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年少 第15章 冷落繡衾誰與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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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嬸,肉丁切成這樣可以了吧?”可可看著案板上自己的成品,得意地炫耀。
“可以啊,切得挺好的。”大嬸也毫不吝嗇地給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在家裏經常幹活吧?”
“那是,我會做的菜還真不少,這才露了一小手呢!”可可嘴角扯得大大的。
“那等大嬸把這皮蛋剝了熬粥。”大嬸忍不住在圍裙上抹了把手,捏了一爪子可可。
“小丫頭真能幹,現在會做飯的女孩兒少了哩。”
“哪的話,出得廳堂的入得廚房的女強人還多著呢!”可可爭道。
“哎,至少我那兒媳婦就是一個手不能提的……可可,麻煩你去醫院給秉堯媽送飯啦,我實在是走不開啊。”
“不會不會,我特想幫幫阿姨的,況且,大嬸不是和親家見麵麼,這麼重要的事,哪能耽擱啊!”可可頭搖跟撥浪鼓似的,樣子非常誠懇。
大嬸一邊給砂鍋裏加水,一邊歎氣:“這年頭,離婚的比結婚的多,哪像我們的年代,結了就結了,一輩子就這麼安安穩穩地過來了。”
“果然是生活富裕了,精神也就放蕩了?連起碼的忠貞的守不住了?”
她一番話卻是把口齒伶俐的可可堵了個正著兒,喉嚨裏幾個破音翻來覆去,就是沒冒出來。
“算啦,這些小輩的心思,我老人家搞不懂,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不後悔就行。”
一直到進了醫院,可可都還陷在大嬸的話裏。
她隻是想問爸爸,離開了那麼久,有沒有思念,有沒有後悔。
但是,無從得知,就像樹葉離開了生長的樹木,是因為愛得太深,寧願化作滋養的泥土,還是因為愛得太沉,負擔不起那承重。
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爸爸,他不在愛我們了,如果愛,怎舍得遠走天涯?
開水房裏人聲嘈雜,各色各樣的人捧著水壺來給病裏的家人朋友打水,可可夾在一群三姑六婆裏,鼻尖縈繞的是消毒水的刺激和汗水的粗糙,莫名地卻感到無比地寂寞。
真渴望能將空洞的心用一捧春天的泥土填上。
她歎氣,繼續忍受著生活的聒噪。
“哎喲,你不知道,我們隔壁那鋪睡了個喝藥的,一整天都在洗胃,那味道——”
“你還好,我旁邊是個不能自理的人,每次方便的時候,屋裏簡直不能待人!”
“我們那房間的小護士,一看就不正經,白袍底下穿條那麼短的裙子!”
“咿呀,你怎麼瞧見的?那袍子還是挺長的呀。”
“我兒子告訴我的,他說那女的隻要換點滴墊高腳,袍子一拉,大腿就出來了!”
……你那兒子才不正經!
可可無語地翻個白眼,正瞧見隊伍後麵排進一個圓墩墩的人,乍看起來挺眼熟的。
可她還想再瞧仔細,後麵的阿姨一下把她往前擠,害得她差點被推出隊伍,她隻能趕忙站好位置。
好不容易打好水排開前仆後繼往水房裏擠的人,可可隻覺跟跑了個長跑似的。
“你,你不是那——”一個聲音高叫著。
可可抬眼一看,也叫道:“圓球,你怎麼也在啊?”
有人囧了,“我…不叫圓球。”
可可自來熟地拍拍那人肉乎乎的肩膀:“哎呀,叫叫嘛,你不會介意的,對不?”
胖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小聲嘀咕:“我、介、意……”
但小魔女假裝沒聽見,“圓球也來打水,有熟人住院?我們還真是有緣,認識的人都病了,不過呢,我這會兒還挺忙,一會再來找你,你在哪個病房呢?”
