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樹欲靜而風不止 十九事 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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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交錯,塵土飛揚,這就是清軒現在的狀況。
客人們躲在角落裏,而中間的兩派人馬也打得正是興頭上。說是黑白交錯,其實就是因為這兩幫人的衣衫也隻有這兩種顏色。
傾城算是明白了:敢情是這奕劍山莊和菡萏教之人相遇了,又沒有定風樓的人在場,索性正式開打。
傾城看著黑白兩方混戰激烈,擔心客人的安全,正打算進去一探究竟,就聽見百裏笑“啊”了一聲。以為對方受到攻擊,他迅速轉頭看去,卻發現百裏笑對著一隻竹雕麵無表情道:“可惜如此精美的竹雕竟然被劈了。”
傾城腳下險些一滑。
我說大哥…拜托不要在這個時候講冷笑話…
“百裏公子,切勿進去,裏麵危險啊!”
突然一位少年衝上來擋在二人身前,此人似乎是魏風揚的小廝,傾城上次來清軒時曾與他見過一麵。
“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也不見魏兄出麵阻止?”
小廝笑道:“我家公子去辦事,已離了開陽幾日。”
“那…”
“公子囑咐過,若是奕劍山莊或菡萏教的弟子在此打鬥,大可不必理會,隨他們打去。”
這次傾城和百裏笑一起呆住了,那小廝見了又笑著解釋:“奕劍山莊和菡萏教雖分別為江湖上正邪兩大勢力,不過都好麵子,打完架也不會就甩手走人。”
傾城感到嘴角有些抽搐,百裏笑忍不住蹙了蹙眉。
原來是打算敲詐他們一筆賠償費。
“真是無商不奸啊…”
傾城再次將目光轉回戰場,說時遲那時快,他才剛轉過身,就見一陣五顏六色的塵霧在請軒中四散開來,而這塵霧的發源地正是一位菡萏教的弟子。
菡萏教用毒。
這個事實讓傾城當即怔住。
奕劍山莊弟子或許能夠及時閃開,但那些平民百姓顯然不可能。
“是毒!各位快離開這裏!”一位身著藍色長衫的男子旁忽然從桌子旁站起身來對眾人喊道。
此時正是清軒客人最多的時間,廳中有不少毫無武藝的普通百姓,聽見他的話,這些人嚇得驚叫起來,紛紛向大門湧去,現場登時一片混亂。人群相互推擠,不時還傳來有人被踩在了腳下,情勢越發難以控製。
傾城回過神來,取出蓮火劍,聚起劍氣對著清軒大門就劈了出去,下一秒大門已變作兩半落在地上。正在向外奔逃的人群被這一變故煞到,全定在原地不敢動,驚恐的眼神全部鎖定在傾城身上。
“把地上的人扶起來,用走的撤離這裏,誰再引起騷亂這門就是他的下場!”
妖冶的容顏上殺氣盡現,淩厲的眸中融進的幾點情緒說不清是憤怒亦或其他。
漸漸反應過來的人群開始按傾城所說開始往清軒外走,傾城看見情勢緩和,便歎了口氣放下了劍。
百裏笑不動聲色道:“你真是越來越善良了。”
傾城也不以為意地笑笑:“我本來就很善良。”
聞言,百裏笑清冷的眉宇間竟露出了幾分柔和,笑意淡淡。
奕劍和菡萏的人還在打著。那藍衣男子正在最後護著一名千金小姐模樣的女子和一個丫鬟往外走。忽然,一陣淡青色的塵霧向三人襲了過來,原來是不遠處一位奕劍山莊的弟子閃身躲過毒粉後衣袖帶出的風拂散了那些粉末。藍衣男子感覺到了,回頭看了一眼便馬上拉著二人蹲下,將二人護在懷中,不過他自己顯然在劫難逃。
衣袖一揚,一陣風立時吹散了男子身後的毒粉。傾城幾步上前拉起三人道:“快,趁現在趕緊出去!”
