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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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暗傷
伏在窗欄上看著梅雨季節特有的灰色天空,南宮舞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比它更顯得蒼白。
一切就像夢境般不真實,似乎才是昨天發生過的事,瞞著家人參加運動會,遇到那個奇怪卻長的很好看的醫生,被哥送回學校,聽白胡子老頭講那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而現在,她躺在病床上,想著兩年前的事。
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很弱,卻沒有想到會演變到現在的生活。明明是一個大一新生,卻一直都在重複著住院,出院,檢查,再住院的循環。而曾經陌生的醫生卻成了她最熟悉的人。而那些曾經最熟悉的朋友卻一個個成了陌生人。
她的目光落在相鄰的那張病床上,一天前,那個有著明亮笑容的女孩還拉著她的手說要和她一起去看故鄉外婆為她種下的大片向日葵,可現在空空的病床上連她的溫度都沒能留下。一個存在被時間一點一點淡化,最後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深處。南宮舞忍不住捂住雙眼,擋去自己不自覺的淚水。
“舞兒。”那個好看的醫生還是一如既往用著低沉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她也從一開始的反對,排斥變為現在的無所謂,不在乎。
“又要吃藥了嗎?”她顯得很淡漠,兩年的住院生活,太多的生離死別,將她曾有的活力一點一點消耗殆盡。她感覺的出自己的虛弱,她的胃口越來越差,服用的藥卻越來越多。原本瘦削的身體仍在減少著重量,她卻連悲傷都感覺不到。
“不要想太多。”他看了眼那張無人的病床,輕輕地拍了下仍在出神的南宮舞,似是在思索著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最後卻也隻能無力的歎息。“生命都有這麼一個過程。”
吃完藥,蒼雲直到南宮舞躺下閉上雙眼後才離去,他知道她沒有睡,但也不知自己該留下說些什麼。她的憔悴他都看在眼裏,他知道該是自己作出抉擇的時候了。
梅雨的天空永遠是蒼白的顏色,那些雨滴,滴滴答答,微弱的聲響就像是人最後的嗚咽與歎息,像是一種眷戀,又像是一道暗傷。
察覺到額頭的溫暖,南宮舞緩緩睜開眼,她看向南宮朔那張焦慮的臉,隱約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這兩年來,無論心裏多掙紮痛苦,南宮朔的臉上都會努力撐著堅強樂觀的笑臉。要欺騙一個人,首先要欺騙自己。而現在他終於騙不了自己了。
“爸爸,還是不願來看我嗎?”那低低的笑聲,幹澀地回蕩在病房內,讓南宮朔的眼眶不自覺的發紅。
“爸爸的風濕又犯了,下不了床,等這梅雨過去後,他就會來看你了。”他輕輕抱著那越發輕盈的身子,故作輕鬆地說著。
“恐怕我…等不到天晴的那一天了。”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隻是藏在心裏。將頭埋在那溫暖的肩頭,她無聲地點了下頭。
送走南宮朔已經是黃昏,她一個人躺在醫院後園的長椅上,懶懶曬著最後的陽光,那已經沒有溫度的光芒,就像是她的希望,冰冷而絕望的。
等待死亡是個可怕的過程,比死亡更可怕。她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覺得有些冷。意識有些昏昏沉沉,天似乎暗下來了,那些微的光不見了。哦,不是不見了,隻是被人擋住了。
那個身影蹲下身子,將她攬進懷中。“你…”他的身上有好聞的味道,像是一種香味,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你身上的香味是什麼?”
“迷迭。”他的手略略施力,南宮舞便整個人跌入他懷中。“舞兒啊,我將我餘下的記憶都交給你,你也將你餘生的回憶都留給我好嗎?”
