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細葉新裁 (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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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院子收拾妥當,已過了數日。錦楓一直想著那亭子的幽靜,終得了閑,也不待仔細梳妝,隻穿了個蜜合色的素色香紗裙,用支象牙簪簡單的綰了頭發,就攜了秋娘過了去,更囑咐蔓娘待得午食好了,便直接送去,竟是喜歡的一時也不想離開那仙幽之所。
    到了亭中,一切還是原樣,看著更是幹淨了些。錦楓欣喜,一麵讓秋娘洗茶,沏個頭道,一麵忙坐下專研棋局。
    仔細看下,錦楓卻驚呼一聲,手一抖,差點撞散了棋枰。
    秋娘忙過來尋問,話還未出口,就見錦楓站起,麵掛淚痕,卻又欣喜異常的回轉四處。“蘭若……蘭若……你可是來看姐姐了?”衣袂飄飛,並無回應。
    “蘭若……”錦楓呆了呆,木木的坐了下來。
    “主子……這是怎麼了?”秋娘小心翼翼的問道。
    “秋娘,蘭若來過了,這棋,她自落了一子,這黑子不是我落的。”錦楓的聲音飄忽著開心和惆悵。
    “主子……您可是看錯了,怕是您太想念紀主子了。”秋娘試探的說。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錦楓喃喃自語,棋局本已膠著,錦楓那日實記不得棋路,便罷了手。今兒一見,那黑子落了一棋,連子而直入,好一刺,使之無全眼也,整個棋盤便都活了起來,勝負自明。“不對……不對……”這不是蘭若曾下的那步棋,當日蘭若又下了幾步便未得繼續,就棄子不下了,若是走了這步棋,自早就贏了錦楓。難道當時自己無意間破了這妙招,錦楓細細思索。
    秋娘見錦楓盯著那棋盤喃喃自語,忽而點頭,忽而顰眉,忽而微笑,忽而愁思,實不曉得是何緣故。也隻能立在一邊伺候著,待得過了快一個時辰。蔓娘也捧了食盒來,見狀剛欲說話,卻想了下也同秋娘站在一處候著。直到那沏的第三道茶都快涼了,秋娘才提了茶壺上去換茶。
    剛到桌邊,錦楓忽的抬手,“是了,這棋是破不了的!”嘩一下,大半壺的茶都合在秋娘身上了。
    “啊呀,秋娘,瞧我都入了魔了。可是燙到了?”錦楓歉意的問。
    “不礙事,不礙事,這茶早就不燙。”秋娘一麵絞著裙上的水,一麵拿了汗巾去遝。“主子,可是想明白了。”
    錦楓微笑,“對的,我想明白了,這棋定是蘭若新想出的破我的法子,忙不迭的告訴我了。那……果是一步好棋!”
    “主子……”秋娘見錦楓開心的樣子,實不知如何去說,主子這是……,自己同主子一起長大,第一次有個同齡的人兒和那平素裝的老成緘默的主子一同說笑,眼見主子一天天開心起來,可又出了這事,秋娘直覺得鼻子發酸。眼前那錦楓,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大節日裏頭,一個小小的人躲在院子的角落,自己左手同右手說話兒,落葉滿地,蕭瑟無比。
    秋娘背過臉去,潤了潤眼睛。
    “主子,先進膳吧。”蔓娘見了秋娘的樣子,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忙過來岔開話路。
    “恩,撤了這棋枰吧,把雲子都收拾了。”錦楓一直帶著笑意。
    而後,便略略的進了些午食,又借著蔓娘手裏的茶杯,呷了茶,清了清口。回頭,見秋娘的裙子濕了好大一片,仍濡遝著沒幹,便命秋娘同蔓娘一路回去。
    “不礙事的,怎麼能讓主子自個兒在這兒。”秋娘不答應。
    “你便先去換個衣裳吧,我且小憩一會兒,不需得你在這兒侍候著。”錦楓笑著說,“難道還怕我在這禁宮裏出個什麼事兒,你當我是風口浪尖的人兒?需得這麼寸步不離的?”
