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再會辭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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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尤其是在風調雨順的太平之日,與一年兩年並沒有本質意義上的區別,隻是時間長短的概念而已,該做什麼還是依然照舊。然而對於像征天下最高權力的皇宮,尤其是身處最高權力中心皇族,半個月的時間足以翻天覆地,之後瞬間無聲平息。當然一切皆有例外,比如說嶺南龍門,比如說龍傲,盡管牽涉其中,依然可以置身事外,泰然而處。
    吳王蕭逸風涉及謀朝篡權,並且與修羅門勾結,暗設殺手刺殺太子蕭烈,暫且打入天牢囚禁,待刑部查證審問之後再行定罪。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龍翔瞬間驚愕地瞪了一下眼睛,雙手顫抖了兩下,當即打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全部倒在了手上,手背頓時紅了一大片,可是隨即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輕聲“嗯”了一聲,平靜地收拾了茶杯茶壺,再換了一壺新的回來,繼續重複先前的事情。
    龍傲當然看出龍翔與蕭逸風的關係非比尋常,心裏對此事頗感不解,覺得其中必定另有隱情,盡管他與蕭逸風不過數麵之緣,談不上了解多少,但是從蕭逸風的言行舉止之間也能看出幾分,蕭逸風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不過嶺南龍門與皇族之間契約當前,對於皇族之事也隻能聽過心裏有數而已,但是出於對龍翔的關心,謹慎起見,龍傲還是多問了兩句。
    邱鴻與龍昊庭一起路過院子之時正好聽見龍傲詢問此事,視線落到龍翔手上的燙傷,邱鴻稍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龍翔,又看了看龍昊庭,搖了搖頭感歎了一聲。龍昊庭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龍翔,什麼反應也沒有,平靜地走了過去,不過心裏卻是有數的,此事並非表麵上所見所聞如此,同時將龍翔冷靜淡漠的神情默默地看在眼裏,心中不免為他擔憂。
    龍翔似乎更不在意,毫無異常情緒,依然掛著淡如清風的微笑,一如往昔。至於其他人,原本就是毫無關係,再者誠帝既然病愈,龍傲一行也是時候離開京城返回嶺南龍門了,不過龍翔的一時失態讓人不免為他擔心,出於對龍翔的關心才會覺得此事有異,不過見到龍翔此刻的情況,眾人對於此事也放下了關注,言行一致,提也不提,不聞不問,不查不管。
    當宇文逸雲來到臨仙居之時,未見其他人,隻看見龍傲正在替龍翔上藥,處理燙傷,觀其傷勢,看似還是偏重的。龍翔靜靜地看了一眼這位嶺南龍門的前任藥師,這兩個人原本毫無交集,也沒有什麼注意與不注意的,安靜地讓龍傲處理完傷勢,依然淡定地坐在那裏。龍傲似乎也不覺得意外,顯得十分冷靜,也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波瀾,手法嫻熟地繼續處理龍翔的傷勢。
    一切處理收拾好了,龍傲有些歉意地淡淡一笑,立刻將宇文逸雲引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待了兩個時辰。之後兩人走了出來,宇文逸雲望了一眼依然泰然自若的龍翔,平靜的眼神之中隱約閃過幾分遲疑,隨即對龍傲輕輕一笑,就此離去。龍傲單手負於身後,沉思了片刻,將手中的信函交給了龍翔,隨後轉身回房,關上房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出來,至於宇文逸雲和他說了什麼,半個字都沒有提及。
