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又下雪了，柯碣站在窗前，看著外頭初起的太陽把橙色的光線灑在院子裏平坦的雪褥上。今天是初五了，這裏有“破五”的傳統，就是過了初五就可以出遠門了。隻是眼下這個狀況，高速怕是又上不去了。
    柯碣獨自下樓，把院子裏的雪掃了，然後堆了一個大雪人。引得剛剛起床的柯蘿飛出來，奶奶在後麵追著給他穿上羽絨服，戴好帽子。
    柯碣看著自己的兒子：說不上愛，說不上不愛，沒有強烈的擁有感，沒有害怕失去的不安感，就是淡淡的，淡到自己都覺得自己冷漠無情——他們是父子，這明顯是悖了人倫。
    “那兩個還沒醒，你先陪他玩一會兒，我進去做飯，這幾天林子累壞了，有點兒感冒了，讓她好好歇歇，一會兒飯好了你上去叫她吃飯。”母親一麵把柯蘿推到柯碣的麵前，然後翻身回去了。
    柯碣看著柯蘿，“兒子。”
    柯蘿停了手裏正被自己揮舞得很興奮的玩具彩色小鐵鍬，抬起頭，看著戴著黑墨鏡，又帥又酷的父親，“啥事兒？”
    柯碣挑著嘴角笑了笑，“小子，給我當兒子是你的幸運。”
    柯蘿沒心沒肺地笑著，笑的時候眼睛裏是一片純淨夜空裏閃爍著星星，“啥”幸運”？”
    柯碣就笑了下，眼睛望向東方那鮮活的朝陽，“我給你”自由”。”
    “啥”寄由”？”
    柯碣收回目光，又看了眼柯蘿，“長大以後你就知道了，自由是多少重要的東西，除了生命，就是自由。”
    “”寄由”嗬嗬嗬……”柯蘿又重複了一遍。
    柯碣抹了把臉，“來，兒子，爸給你堆個雪人，跟爸一樣高的，好不好？”
    “好！”
    柯碣這裏堆著雪人，他的思緒早已經飛散……
    嶽父嶽母初二就走了，如今的早餐桌上是柯碣夫妻，柯父柯母，外加已經可以自己吃飯的柯蘿。那兩隻小的就睡在餐桌邊的搖車裏——離不了眼兒，什麼時候醒了就會往出爬。
    柯森六年前一場大病差點兒要了他的命，柯碣坐飛機去的廣州，把自己的父親接了回來。當時跟柯森姘居的是一個隻有二十多歲的小丫頭，沒什麼文化，隻是年輕漂亮。
    柯碣當時就跟父親說了，問他到底要怎麼著，如果願意在這裏跟這丫頭過那就過，如果不願意就跟自己回家，老老實實地跟自己母親過。柯森剛撿了條命回來，也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又有病，該想後路了，便表示願意跟柯碣回家，跟老婆好好在一起。那小丫頭哭哭啼啼的，柯碣心裏是八百個看不上她，但念她到底是在第一時間把父親送進了醫院，並且及時通知了自己，到底還是要感謝她的。柯碣給了小丫頭一筆錢，打發了。
    如今柯森的身體是明顯一天不如一天了，話也越來越少，什麼事都是聽老婆兒子的。其實李蓮花早知道丈夫外頭一直有家，可她從未跟丈夫撕破臉——柯森有一樣好處，就是他一直給老婆孩子錢，他們娘倆的衣食住行在同輩人中一直是上等的。如今柯森不行了，便是攆他也不會離開了。
    “你慢點兒吃吧，今兒又不上班。”李蓮花道。
    柯碣便道，“我一會兒去公司，傍晚還有個約，可能要晚點兒回來。”
    母親抬頭瞅著兒子，“今兒才初五就上班？不是休到初七嗎？”
    “不是上班，是有些事情要處理。二十八那天總部又給我下了調令，讓我去總部。”
    柯碣話音剛落他的父母妻子就一齊看向他。柯碣平靜地吃著他的早餐，“我口頭拒絕不行，得寫一個詳細說明。”
    柯碣公司的總部在天津，這回已經是上頭第二回調他了，他再一次拒絕了。
    母親就看著兒子，“你要是調到總部就是升職加薪？”
    “算是，可具體的加多少薪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工作也不知道。”
    “如果去了在哪兒住？”
    “公司會給提供住房。”
    母親就又停了停，“說起來天津也不遠，坐高鐵到北京，再從北京到天津，有半天的功夫也回來了，也費不了你多少時間。依我說你還是考慮一下吧，眼見著三個孩子越來越大了，以後還得給三個孩子娶媳婦攢嫁妝，多少錢等著花呢。”
    柯碣就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然後收回目光，“你的意思呢？”
    林子對不看自己的丈夫笑笑，“你自己決定吧，我都可以。你是走是留，家裏都是不用你操心，我和媽會照顧好孩子和爸的，我媽過完十五就回來接著幫忙，小蘿我正給他找幼兒園，他上幼兒園，我們能輕鬆不少。”
    柯碣還是很平靜的樣子，看著自己盤子裏的食物，“我老了，不想折騰了。”
    母親就哼笑了聲，“是啊，你三十多歲的都老了，我們這六十的還沒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