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八荒若有所思，隨後便與沈灼聊著近些年來人間世的事。
    兩人為多年故交，沈灼雖說是妖魔道第一人，但實則他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他高處不勝寒。
    顧八荒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諶璧看著，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他做沈灼師弟時，沈灼對著他也沒好臉色，後來更是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是撕破臉皮的死敵。
    似乎除了這個顧八荒，他沒見過玉華仙主對誰親近過。
    諶璧跟在一旁，仿若局中人。
    手裏拿著那把九難，百無聊賴搖晃著。
    “聽聞諶小仙君天資聰穎，年紀輕輕便有靈武，日後想來也前途無量。”
    顧八荒看著他的九難，笑意盈盈說道，眼裏是一派真誠。
    “不過是有幾分天賦而已。”
    沈灼淡淡道。
    諶璧不覺自己有多聰穎，隻不過這話由沈灼說出來，倒是有幾分別樣意味。
    顧八荒的手忽而之間擱在諶璧肩膀上，一縷金光渡了出來。
    笑著道：“長淵你太謙虛了，閬苑境若是有如此天才，怕不得一早就供起來好好培養一番了。”
    他又繼續說道：“你若是不要，不妨讓他隨著我回閬苑境一段日子，隨後再把他完好無損給你帶回來。”
    諶璧不介意顧八荒如何說，也沒理會他話中之意。
    隻是沈灼的回應，過分冷淡。
    讓他心中頗為不忿，然而隻是裝聾作啞，也沒回應。
    諶璧是驕傲，但他不是目中無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至於挑釁這種小孩子戲碼，隻有晏玠那種下巴抬到頭頂上的人才會做出來。
    沈灼的目光落在那隻修長如玉的手背上，眸色一暗：“顧霜策，他是雲外天之人，自有雲外天管教。”
    連他的道號都喚出來了，可見心裏不樂意。
    顧八荒收手，無奈搖搖頭，說道：
    “和你提一下罷了，何需如此生氣。好了，我不與你搶人。”
    諶璧：“……”
    他沒察覺出異樣。
    隻是不屑想著。
    自己還不樂意去那什麼閬苑境。
    片刻之後，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諶璧才硬著頭皮與沈灼說道：“師兄，你與他且慢慢聊著，我還有事，就先離開了。”
    沈灼瞟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點了頭：“去吧，早些時辰回來。”
    諶璧如獲大赦。
    走遠之後，才回頭看著沈灼。
    白袍清冷，身形清瘦。
    偏生氣質高冷驕傲，脾氣還壞透頂了，真是白白浪費了那副好皮囊。
    諶璧看著他，不知不覺，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些已經壓下去的殺意，再次浮了出來。
    如在眼前，也讓他如鯁在喉，忽略不得。
    沈灼這人吧，說不上有多壞，冷心冷麵的，事實上卻有著一副仙長的好心腸。
    但對身邊人，卻是苛刻到讓人發指。
    對晏玠，他是沉穩有禮的小師叔。
    唯獨對他，諶璧永遠都是那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
    諶璧抿著薄唇，桃花眼陰鷙深沉。
    他就知道，沈灼一直看不慣他，隻當他是個恩人之子，敷衍著教導幾句。
    以至於百年之後，諶璧遇難，沈灼情願看著他廢了一身修為，靈核被碎，讓他墮落魔道。
    也不願意施予援手，用無悲禪院贈予的白玉青蓮救他。
    ……他日後走上不歸路，沈灼難辭其咎。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沈灼，死不足惜。
    想罷後，諶璧久久站在那裏，才拂袖離開，去了煙海樓。
    ＊＊
    回來後，已經是午夜時分。
    酌鹿山除卻沈灼兩人外，常年無人，因而暮夜之後，黑暗陰冷。
    酌鹿山的風雪更是讓人心中生寒。
    諶璧一雙黑得徹底的眸子，一瞬間變得流光溢彩。不知想到了什麼趣事，那青澀的麵容也顯示了幾分殘忍的愉悅。
    隻是快回到神秀峰時，諶璧見著道心橋尾端站著個人，一身白，撐著一把青竹柄的鮮紅油紙傘。
    竹傘擋住那人小半邊身體，看不清麵容。
    諶璧挑眉。
    這麼晚了，竟然還有人在這兒。該不會是……沈灼吧。
    不過想想，他又覺得荒謬，沈灼那孤僻的性子，如何會在這裏等著他。
    到底不是上一輩子。
    “諶璧，你這狗東西還不趕緊給我混過來，冷死了！”
    道心橋上的人暴躁開口，那音嗓嬌縱輕揚，語氣裏全是不耐煩。
    果然——
    他就說了，怎麼會是沈灼。分明就是那不受人待見的晏玠。
    諶璧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輕哼兩聲，慢吞吞走過去。
    心裏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怨懟。
    總之不是愉悅就是了。
    走近了將人看得清清楚楚，晏玠一身金白相間的長袍，頭上金玉小冠，手中銀色護腕，玉帶束腰，仙鶴玄靴。
    不僅撐了傘，身上還係著厚重的雪白披風。
    好家夥，不僅裝備齊全。
    這架勢看著比沈灼這個太上長老還要貴重。
    冷？
    ……冷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