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幹了一大口酒，望著上方雪白的梨花，說不清楚心頭的滋味。
    也對，自己隻是具傀儡，傀儡無心，這顆菩提心不過承載著自己的許多記憶而已。
    記憶……
    記得那段世間他和師弟們跟著長老學釀酒，他自製了梨花釀，然後抱到院子裏開始挖坑。
    沈無雙好奇的走過來：“你在做什麼？”
    “師尊，我在埋酒，現在師弟們都說，要自己埋上自己親自釀的酒，等到自己以後遇到大事的時候拿出來。”林向染解釋道。
    “哦？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拿出來？”沈無雙好奇。
    林向染想想：“那就……等師尊大喜的時候，或者，徒兒收第一個弟子的時候？”
    聽到師尊大喜，沈無雙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而後點了點頭。
    “或者，等你遇到一個知己的時候。”沈無雙補充道。
    “知己？”聽到這二字，林向染有些意興闌珊，撇撇嘴，將最後一壇酒放進坑中：“您是說，您和彩雲間少主那樣的？小染才不需要。”
    “為什麼？”
    “師尊你不是說知己，就是交心之人嘛！”
    “嗯！”
    “我有師尊就夠了，明日小染就成人禮了，就是正兒八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小染隻和師尊交心！”
    沈無雙愣了愣，啼笑皆非：“亂輩分麼？不孝不敬的！”
    “才沒有，小染一輩子孝順師尊，您是我心中最為敬愛之人！”林向染一臉誠懇的道。
    沈無雙微笑著，顯然心情不錯：“那你這酒可有取名兒？”
    “梨花釀的酒，自然就是梨花釀嘛！”林向染道。
    “誰都可以用梨花釀酒，既然是你親手釀造，你可以起個名字。”
    林向染想了想：“我還是想不出什麼好聽的名字，師尊給起一個好不好！”
    “嗯……既然是以後要與知己同飲，那便，叫做”與君同”吧，與君攜手斷山河，與君迎風雨同舟，與君朝朝立黃昏，與君共飲梨花春。”
    林向染望著師尊比他人生規劃還清晰的下頜角，眼睛漸漸亮起來：
    “好，就叫與君同。”
    ……
    林向染回憶著過往，仰頭又灌下一大口酒，不知不覺，一壇已經見底。
    “真是沒有滋味，若是我釀的那幾壇，定然醇香無比，真想嚐嚐那幾壇酒的滋味。”
    他苦笑自語。
    可是要回去挖那幾壇酒，就得回源長仙島。
    不過說來，自己怕見到的人，已經見到了，找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回去挖了便是。
    有腳步聲傳來，林向染扭頭望去。
    那一襲白衣無風輕動，束腰的腰封前垂著一塊不大的環佩，隻不過雕刻技藝顯得粗糙拙劣。
    遠不及自己成人禮那天師尊贈予的那塊。
    說來，這塊跟了自己五年，不，說來已經十年的玉佩。
    原本是沈無雙的隨身物件兒。
    成人禮那日，沈無雙問他還想要什麼禮物，他便指著師尊每日佩戴的環佩說想要這個。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塊環佩被師尊很是看重，從被師尊收養的那天起，就見他帶著，從不離身。
    可也許就是因為它從不離師尊身邊，所以才這麼想要吧？
    沈無雙表情有些驚訝和猶豫。
    林向染隻好說：“是徒兒僭越，我知它對師尊很重要，那我就要師尊屋裏那塊海藍冰仙玉吧！”
    誰知沈無雙笑了笑，竟是解下腰間環佩，給親自係到了林向染的腰間。
    “染染喜歡，那便給你了，屋裏那塊海藍玉也給你！”
    從此他每日佩戴，逢人便說是師尊送的，可給他牛逼壞了。
    他也拿到了那塊海藍冰玉，然後他用不太成熟的雕刻工藝，給師尊重新雕了一塊腰間環佩。
    原本是想雕個鯉魚戲蓮，結果雕成了泥鰍打滾兒。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原本是想自己偷偷藏著的，畢竟也是塊難得的上好仙玉。
    可是被沈無雙給發現了，倒是沒有嫌棄的要了去。
    隻不過也並不曾見他佩戴過。
    如今竟然見到了，他為何要將這物帶在身上？
    是在懷念你曾經乖巧的徒兒麼？
    “仙尊怎麼不休息？”林向染語氣淡漠的詢問。
    沈無雙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玉瓶：“這裏是源長島秘製的養心丹，我見染染……我見你與這菩提心融合的並不算好，這個你服下，對你有益處。”
    林向染接了過來：“多謝仙尊了，你是關心你徒兒的身體麼？可您得清楚，即便養好了這具軀體，軀殼下的仙魂也已經換人了。”
    沈無雙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看著林向染的眼睛：“仙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仙尊請講。”
    “如若，在下為您尋來一具更適合您養魂且契合的軀殼，您可否將我徒兒的軀體還給我？”
    林向染愕然：“這……”
    “我定為仙士尋來更適合您的軀殼，還請仙士答應。”
    林向染垂下眼角，再抬起時候目光冰冷了許多：
    “恕我直言，狩月仙尊您貴為大界仙尊之首，一心為萬靈蒼生，當年大義滅親之事享譽大界，如今為何為了一具您厭惡之人的屍體，向在下低頭？”
    “厭惡？”沈無雙聞言苦笑：“他是我一手養大的徒兒，我怎會厭惡？”
    “嗬嗬，不瞞您說，因菩提之心的關係，我其實也融合了這具軀體的一些記憶。”
    沈無雙猛然睜大雙眼。
    林向染繼續道：“你對他所作所為，我一清二楚，仙尊何必在我一個外人麵前上演對一個逝者的虛情假意？”
    “你有……他的記憶？”沈無雙嘴唇顫抖。
    “隻是記憶而已，仙尊當明白，大日金焰焚魂，什麼都剩不下的，我，不是他。”
    林向染扭頭朝住宿區走去，走了幾步，又頓住，沒有回頭道：
    “不過仙尊若當真能為在下尋來更契合的軀殼，這具殼子，給你也行。”
    說完，他大步回去屋中。
    反正隻有五年的壽命而已，對於修士而言，五年，彈指一揮間罷了。
    若是當真能為老樹樁的朋友尋到更好的身體，那再好不過。
    至於自己這具殼子，嗬嗬，給了他又如何？
    管他拿去是蒸是煮，世間再無林向染。
    回到屋裏，見死胖子和小豆花在整理包裹，備了挺多幹糧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