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侍寢便擢升至此，於禮不和。怎能如此？”惠妃旋即回過神兒來，不假思索的張口便說。的確，誰不認為皇上不過是反應過來昨日醉酒臨幸忘了封賞，特而派人來追加一下。卻有誰能想到，這竟是破了天的提升，再升就要進位為妃了。誰不多想，誰不驚訝，誰不覺得於禮不和？
    安公公帶著一貫的看不出喜樂的笑容，“皇上旨意……”
    錦楓此時卻平靜下來，淡然的接了聖旨，理了頭發，也不瞧任何人，徑直走了出去。這乍驚乍喜的消息，這低低高高的變化，痛苦、羞辱、榮耀、未知糾結在一起衝擊著她一直靜如死水的心緒，讓她此時已了無思慮的能力，便隻想著快回到個熟悉的環境，沒有各種目光，沒有任何聲音。
    “送宓昭儀……”
    “架子倒是很快就擺起來了”惠妃看著錦楓遠去的背影冷笑，“真不知皇上是怎麼聖斷的……”可惜惠妃一向的性子，總是不覺得這酸溜溜的話其實大可不說，倒是更顯得越發的落了勢，眾人卻也都沒個言語，連一向跟從的蕊美人也失了神，瞧著門外看不到的人影發愣。
    惠妃的話音兒還沒落，卻見清墨攙著皇後從福字翠籠沙的側殿門屏後轉了出來，眾人不覺一驚，惠妃那話是有些不大得體的，不知皇後是否要追究起來，更別說要是追究起這一地藥漬該如何是好了。惠妃麵色訕訕，空香更是下意識的躲到了惠妃身後。
    皇後溫萱直看著惠妃說，“皇上也快散了朝了，這時辰大約是在養心殿憩著，妹妹不若同哀家前去問個清楚，也不讓眾妹妹們多慮了。”
    空香自是鬆了口氣，惠妃也心中得意，竟是頭一次的目的一致。
    養心殿常年都熏著龍腦瑞金安神香，作為一個後妃非傳召不得入內的地方，一個皇上經常要盤桓半日的地方，它的神秘和蠱惑就如同這陳鬱而清心的香氣一樣，讓人貪戀著想多嗅嗅，卻又總是帶著揮不去的緊張小心不敢放肆。
    惠妃是第二次來養心殿。
    第一次還是剛封了妃的時候，那天天很藍很高，午後她正靠著那波斯新貢的金紅葵花躺椅，被風熏得朦朦欲睡，安公公喜眉笑眼的帶著旨意請了她來，她開心的起身便去，竟是都沒換個像樣的衣服。
    “絳仙……來同朕看這波斯文講的是些什麼？”他親昵的直接喚她的名字，在門口迎著她，不避他人的攜了她的手，直拉著她穿過鋪著墨綠色嵌著金邊的大理石的門廳。
    她微笑的去看那玉竹絲散金的箋，彎彎曲曲的波斯文象心情一樣迷幻，她從沒想過從小跟著販賣香料的父親遊走在波斯竟會成就了她的才名，更沒想過能因著釋意貢香見了當今的皇上，更更沒想過他竟看上了她，寵了她，慢慢的成了那尊貴的皇妃，那是兒時衣衫淩縷在駱駝上長大的她從沒敢想過的夢境。
    “寶髻偏宜宮樣……”她一字一句的靈巧措辭，“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畫，天教入鬢長。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
    她吟罷，抬眼望他，含笑，展眉。這哪裏會是波斯的文章，這必是他做的，特特拿來逗弄於她。他也望著她微笑，他這連波斯文都精通的家夥，他這促狹的有情郎……
    “哀家若沒記錯，妹妹可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來過這養心殿的嬪妃了。”殿門前落了轎，走在前麵的溫萱忽然的說。
    “不過是應召來敘了些話兒。”惠妃不鹹不淡的接口，皇後的話打斷了她的追憶，她卻依然再次的沉迷在那往昔獨尊的寵愛中……
    溫萱微笑。通傳後，小太監在前麵領路，兩人沉靜的走在漂浮著龍腦瑞金安神香的大廳裏，墨綠色嵌著金邊的大理石依舊嶄新如前。
    “皇上萬福……”溫萱側了側身，“哀家來問問皇上冊封典的事兒，旨意來的突然，臣妾也不知曉皇上的打算。”
    奐正坐在楠木玉椅上翻著奏折，頭也不抬的唔了聲。“著禮部選個日子，剩下的事宜你便佐情料理吧。”
    溫萱聽著輕點著頭，似乎不準備再說什麼了。惠妃在心裏哼了聲，沒用的軟柿子，便嬌聲道，“皇上……臣妾覺得不妥，還請皇上三思……”
    奐正抬眼，望著那一身炫紫金薔薇的身影，麵無表情，“那惠妃覺得如何妥當？”
    “封賞至少要在限度之內為好，這連躍了數級的封賞，怕是沒有道理吧。”她語氣嬌軟。
    奐正冷了臉，重重的哼了聲，“當日升你為惠妃怕是更沒道理，這麼些年也沒見到你惠在哪裏，今天倒來講道理了。”
    “皇上……”惠妃羞怒而驚。
    “跪安吧，朕不想再說，你回去好自思量。”奐正重了聲音，說完便轉過頭去，瞧都不瞧。
    “皇上……臣妾這麼說也是為了祖製……”惠妃的聲音帶著急切和不安。
    奐正盯著惠妃，一字一句的說，“下旨，袁氏驕縱，德行欠恭，今日起閉門思過，褫奪惠號。跪安吧。”
    屋子裏一片安靜……
    惠妃木然的跪下，直挺著身子望著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一句都說不出。
    “請皇上三思……”惠妃驚異的看著往日自己從不放在眼裏的那個軟弱的皇後跪了下來，“惠妃也是遵從祖製，並無大錯，慕才人冊封一事確是讓眾妹妹都不安心，皇上這樣一來，後宮談何秩序，臣妾鬥膽請皇上三思……”
    “皇後……朕已下旨，現在後宮裏沒有惠妃，也沒有慕才人……你是皇後，這點規矩你還是懂的吧？”語氣平淡而堅定，皇上對皇後一向是禮待有度的。
    “祖宗禮製教誨，臣妾莫不敢忘。如果太後仍在，對此事亦是不會應允的。皇上三思啊……”溫萱俯身下去，這已經是最後一張牌了。
    “你來跟朕說太後？”奐正頓了下，“你做好你皇後的本分……少來跟朕放肆……”聲音不是不重的，怒氣不是不明顯的。竟是因了這事兒，同自己第一次的翻了臉，溫萱沉默，風雨已然遮擋不住了。
    她起身福禮退出，袁妃也跟著退了出來。
    “謝……皇後娘娘”袁絳仙的聲音無力而難得誠懇。
    溫萱麵色冰涼，隻揮了揮手免了她的禮，她是個好棋子，可惜如今她已經越來越缺少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