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煙波浩渺，正是一片好風景。
    周瑜盯住眼前輕輕擺蕩的柳枝，忽然想到那人——那人，也愛是如此一襲青衫。
    真像這柳葉的顏色啊。輕歎，罷了又忍不住自嘲，都已數個月了，自己還是……忘不了。
    豈止忘不了嗬，明明是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以至於東吳所有將士都知道，他們的都督自從蜀國軍師病逝後便一直魂不守舍，卻似乎更加聰慧，獨為東吳立下不少功勞。
    周瑜不悅地狠狠扯下那根柳枝，被扯下的柳葉輕飄一陣便落到水邊。
    “亮不知……都督何時變得如此不惜柳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周瑜怔住，手中的柳枝不自覺滑落。
    那人卻似沒發覺周瑜的異樣，徑直走近，在周瑜身後停住，拾起那一枝柳，插下土中。
    “都督何時變得如此不惜柳了？”
    再一次重複，依舊是如同清風般的嗓音，卻讓周瑜覺得是有一把劍逼在自己咽喉。
    一點點地靠近，周瑜想若真有一把劍，那麼自己的喉嚨該滲出血了吧。繼而真的摸摸脖子，輕笑，歎息。
    “都督……”那人終於走到周瑜前麵，轉過身，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為何如此不惜柳？”
    明眸皓齒，淺淺上揚的嘴角卻未把笑意傳達眸間，依舊是如同柳葉的素色長衫，輕挽的長發仍有一綹隨意搭在肩上。
    仿佛……要消失似的。周瑜這樣想。抑或在那以後他從未存在，現在也不過一個幻影，格外真實的幻影。
    “都督，為何如此……”
    直至這時周瑜才發現他已離自己越來越遠，身子愈加透明。
    “離開了麼。”周瑜輕歎，看著眼前的人明豔的笑。
    “亮，從未離開。”前方傳來的聲音，堅定之中卻又滲了幾抹酸澀？
    伸手去觸摸，卻陡然驚醒，滿頭的虛汗，身旁的小喬正睡得熟，月光為那絕美的麵容蓋上一抹雍容卻華麗的麵紗，卻一點卻無法吸引周瑜的目光。
    回想，那人的最後一句話……再朝前一些……
    “都督，為何如此……”
    最後三個字是什麼？明明如此清晰卻絲毫記不起。
    諸葛，孔明，你真的從未離開？
    再也無法入睡，周瑜小心地不驚醒身邊的妻子，披了件外衣便走向後院。
    去年秋末，自己還和那人在此賞菊……
    “不知亮可有眼福，明年秋末還能否再與都督在此賞菊？”那人是一臉憂傷的笑，好似已經預測到自己的宿命。
    也是，這亂世，就算已是淩晨，又有誰能保證自己能看到明早的太陽？
    但那人不該，總是掛著淡淡自信的臉龐，除那以外又何時如此傷感了？那人，是會占卜的吧……
    現在已是初秋了，諸葛，那麼今年秋末我能否與你共賞這菊花？
    隻是為何……周瑜盯著那連一個花苞都沒有的一片綠葉。你如此無情地先離去了？
    苦笑，自己何時如此矯情，一個摯友罷了。
    諸葛輕歎。都督，我從未離去。
    驟然轉身，卻看不見什麼。明明聽見，聽見那人說他從未離去……周瑜四處打量，這不信鬼神之人此刻心中卻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哀求這世上有鬼神。
    果真隻是幻聽麼？如同那夢境。如此真實的幻覺。
    忽然一陣冷意，想起諸葛的那句話——
    都督，為何如此不惜身？
    帶著哀怨，帶著愛憐，怪異的語氣，切理所當然。周瑜想，自己何時已沉淪於這清風般的嗓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