故作“深情”地望著青墨,揚起玩世不恭的笑意,玩笑地蹦出一個字:“閑!”
青墨輕笑一聲,也懶得去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某人,兩人拿著酒壺對碰對飲,各藏心思。情之所係,心之所向,有人執意而求,有人瀟灑而行,有人隨緣而定,一步之差,究竟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