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製住的人是一名少年，此刻正瞪大雙眼看著林翔四人。
    其中一個扯住他頭發的觀測員有些遲疑地對林翔道：“老大，這家夥還是個孩子。”
    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
    林翔想了一下，然後把目光投往那個少年。
    他約莫十四五歲，雖然臉被灰塵黑煙熏得有些看不清，但輪廓看起來也頗為清秀。
    大大的眸子中寫滿了憤怒，慌張以及害怕。
    林翔抽出槍。
    “老大！”另一個也有些吃驚地叫他。
    林翔將槍管抵住那孩子的太陽穴，淡淡道：“雖然他還小，但是，他在瘋狂攻擊我們的人時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那少年仿佛也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命運，閉上眼，露出了認命的神情。
    “如果我沒看錯，他操作的是四台機器中最先進的。”林翔緩緩道，“其他人的機器爆炸後一般都不會留下活口，但這家夥活了下來，這說明，熱網對他很重視，這樣的家夥，要是放走了，會有什麼後果，恐怕是很難想象的吧。不過，”槍抵在那少年腦袋上使得對方的頭顱晃了晃：“我是鳳集的林翔，你有什麼要我做的？”
    聽到林翔的身份，那少年本來緊閉的雙眼睜開了，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在我能做到的基礎上。”林翔微笑道。滿臉血汙的臉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在這灰色的天空下，卻又有些明亮的光芒。
    “我的弟弟，他叫萊恩，在內城。”少年有些急切地看著林翔，“你是鳳集的林翔，一定能在陷落前找到他。”
    林翔微笑：“一路順風。”同時，手指扣動扳機。
    悶悶的聲響過後，林翔舉起槍，槍口冒著淡淡的輕煙，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頭顱上的彈孔中流出了紅紅白白的半固體，少年閉著雙眼，砰然倒入塵埃中。
    林翔看了那有些羞愧的三人，露出了笑容：“我很高興，你們會猶豫。”
    林翔出乎意料的話，讓三人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呆呆看著他。
    林翔笑了笑，並沒解釋，拿出聯絡器，一邊對話，搖搖晃晃地往那邊醫療隊方向走去了：“北國，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三人麵麵相覷一陣，然後其中一個看看旁邊的同伴，對方也呆呆看著他。
    “……我覺得，老大大概是想說，我們很像他了。”旁邊一個小聲嘀咕。
    其他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三人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啊，是嗎，對了，幫我找個孩子，叫萊恩的。樣子？不清楚，隻知道他的哥哥在熱網工作，應該居住條件不錯。恩，隨時保持聯絡。”林翔邊走邊跟北國交代這件事。
    在鳳集，做防衛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後來從鳳集周邊選拔出來的身手不錯的人們。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地球上，人們已經將殘殺，甚至吞食同胞這類事當做本能。
    但是現在居然會因為對手是個孩子而猶豫起來。
    這不得不說在某種程度上都更具備人類該有的意識了。
    林翔才到達醫療隊駐紮地外沿，就被對麵走出來的九歌撞了個正著。
    九歌一看到傷痕累累，滿身是血的林翔，連忙握著噴霧器衝過來，“老大。”一邊給他先做消毒處理，一邊將他往暫住的地方扯。
    “沒你看到的這麼恐怖。”林翔安撫道。
    九歌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您是我見過最沒領導風範的家夥。”非常難得的在林翔麵前生氣起來。
    黑色的，形狀姣好的眸子，俊美出色的外表，有些擔憂生氣的表情，在林翔因為失血有些暈眩的狀況下一瞬間將人錯認成鳳尾：“……鳳尾……”
    九歌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林翔的眼，認真道：“首領，他死掉了。”然後繼續給林翔包紮。
    林翔看著九歌忙碌的側麵，過了一會，才說：“恩。”死亡，多麼漫長的離別。
    同時，九歌硬生生將嵌在肩膀上的彈片取了出來，一陣劇痛，讓林翔分不清到底是傷口痛還是內心的痛楚。
    九歌將林翔肩膀上的彈片取出來後，一邊熟練地包紮著，一邊道：“我猜，馮威公爵大概是有些恨你的吧。”
    九歌不常提起鳳尾的事情，也很少在林翔麵前說起他對鳳尾的看法，這次突然提起，讓林翔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已經到了九歌住的地方，他將林翔領進去後，駕輕就熟地拿過房間內的醫療器具給林翔治療起來。“我沒辦法把你帶到治療營去，你知道你的受傷會帶來恐慌。”語氣中還隱隱有些譴責意味。
    林翔想了想：“恩，我疏忽了，抱歉。”自己的確不該到這邊來的，當時應該自己包紮。
    不用想就知道林翔思考的方向跟自己所指的完全不同，九歌無奈地：“首領，我是說，你不應該什麼事都先衝上去。”
    林翔幹笑了一聲。