    龍傲打開房門,龍翔依然還在院中,看樣子是靜坐了一夜,身邊的石桌上安安靜靜地躺著那封信函,卻依然還是原封不動。
    “大哥……你沒有看……”這個結果顯然不在龍傲的意料之中,故而顯得有些驚訝,心中隱隱擔心,於是出於關心而詢問。
    龍翔慢慢地站了起來,挺直身形,手中緊緊地握住龍紋墨玉簫,背對龍傲,淡淡地言道:“龍傲……抱歉……我想……我暫時回不了嶺南龍門了……暗首之位再懸空兩年吧……”
    “嗯……知道了……”龍傲輕輕一笑,淡淡地回應,低聲而言,“以大哥現在的心情……確實有些……不過……嶺南龍門是嶺南龍門……龍傲依然還是龍傲……”
    既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龍翔輕輕點了一下頭,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似乎決定了什麼,邁著堅定而沉穩的步伐,瀟灑清雅的身影毅然離去。
    再次見到蕭烈,依然還是之前的感覺,蕭烈似乎並沒有因為蕭逸風謀逆之事而影響,依然掛著一直以來溫和的笑意,不過龍傲從蕭烈略顯疲憊的精神還是看出了些許無奈與傷神,眼神之中還有一絲說不清楚的閃爍回避,也許是知道了蕭逸風篡權背後的隱衷。
    對於蕭逸風之事背後不為人知的另一麵,盡管龍傲並不知情,不過從宇文逸雲的言語之間還是聽出了一些,似乎還牽涉到了自己的父親龍昊悅,但是宇文逸雲並沒有明言,龍傲也不想去探尋。不是他放棄或者回避什麼,隻是因為龍昊庭那一句“有些真相對於其他人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以及父親最後寫給自己的遺言,既然是父親的意願,還留下了特別的交待,龍傲選擇了遵從。
    蕭烈再次見到龍傲,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麵對眼前這個“君子之交”,蕭逸風之事揭開了塵封的過往,盡管蕭逸風隱瞞了很多,但是蕭烈還是聽出了七八分,聯係深宮之中的流言秘聞,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在這段恩怨情仇之間,龍昊悅並非無辜之人,但是若非蕭逸誠將他逼至絕境,他也不會用那樣絕決的方式了結一切,緣起緣盡,是非對錯,誰能說得清楚,但是不管怎麼樣,蕭逸誠的確難辭其咎。蕭烈一時之間有些心亂,對於這段過往,看龍傲的樣子似乎還不知道此事,是不是應該告訴龍傲,可是想到龍傲知曉此事以後的反應,蕭烈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不是害怕龍傲複仇,而是他不想失去龍傲。
    “你……還好吧……”龍傲見到蕭烈的神情越來越不自然,臉色也越來越差,不禁有些擔心,於是抓起他的手腕立即替他把脈,心裏突然之間莫名泛起一絲緊張,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你應該見過我大哥了吧……他跟我說你傷得不輕……你有沒有好好調理……嗯……我是說……你的傷好了沒有……”
    觸及龍傲寒涼的雙手,蕭烈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立即握住,關切地言道:“我沒有什麼……你傷得那麼重……究竟好了沒有……”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龍傲淡淡地微笑言道,並沒有排斥蕭烈的行為,心中感覺一絲訝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蕭烈握住了他手讓他緊張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看著龍傲淡然的微笑,蕭烈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像之前兩人相處之時一樣與龍傲自然而然地並肩前行,故作淡定地邊走邊說,但是心中一直在掙紮。
    “你怎麼一個人進宮來了?”