    “奴婢……”秋娘一時語塞。
    “秋娘姑姑是怕您太美了,被神仙接了去。”蔓娘忙說。這話倒也不全是為了給秋娘打圓場,實是今兒不著胭脂的主子,端的清麗無比,飄飄若仙。
    “你這丫頭,也學了這油嘴滑舌。快領了你秋娘姑姑去吧。”錦楓喜她伶俐,點了就透,又見她同秋娘親厚,更是讓人安心。
    於是,二人便收拾的一應器具,去了。
    湖麵無風,清明若鏡。錦楓望著自己映在湖裏的那影兒,恍然發覺自己離慕家已經很遙遠了,這幾個月竟好像是跨過了一段人生,回首往事,已如隔世。天上雲朵如大團大團的棉絮,蘭若可是在某一朵雲上輕顰淺笑著,那天上定無這般的炎涼,也隻有天上才襯得起蘭若這樣的人兒,她不過是回了仙宮吧,長久的憂傷忽然隨著卷舒飄渺的雲絲釋然開來。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於飛,頡之頏之。之子於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隻,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姊深。”
    吟罷,心靜如蓮。
    陽光在雲隙同柳絲間落在亭內,光影粼粼,塵埃蝶翅般飛舞,便倚著那闌幹悠然入眠……
    迷蒙中,似有小蟲飛落鼻尖,微皺了下鼻子,便聞到一縷龍腦的香氣,微微拂過,那小蟲便飛走了。香氣卻未離去,帶著灼熱撩人的呼吸,籠圍在四下,溫存的滑過耳垂、脖頸……便感覺似水中絲草的柔波寸寸纏繞了全身,所到之處開滿了極樂的火花兒。想醒卻也舒軟沒得力氣,又貪戀那夢裏的溫柔的氣息……那霸道而迷惑的香氣,帶著絲絲的涼風,輕輕送來,端的好夢留人睡,隻願長眠不願醒……
    錦楓似墮入了雲中,待得終醒了來,環顧四周,並無人跡,不免玉腮飛紅,憑欄淺笑。
    待得秋娘過來,才知也不過略略睡了兩柱香的功夫,知是夢魘著了,卻未免有些惆悵,攜了秋娘慢慢踱回了湘綺院。
    次日,午後,便又想去那片雲亭,著秋娘先行去布放瑤琴,自己攜了蔓娘緩緩的閑行。剛到了那薔薇花路遮,還需再轉幾個彎才能略嗅得到那太液池的氣息,便見秋娘捧著瑤琴急步走了回來。
    “主子……皇上同安婕妤在那亭子裏對弈……太監內侍都在……奴婢便退了回來……”秋娘看到錦楓,忙說。
    “皇上……在那……片雲亭……”錦楓聽了這話,便恍惚了,“怎麼會去那久不見人的亭子?”難道說,昨日那氣息是皇上的?不可能,明明沒有人影在,若是皇上,卻又如何不會喚醒她。那又如何忽然去了那亭子對弈,莫非那黑子是皇上所落?皇上竟一直在的嗎?直想得心跳急促而慌亂,交雜著歡喜、不安、惶恐、失落,一時呆住……
    秋娘自是不知主子的這些心思,但見她半響無語,便隻得勸到:“主子,我們今兒先回吧。聽說是昨晚皇上直接宿在了安婕妤那裏,今兒,下了朝便又過了來。恐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我們也不隻爭這一時,那院角的琴桌也是侍弄好的,您也還未去試過。”
    “昨晚上直接宿在了安婕妤那裏?”錦楓輕皺了眉,轉身回去。四妃九嬪之下隻得居院,封不得宮所,皇上需傳召臨幸,怎得竟會破了例,直接宿在了婕妤之處。
    “宮裏的人也都傳著,也不知忽然間是因著什麼,聽說是連逸柳院的每個角落都逛了,每個宮女都見過皇上了,說是皇上現在對安婕妤真是聖寵非凡,都快連帶著雞犬升天了。”秋娘忙跟著錦楓回院子,邊解釋道。
    錦楓微笑於顏表,難道真的是皇上,難道竟是在尋自己嗎?忽而,便又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皇上寵幸安婕妤自是正常,關自己何事,卻又心下失落。那溫柔的氣息連個寄托的人兒都沒有,竟真不過是一場夢境罷了。可那皇上卻真是個該被寄念想兒的人嗎?象著家中那一應姨娘一般,圍繞著一個庸俗的男人,求著生育子嗣?想想都覺得通身發寒。念及於此,錦楓便定了心神,且妄思量。
    剛進了院子,便見景娘跑了過來,說是端午節將至,剛皇後賞了五彩絲線同各色香包下來。料是傳賞的太監還有要緊肥厚的地方要去,也不等得賞錢,放了東西便走了。
    錦楓微笑,看了那封賞,便取了來分與院子內的眾人。自是齊齊稱謝,歡喜的緊。秋娘便張落著準備應節物品。
    竟一晃到了端午,時光如流雲。
    錦楓想起那日坐在主位上溫婉而威嚴的皇後,在惠妃手下保了蘭若的命來,竟是這吃人的地方少有的個慈善人兒。心念一動,便喚秋娘來。
    “我早年繡的那月夜蓮荷,可是能找得到?”
    “自是找得到,您繡了小一年兒的光景,寶貝的不得了,奴婢一直小心收著。”
    “好,那便取了來,我看看。”
    少頃,秋娘便捧了一個白緞素錦過來,展開來,依舊如新。針線功夫也非十分精巧,好在一個細致,顏色配的甚細,一個青色倒也分了七八種,更妙在一個意境,月空如練,荷自出塵卓然。
    “便是它了,秋娘,取了五彩絲線來,底邊兒都結些五彩絡子,應個節氣,也免得太過素淨。”錦楓估量著,對秋娘吩咐。
    “主子,這是要……”
    “也該答謝皇後個禮兒了,我一直托病,也沒去請過安,實在與禮不和。”錦楓暗想,無論怎樣,也應該答謝那相救蘭若的意兒。
    “那結丹鳳絡?”
    “恩……結含雪拿手的那個攢心梅花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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