她倒豆字似的一陣噼裏啪啦,顯然跟不上她快節奏說話方式的胖子已經暈了:“我…他…你……”
“哎呦,耽誤了這麼久,阿姨大概醒了,那圓球我們一會再聊。”可可也不等人家說清楚,直接看完表,準備閃人。
“我叫杜偉!”眼看可可就要走遠,胖子情急之下大吼出聲。
頓時,無數人向他行注目禮。
“醫院禁止喧嘩!”路過的護士大姐。
“這孩子怎麼一驚一乍的。”“唬死人了,聲音那麼大。”“該不是有什們毛病吧?”毒舌的各位姑婆。
“哈哈。”笑得前俯後仰的某人,“方可可,記住咯!”
純白的醫院牆麵那麼整潔,光線似乎都從那上麵反射到她的麵孔上去了,那麼耀眼奪目。
“阿姨你不知道,那個胖子特逗!”可可一麵用調羹攪著皮蛋瘦肉粥,一麵對著秉堯媽媽說得眉飛色舞。
女人也隻一言不發地聽著,眼睛雖也定定地注視著可可,但瞳孔卻並不專注。
可可說了半天,見女人沒有反應,隻能尷尬地停了下來。
“可可,怎麼不說了?”女人輕輕地問,白芙蓉那般慘淡的麵上勉強做了算是微笑的動作。
要怎麼說呢?
可可垂下眼。
安慰的話太蒼白,鼓勵的話太虛偽。
人的痛苦不是語言能治愈的,它頂多是延緩疼痛的藥水,時間一過,傷痕繼續猙獰。
能治一種病的是良藥,能治多種病的是假藥,而包治百病的,定是假藥。
所以疼痛就像疾病一樣,自欺欺人是枉然,幫著別人自欺欺人更是徒然,惟一可作的就是傷者自我寬恕。
等時間抹平一切。
“阿姨,吃粥吧。”眼眸抬起的瞬間,所有情緒都湮滅,看去,隻有山水寫意的朦朧。
凝視著這眼眸,女人不知怎地就喟歎了一句:“幸好我們小堯有你們兩個。”
“還不有阿姨你嘛?”可可笑嘻嘻地說。
這下,女人倒真的笑了,雖是嘴角輕輕地一揚,卻讓午後微醺的風都和煦了不少。
兩個人就那麼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可可也繼續講些樂事,她軟軟的調子就如同河水裏縈長的水草和天際邊綿綿密蜜的雲朵,讓人愜意地陷進去,一點一點,像記憶裏童年時期的棉花糖和毛胎被……
可可見女人沉沉地睡了,這才將碗裏早就冷了的粥倒回保溫盒。
臨床的婆婆見了,忙好心地說:“媽媽沒吃?”
知道她是誤會了,可可笑了笑,沒解釋。
“醫院食堂提供熱菜服務的,去看看?”婆婆又說,還一個勁兒地問旁邊削水果的媳婦:“看,是不是多孝順?”
“是孝順,您老這麼說,難道我就不是啦?”她嘖嘖嘴,有些不高興地說。
可可見她眼神飄過來,趕忙抱著盒子躲出去。
哪知還是聽到了不中聽的話:“不是我說,就看見小丫頭在這伺候,連個大人都沒有,也不知家裏是什麼情況。”
“怎麼說話呢。”婆婆低喝了句。
“難道不是?現在單親家庭那麼多……”
後麵的話已不想再聽,可可甩手關上門,將那一切冰片似的蜚語鎖到身後。
暗暗慶幸女人睡著了不知身邊事,不然又是一番折磨。“幸好啊……”可可嗬嗬地正要笑,突地意識到一事——
如果,僅僅是陌生人,都會用叵測而異樣的眼睛看單親母親。
那麼,了解了自家家庭爭端的小區鄰居們,又是怎樣在身後議論中傷的呢?
並不是說,鄰居都是惡意的人,但不能說沒有愛碎嘴愛造謠的低素質者。
那自己的媽媽,她又是怎麼在人前挺直了脊背的?
而身為她的女兒,自己不但沒有為她省心,更是一而再地與她爭吵……
後悔,真的很後悔。
就像一下跌進了裝滿堿水的窟窿洞,可可的眼頓時酸澀得盛不住淚水。
“呦,怎麼哭啦?”
突然地,一個戲謔的聲音卷著呼吸的熱氣撲進耳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