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城第一高中大門外，牆上的大紅紙配著毛筆字兒，“第二名，李易寒。”
    榜單還貼了前十名的照片，照片上的李易寒半睜著眼睛，無精打采的樣子不像是上榜的，倒像是落榜的。
    身旁傳來一陣笑聲，兩個女生在竊竊私語，應該也是即將入學的新生。
    上午太陽挺大，笑聲讓李易寒有些不舒服，他心裏默念，要是再過三分鍾還見不到那小子，就撤退。
    數秒結束，剛要轉身離開，後背被重擊了一下。
    “好歹也是個榜，就不能有點兒誠意，你隨便拿出一張自拍都比這強！”
    偷襲的人是雷星，李易寒的同學，也是初中三年的狗友。
    “去哪了？”李易寒問雷星。
    “撒尿！”雷星說。
    狗友擦著滿腦門兒的汗，“你說這一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好歹是個縣重點，居然還有用毛筆寫大榜，幹脆胸前帶朵大紅花算了！”
    雷星的“吐槽”成功吸引了兩個女生的注意力，他索性提高了分貝，“要不你站前麵去，和你的照片合個影？”
    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
    “嘻嘻”的笑聲更加明顯，雷星趕緊轉過身去，衝著女生擠了擠眼睛。
    李易寒無語，馬上就高中了，這廝依然死性未改。
    梳著蘑菇頭的女生湊了過來，“你好，請問你是李易寒嗎？”
    這個女生並不眼熟，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們可以加一下微信嗎？”女生的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帶手機！”李易寒拒絕得很生硬。
    “我有，我帶了！”雷星滿臉堆笑，以0。3秒的速度點開了微信二維碼。
    女生有些失望，她的目標並不是雷星。
    “那個，你比照片上帥多了！”女生支支吾吾地補充了一句。
    原來是看照片認人，李易寒才反應過來。
    他機械地點一下頭，準備離開。
    “美女，他的微信我有，回頭我給你轉微信名片。”雷星的反應速度極快。
    “嗯，好——”女生不再失望，看了易寒一眼，“希望我們能分到一個班上。”
    “一定可以！”雷星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太陽越來越大，李易寒不想在榜單前逗留，於是走下了台階。
    “寒兒，等等我！”雷星一邊擺手一邊跟上，還不忘跟身後兩個女生拋了個媚眼兒。
    “幹嘛跟過來？”李易寒問意猶未盡的雷星。
    “我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嗎？”雷星抬著眉毛問。
    “是！”李易寒說。
    “就算我是，我也不想成為在烈日底下等人半天又把人放走的傻B。”雷星說。
    李易寒轉頭，“地方是你約的。”
    “你個寒兒，你還能不能有點人性？”雷星問。
    “不能！”
    ———
    “寒兒”這個稱呼是雷星專屬，起初李易寒對後麵這個“兒化音”相當不爽，聽起來特像“孩兒”。
    但雷星這人執著，叫人是這樣，撩妹也是這樣。
    比如今天走的就是老套路，加微信，聊天，被刪除好友，三部曲反複循環，成功率很低。
    不過這小子抗打擊能力巨強，就心理素質而言，李易寒是佩服的。
    雖說是好友，他挺反感雷星總打著他的旗號為自己撩妹鋪路，此前警告過500次，現在決定試第501次。
    “你下次別拿我當敲門磚！”李易寒鄭重其事地對雷星說。
    “嘿，你個沒良心的，我明明是你的擋箭牌！”雷星反駁道。
    李易寒不再辯解，尷尬解圍也好，夾帶私心也罷，對他來說都是於己無瓜。
    很多時候，他習慣把自己置身事外，就像一高門口的大榜，他來了，不是為了欣賞成績，而是真覺得無處可去。
    第二名，呃。
    沒跟女生聊透讓雷星覺得很虧，三步一回頭，兩個女生一直沒挪地方，依舊像電線杆子一樣杵著，眼神像極了“望穿秋水”，不不，“盼郎歸”。
    早就習慣了！
    隻要沒和易寒斷交，他永遠是大紅牡丹旁邊的一盆綠蘿，還是沒人澆水要蔫死的那種。
    不過雷星倒是想的開，用他的話說，這叫“紅花還需綠葉配”。