    如果沒有這家夥，鳳集整個兒早散掉了，這個男人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九歌也曉得無論怎麼勸，這男人永遠都不會乖乖聽話，隻得無奈地歎口氣，仔細給他處理傷口。
    “你剛才說，鳳尾，有些恨我，為什麼？”
    “因為恨你，所以才用那樣的方式離開，讓你永遠見不著，我想，不是因為他自私小氣什麼的，可能是因為他恨你。”手上動作停了一下，看看林翔，又道：“同時，也愛著。”
    林翔沉默了下來。
    “不過，已經夠了。”九歌低聲道：“我想，他絕對不會希望你這樣下去，他希望你記住他，希望想到他能讓你微笑。而不是一想到他就難過起來。“
    林翔點點頭：“恩。”
    “你很少直視我。”九歌道。
    “你們很像。”
    “首領，請你抬起頭來，看著我。”九歌認真道。
    林翔抬起頭。
    “我呢，並不是馮威公爵，我的眼睛顏色，頭發顏色，甚至我的臉部輪廓都不太像他。”
    林翔仔細打量著九歌。
    的確，這孩子，雖然跟鳳尾相像，但還是不同的。
    最大的區別是，九歌沒有鳳尾臉上的那種從未消失的不安，這孩子的表情雖然有些淡漠，但卻是直接的，堅定的。
    半晌，林翔才緩緩點頭：“恩，你們真的不像。”
    九歌這才露出了一個孩子該有的率真笑容。
    鳳尾，我呢，想要忘記當時你離開我的悲傷，隻記住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這樣，你不會怪我吧？
    現在，我感覺我似乎有不一樣的人了，如果你活著，隻怕你又會鬧騰得不可開交吧。
    可惜，你死掉了，再也沒有搞破壞的資格……
    是你親手將我推開後，轉身離開了我。
    我也同樣恨著你，鳳尾。
    九歌仿佛沒看到林翔悲傷的表情，隻是繼續著包紮。
    聯絡器突然震動了起來，林翔回神，有些抱歉地衝九歌笑了笑，“我失態了，抱歉。”
    九歌聳聳肩：“大人真辛苦，難過還得說對不起。”
    林翔被這句話逗得微笑了起來，接通聯絡器。
    是北國的，基本線路都已經安裝好了，要林翔帶人撤退內城，接著又告訴林翔他拜托找的孩子已經找到了，是個不到半歲的孩子，因為仆人出逃，在家餓得哇哇直哭，現在已經給他喂了點營養液，安靜下來了。
    林翔切斷聯絡器才下達撤退指令，對講器內，青嵐的聲音又傳過來了。
    “翔哥，你知道麼！我剛才炸掉了一架拆遷機喔，哈哈！”一邊說著，一邊難掩興奮地大笑，“那家夥在下麵發瘋時，我從別處運來了一塊大石頭，給它砸翻了，然後我們的狙擊手很輕鬆地把那家夥爆了！”
    林翔微笑道：“做的好，辛苦了，任務完成，我們準備去外圍。”
    “馬上要引爆了？”
    “恩。預定是明天清晨。”
    “好，外圍見。”
    北國的計劃就是一步步將熱網的人往內城逼，同時在熱網的內城地底那一片區域全部埋上烈性炸藥，然後引爆。這樣一來，等於是將熱網的武裝，幹部們全數清除。
    熱網這個組織可以說是從此消失了。
    讓林翔唯一有些不安的就是，榮耀那邊一直沒動靜，不知葫蘆內賣的什麼藥。
    淩晨時分，空中太陽已經出來肆虐，散發著高熱。
    熱網的外城，連夜趕路的河間府和鳳集的眾人分別在自己的營地等待最後結果。
    終於，遠處發出了巨大的轟鳴，地麵微微顫動著。
    同時，北國的聲音響徹營地：“我們成功了！”
    眾人頓時歡呼起來。
    青嵐開心地衝進歡呼擁抱的人群抱抱這個，拍拍那個，“贏了，我們贏了，這裏，這裏是我們的了。”
    “老大，老大。”之前是林翔小隊的某個狙擊手不曉得什麼時候竄到林翔身邊，用景仰的眼神看著他：“這次，多謝你救了我。”他就是差點被拆遷機發現的那個狙擊手。
    林翔笑：“這是我應該做的。”身為一個首領，保護手下是職責。
    “老大，這是我戀人。”說著，那人扯過身邊那個一直蒙著麵的人。
    那人扯下麵罩，露出一張有些羞澀的臉：“首領，您好。”是個模樣清秀的男人。
    “他很不錯。”林翔笑讚。不是說的場麵話，這年輕人臉龐上那種溫柔的堅韌的神情，是林翔許久沒見的了。
    “恩，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了。”狙擊手很開心地，“首領，我們打算這次攻打熱網成功了就結婚，我們的婚宴……你會來麼。”
    “當然。”林翔微笑應允。
    “真的麼。”狙擊手臉上還是傻乎乎的不可置信。
    “我說了，首領會來吧。”狙擊手的戀人微笑著看了眼對方。
    “嘿嘿，真的耶……”狙擊手傻笑起來，連連朝林翔點頭鞠躬：“謝謝你首領，謝謝你。”
    林翔笑著衝那群歡呼吵鬧的人勾勾下巴：“去吧。”
    “是。”狙擊手帶著滿麵笑容，拉著戀人衝向了歡樂的人群。
    “你覺得怎麼樣？”身邊坐著的是九歌，他微笑著看著大家問林翔，“你有什麼樣的感觸？”
    “很開心。”林翔笑。
    我為這些家夥，又奪得了更多的生存空間。
    “雖然不是個合格的首領，似乎倒有不少忠心的手下嘛。”九歌這樣笑道。
    林翔笑著，正要說什麼，聯絡器突然震動了起來。
    林翔拿過聯絡器，掃了一眼上麵的訊息，臉色大變，站起身來，“青嵐！”朝在幾步之遙的青嵐大吼。
    “怎麼了？”青嵐從人群中轉了出來，看到林翔的表情後，立刻緊張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羅致微出事了，立刻送我回去。”林翔簡短說明，然後把目光投往九歌。
    “我明白，這裏的事就暫時交給我吧，我會妥善處理的。”九歌點點頭。
    林翔點點頭，朝那邊還沒注意到情況有變的人群瞥了一眼，率先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