    “大哥之前應該交待過了,半月之期已過,我今天過來是替皇上複診的,順便與你辭行。”龍傲說到“辭行”二字之時稍稍遲疑了一下,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依然微笑著淡淡言道,“你一直都沒有發過信號,我想皇上的病體應該是無礙了,不會再有什麼反複,隻需要是靜養調理即可,況且一切塵埃落定,我也應該返回嶺南龍門了。”
    蕭烈聞言心中突然一怔,神情瞬間一滯,隨即恢複了平時的微笑:“此事嶺南龍門影座已經知會過靖王叔,也向父皇稟報過了,父皇也有所交待。其實我也很想發信號與你聯係,不過再三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動。一來你也傷得很重,我擔心會影響你調養;二來父皇確實並無大礙,我不好意思冒昧相請;第三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第三怎麼了?”龍傲聽聞蕭烈對自己的擔心,心中泛起絲絲愉悅,對於蕭烈說的“第三”有些好奇,不解地淡笑而問。
    蕭烈猶豫了片刻,停下腳步,轉身正視龍傲,似乎決定了什麼地言道:“第三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才可以讓你單獨一人前來……我一直很想見你……很想與你獨處……因為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
    蕭烈在心中掙紮了許久,還是決定將過往之事告訴龍傲,與其一直隱瞞回避,還不如直接坦白,既然決定信任龍傲,心中就不應該存有負擔,而且他相信龍傲應該會理解的。
    “呃……我……”龍傲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心中突然緊張起來,望著蕭烈嚴肅的神情,知道他要說的話一定很重要,而且很可能影響他與自己的關係,想了一會兒,盡量冷靜地微笑言道,“我先為皇上複診,然後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想說什麼,你再慢慢跟我說。”
    蕭烈微微一愣,淡淡地笑了笑,略帶苦澀,並未多言,繼續與龍傲一起向英肅殿的方向走去。龍傲漸漸平複自己的心緒,暗暗地看了一眼蕭烈,見他神色異樣,不免再次隱隱擔憂起來。
    出於禮數,蕭烈讓內侍進去通報了一聲,得到回應之後,兩人才走進寢殿。誠帝正半靠在臥榻之上翻閱奏折,看樣子身體是沒有什麼大礙了,隻是精神看上去還是沒有恢複,這也許就是“心病”難醫所致吧。誠帝抬眼盯著龍傲凝視了一會兒,冷靜的眼神瞬間微微閃動,卻對蕭烈視而不見,看也不看一眼,隨後揮手摒退了左右。
    “兒臣參見父皇!”蕭烈單膝下跪行禮,略微低垂眼眉,語氣平常得似乎與誠帝不像是父子。
    龍傲冷眼旁觀,想了一想,正準備行君臣之禮,誠帝卻當即阻止了他,隨後不急不緩地放下手中的奏折,溫和而不失嚴肅地冷靜言道:“朕雖然年紀不輕了,可是還沒有老糊塗,豈敢讓越州之王向朕行此君臣之禮。”
    “龍傲參見皇上!”聞言心中一驚,龍傲立即躬身行禮,之後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抬起頭正視誠帝,神情平靜淡然,語氣恭敬有禮地言道:“龍傲隻是繼承門主之位,並未襲爵,依然是區區平民,聖駕麵前失禮,還請皇上見諒。”
    誠帝顯得有些意外,龍傲的溫和淡靜似乎與嶺南龍門格格不入,就像自己這個兒子一樣,轉而看了一眼依然跪著不動的蕭烈,同樣溫情平淡得與這個皇城格格不入。
    “無妨!都一樣!”誠帝隨和地笑了笑,輕輕點頭,伸手示意龍傲坐到自己身邊,隨後就像對待普通臣子一樣冷淡地對蕭烈言道,“烈兒!你也起來吧!”