    雷星歎了一口氣，這次的確不能重色輕友，為了堵到好友，他可是頂著烈日足足等了五個小時。
    易寒是真的——沒帶手機。
    ——
    焦灼的烈日照在柏油路上，天空幹淨的沒有一片雲，氣壓低得胸口發悶。
    早上乘火車前借別人手機給雷星打了電話，當時忘了問火車幾點到，李易寒沒想到這廝會在太陽底下等他五個小時。
    雷星有時候很圓滑，有時候卻實在的離譜。
    對好友暴曬的愧疚隨著炎熱的空氣逐漸蒸發，不知道是因為沒吃東西還是熱的，易寒感覺自己要虛脫了。
    雷星也不敢再多嘴，他知道身邊的大爺心情不好，隨便觸動哪根神經都會讓他爆發，搞不好還可能此生不見。
    看來這個風風光光的全縣第二，也不是那麼好當啊。
    兩人並肩在街上走著，漫無目的地溜達了一個多小時，中午街麵上逐漸熱鬧起來，一整晚在火車上滴米未進，易寒的肚子開始打鼓。
    一旁的雷星好像是故意的，就是不提吃飯這茬兒。
    路過一個煎餅果子攤兒，攤販動作麻利地做煎餅果子，雷星聞了聞，“真香！”
    肚子叫得更狠了，易寒瞄了一眼價格，5塊。
    他兜裏隻剩下6塊錢，都不夠一個煎餅果子加兩雞蛋的。
    隻給自己買不給雷星，有些說不過去。
    “一個煎餅果子，從中間切開。”易寒對攤主說。
    “呦，你還有沒有點良心，我等你五個小時，你就讓我吃半個煎餅果子？”
    “不然呢！”
    對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讓雷星產生了半個煎餅果子等於半個鮑魚的錯覺，他認真地看了易寒一眼，“寒兒，你是不是真沒錢了？”
    “嗯！”易寒說。
    “草，那還死撐著，說一句”求”字能死啊？”
    “能！”易寒又說。
    “那雷爺我行行好，賞你一頓飯吧！”雷星看易寒這個餓鬼上身的狀態，半個煎餅果子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說吧，想吃什麼？”
    “麵條！”
    “我知道你就好這口，走，爺請你！”雷星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
    ————
    兵城人對拉麵有著固有的執著，一碗雞湯麵加一份雞架，美味程度堪比滿漢全席。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拉麵館，雞味抻麵在兵城有多家連鎖，這家分店倒是第一次來。
    麵館裏顧客很多，他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到桌麵上，形成了亮眼的金色。街對麵三個青年，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其中的兩個胳膊上分別紋著虎頭和青龍，剩下的一個穿著磨白露膝牛仔褲，頭發正中間的一條漂成了白色，不緊不慢地在那裏分著煙。
    “社會青年！”易寒的腦子裏麵配合畫麵閃出了四個字。
    剛要轉頭，一個小男孩騎著共享單車進入了畫麵，可能是個子不夠高，兩隻腳互換的有些吃力，整個人在單車上一左一右地扭著，控製力堪憂。
    他朝著“社會青年”的方向衝了過去，沒有刹住車。
    “擦”的一聲！露膝牛仔褲的膝蓋上出現了黑色輪胎印子。
    撞得不輕，連李易寒的心也跟著緊了一下，這人本能地後退，踉蹌搖晃，沒有摔倒。
    露膝牛仔褲平衡力不錯，這是易寒的第一感覺！
    小男孩兒要遭殃了，這是易寒的第二感覺！
    果然，“青龍”、“白虎”同時瞪圓了眼睛走向男孩兒，嘴裏罵罵咧咧的，要衝著小男孩發作。
    小男孩的單車被甩在了一邊，哆哆嗦嗦地抽泣。
    不過想象中的悲劇並沒有上演，露膝牛仔褲伸出了一隻胳膊，攔住了想要“打抱不平”的哥們兒，另一隻手把倒地的共享單車提了起來，對著小孩說了一句話。
    看口型像是，“你走吧！”
    小男孩兒趕緊抓住機會跳上車，倉皇而逃。
    牛仔褲把煙塞進了嘴裏，衝著馬路對麵吐了個煙圈，李易寒感覺自己都能聞到煙味了。
    還有，他的目光很犀利。
    “嘿，看什麼呢？”雷星發現易寒對著窗戶發呆。
    “一場五分鍾的戲！”
    “我看看！”雷星踮起了腳，那些“演員們”已經離開了。
    有素質的“社會青年”，易寒在心裏感歎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