“你?”她微微皺眉,隨即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這不公平,白大褂。”
“噓。你隻要感受就好了。”
她以為那隻是個玩笑,她以為那隻是黃昏交錯時一刹那的恍惚。可他卻是真實的。
在隨後的日子裏,他像所有頻繁的追求者一樣做著所有平凡而純粹的舉動。他每日為她準備她最愛的勿忘我,為她準備她最愛吃的零食,即使她什麼也吃不下。他甚至偷偷將她帶出醫院,帶她去看最新的電影,去買最新出版的書。他像每一個溫柔的戀人那般,把她護在懷中,為她擋去風沙,擋去悲傷。他隻是從不曾說甜言蜜語,他不會臉紅,不會和她爭吵,他的追求,他的愛就像是滿是蜜的糖罐,不參雜一絲一毫雜質。但似乎就是缺少了點什麼,她的心依舊空白的像是抽去了相片的相框。沒有感動的笑靨,她的表情依舊是淡漠。
她還記得她在他懷中睡去,他的額抵著她的額,有溫度卻很飄渺,那麼的不真切。
隻是最近她常常會做一些斷斷續續的夢,夢裏的人都隻有著模糊的臉,聽不清他們的對白,但卻可以深切感受到他們的喜怒哀樂,夢中有她熟悉的香味,蒼雲身上淡淡的迷迭。
“舞兒,你知道迷迭的花語嗎?”那天,他一邊替她紮針,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留住回憶。”她直直盯著他專注的眼回答道。
“如果回憶悲傷,你還願意留住它嗎?”冰涼的液體注入體內,緩緩被她溫熱的血所溫暖,他熟練地抽出針頭,用棉花小心地抵住。
“留得住便留下,留不住就任它消失。”她就著水吞下藥片,說著極不符合她年齡的話,口氣像是已過半百的老人。“你知道嗎?再過兩個月我就二十了。”
那高大的身影有了一絲顫動,但又很快平穩下來。“你會沒事的。”
“唉唉,現在才發覺還有好多事都沒做呢。恩,我還沒去媽媽墓前和她講悄悄話,我還沒有替哥哥找到嫂子,我還沒有得到爸爸的原諒……”說著說著眼淚竟不受控製地滑落,一大顆一大顆重重地落下。“眼淚是鹹的喲。”她笑,帶著淚衝他笑。
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不能說,他抱著她,安靜的抱著她。而南宮舞第一次發覺這個人的懷抱是這麼的溫暖,讓她忍不住眷戀。人的溫度,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在做什麼?”一聲咆哮打擾了這片刻的寧靜。南宮朔像頭發了瘋的獅子衝進來,一把推開了蒼雲。
南宮舞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便跌進另一個懷抱中。“哥~”她低喚,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一旁的蒼藍。
“你這頭披了羊皮的狼竟然敢染指我的舞兒。”南宮朔的臉漲得通紅,斯文的臉隻剩下全然的狂怒。
“她不是你的舞兒,她隻是你的妹妹。”疏離的嗓音,那是南宮舞很久不曾見過的蒼雲。
“舞兒,我們轉院,不需要留在這被庸醫窺視。”他說著便開始動手整理起東西。
“哥,我和他正在交往。”一隻帶著溫熱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肩,她輕淺的笑容卻似一擊重拳將他狠狠打倒在地。
“什麼?”他一愣,隨即吼出聲,痛苦猶如負傷的獸。“我不準!”
“還有兩個月,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不準不準,你會好好的,所以你以後可以盡情任性,我都會包容。隻有這一次,不可以。”他像安撫孩子般摸著她的頭,並不忘恨恨地瞪向一旁的蒼雲,示意他離開。
“蒼雲,你先走,我和哥需要溝通一下。”
“嗯。”
隨著門關上的聲音,病房內一片死寂。
“哥…”南宮舞正要開口卻被南宮朔抱在懷中,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劇烈的心髒跳動聲,什麼也說不了。
“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這樣就好。”那是極度疲倦的聲音,聽在南宮舞耳中,感到心口一陣疼痛。
而另一邊,蒼雲站在醫院的頂樓,任由風吹動他的白掛,發出呼呼的聲響。他的眼光膠柱在手中一枚小小的桃木發簪上,眼光深邃而沉痛。“舞兒…”那低沉的呼喚也在風中越傳越遠,最後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發什麼呆,臭小子。”白胡子的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蒼雲的麵前,他使勁地將蒼雲遊離的思緒拍回,在看到徒弟,不,是前徒弟臉上落寞的神情時,不由得長歎。這世間果然情字最傷人啊。
“還有兩個月了,兩個月內你還不能讓那丫頭愛上你,就隨我回去吧。不要太強求了,一切皆有命數。”
“我不信天命,即使逆天我也要救回她。”緊握的雙拳昭示著他的決心,太白知道一切勸言都已無用,隻能長歎,長歎。
每個人心中的那道暗傷,除了自己又有誰能拯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