    “是……”蕭烈默默地站了起來,走至誠帝身邊,扶著他坐了起來,取過靠背的軟墊塞到背後,替他蓋好毯子,隨後站立一旁,靜默不言。
    龍傲看著誠帝對蕭烈冷淡如此的態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似乎誠帝對蕭烈這個太子並沒有多少好感,身處深宮,即使是父子之間,親情也是如此淡薄,難怪曆代帝王時常發出“無情帝王家”的感歎。看了一眼蕭烈多少有些黯然卻依然清亮如昔的眼神,龍傲不覺為蕭烈感到幾許無奈,心中暗暗歎息,對蕭烈的好感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更為加深了。
    “既然龍傲公子前來為朕複診,不必拘禮,請坐吧。”誠帝伸出手腕,隨後看了一眼蕭烈,淡漠地言道,“烈兒,你先退下,在外麵等候,讓龍傲公子在此專心診脈。”
    蕭烈心中驟然一緊,神情緊張地看了看誠帝,擔心誠帝還會像上次一樣突然之間陷入瘋狂的幻覺之中,在毫無理智的情況之下出手傷及龍傲。視線觸及龍傲,見他輕輕一笑,蕭烈心中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龍傲的意思,回以一個同樣讓他安心的淡笑,隨即躬身行禮,退出殿外。
    兩人視線交錯之間,誠帝將所有的一切看在眼裏,細細一想,自然清楚蕭烈對龍傲的關心與其他人不同,心中多少有些擔憂。以嶺南龍門與皇族之間的過往,倘若他們想要堅守這份情意,隻能選擇那一條最艱難的路走下去,或許還可以就此化解一切恩怨,但是他們所要付出的代價卻難以衡量,尤其是龍傲,他們是不是真的可以承受得了。
    誠帝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龍傲,真是太像了,行針之時的手法動作,對待生命的冷靜謹慎與認真尊重,身陷絕境之時的狠決與堅定,容貌身影,舉止神態,幾乎與龍昊悅一模一樣。除了眼神之中折射出來的神韻氣質,那樣的淡,那樣的靜,那樣的清,那樣的秀,都不是龍昊悅身上會有的,隱約透著埋藏在記憶深處某人的影子,那個與嶺南龍門毫無關係卻與自己關係深刻的某人。
    盡管誠帝望向自己的視線讓龍傲感覺很不自在,但是手上的動作依然毫無影響,也沒有對誠帝產生半點戒備之心,因為龍傲從誠帝極力隱忍的眼神之中並沒有感覺出絲毫不善之意,反而隱約感覺出了幾分淡淡的滄桑與傷感。
    龍傲收起銀針,收拾好了醫箱,隨即站起來微微欠身,淡靜而言:“皇上無恙,請靜心調養,龍傲在此向皇上辭行。”
    “嗯……龍傲公子何時啟程……返回越州……”誠帝瞬間微微一愣,隨意地笑了笑,隱約關心地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也就是這兩三日,龍傲無事,多謝皇上關心。”龍傲並未聽出誠帝語氣之中的異樣,以為誠帝隻是出於禮貌客套而出言關心,於是同樣出於禮貌地淡然而言。
    “以十成內勁運行六刹罡氣,連續兩次接下朕失控之招,內殿地上的石板還未修補,若非你根基深厚,必定當場身亡,朕雖然陷入瘋狂之狀,但是記憶還在,發生了什麼很清楚。”
    龍傲心中一驚,略感不解:“龍傲不解……皇上何故如此……關心……”
    “逸雲交給你的東西,我想你看過之後應該有所了解,關於你父親的事情,朕難辭其咎,一切皆由朕來承擔,不過這與蕭烈無關,他對你並無半點虛情假意。”
    龍傲對於父親龍昊悅之事心中有數,並且已經看開,聽到誠帝親言承認,心中依然冷靜,不過當他聽聞最後與“蕭烈”相關之言,心中竟然不自覺地微微一動,沉吟片刻,淡笑而言:“龍傲身為嶺南龍門之主,一定會信守契約,身為人子,先父之遺言定當謹記於心,也必定遵從,既然往事隨風,一切歸於塵埃,龍傲自然不會糾結不放。”
    “既然如此,朕也不多言,龍傲公子慢走,朕就不送了。”
    “不敢……”龍傲帶著真心敬意再次躬身行禮,背上醫箱,清傲的身影悠然離去。
    望著龍傲飄然離去的背影,再次想起心中深處隱埋的身影,思及心中最深刻的隱傷,誠帝一時之間暗歎,明明心中所求一直就在自己身邊,可惜世人偏偏喜歡視而不見,費盡心思追尋那份遙遠的虛幻,甚至不惜一切手段,最終一切難以挽回之時,驀然回首,君心有意時,伊人再難尋,徒留一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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