他將三人送至門口就又轉身往回返,走了幾步卻發現那男子停了下來,烏黑的雙眸緊緊凝視著他。他也顧不上多理會,又說了句快離開才向混戰中的人走去,隻是那男子依舊沒有動作。
單腳輕巧地一蹬地麵,傾城躍到一個正在拋出毒粉的菡萏弟子麵前,一揮打散了他撒出的毒,蓮火劍指上了那人的喉管,帶著殺意,仿佛浴血修羅,盯得對方動彈不得。
接著他又是一劍銀光強行分開了打鬥中的幾人,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因為用了些許內力,他的聲音震得廳裏的桌子都晃了幾晃,兩派的人馬也都停下將目光投向他。
他將蓮火劍指向帶頭的那個菡萏弟子:“你們武林爭霸我管不著,找個深山老林愛怎麼打怎麼打,就是那樣也不能給我傷了山裏的動物!這裏全是普通百姓,誰都經不起你們如此折騰。刀劍本無情,何況是那脫出手就隨風四散的毒散!還有奕劍山莊,你們不是號稱武林第一正派麼?這就是你們對於懲強扶弱的理解?在下愚鈍,不懂各位高人的氣節,在下隻明白一事,那就是師父曾教導我武藝的精華在於善用之而非亂用之,而且在下還明白對於那些平凡百姓來說有命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
這次全場都沒了聲音,直到一個人的掌聲響起,眾人才看向那人——慕容洌。
原來列王爺聽說城內發生武林糾紛,就立即帶著兩隊守城的禦林精兵趕來阻止,一進門便看見傾城揮劍分開兩派人馬的那一幕。
隨後,王爺將兩幫人帶走,並提出請他們兩派的負責人親自到王府做客,這場騷亂才算收場。確認無一疏漏,他的目光又落回了傾城身上。二人隻是對望著,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最後慕容洌身旁一名侍衛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慕容洌才衝傾城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從始至終一直倚在門邊麵無表情的百裏笑這是才終於直起身,踱到傾城身邊:“你怎的與那王爺眉目傳情了這麼久?”
傾城瞄他一眼:“你見哪裏像是傳情了?”
其實他倒不討厭列王爺,反而對方為自己鼓那兩聲掌時他還有點驕傲,不過前提改變不了,慕容洌終究是與白子期有著扯不清的關係,這難免降低了他對於這位王爺的好感。想來慕容洌也是明白人,因此方才的對視倒頗有些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意味。
說不上什麼原因,但傾城就是不喜歡那二人如此曖昧。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句怎麼聽怎麼像是被當街調戲的姑娘對風流大俠的以身相許之詞,卻是從那位藍衣公子口中講出的。柳葉眉,膚勝雪,雖不是很漂亮,卻也精致得緊,最出眾的要數他那雙眼睛,烏黑的瞳仁中波光盈盈,宛若一泓春水,莫名使人感到平靜。
此時此刻,那雙眸子仍舊執著地凝視著自己,傾城竟一點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不過這人應當沒什麼惡意,因為無論是他的言辭還是那雙眼睛都表明此人性子極其和順。與白子期的溫和不同,他是那種靜如湖水般的溫馴,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反抗為何物。
雖然以上皆是傾城的猜測,可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對的。
這名叫白影的男子和順得好似他身著的那件湖藍色長衫,竟讓對他一直專注望著傾城而不滿的百裏笑想罵都罵不出口。
傾城無所謂地回以一笑,接著便是公子過獎舉手之勞之類雲雲。
“白公子,不知在下身上有何不妥之處?”即便眼中沒有惡意,總被人盯著看也著實不是件舒服的事。
白影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便轉開目光環視著清軒的大堂。
見對方走了兩步,傾城也顧不得失禮立即上前拉住他:“公子小心,這地上盡是方才菡萏教的毒散,萬一被衣擺帶起而飄散反而有危險。”
白影又是一怔,隨後那讓人思量不透的眼神便重新落到了傾城身上。
傾城讓魏風揚的小廝從外麵將門全部閉緊,保證一絲一毫的氣流都進不來後,他才對白影道:“公子對毒有一定了解對麼?”
白影應了聲是。
“那麼在下能不能冒昧地請白公子求幫我一個忙?”
“公子直說便是。”
傾城猶豫了一下:“在下希望白公子能助我與兄長一同潑些水在這地麵上。這些毒散如浮塵,遇水即溶,不過仍是要當心毒液傷到自身。公子對毒有所了解,大概亦會知曉如何防範。菡萏教用的毒太多,又皆是觸膚即入的,實在不能放著不管。”
頓了頓,他複又接口道:“不過公子似乎不會武功。其實不必勉強,我也不願公子冒險…”
“我很樂意。”白影打斷了傾城的話,似乎是意識到這一舉動失了禮數,於是他凝望著傾城不再言語。
百裏笑終是忍不住了,將裝滿水的酒壇遞了上去:“想必遙兒白公子也應看夠了,若是答應了就請快些開始罷。”
對方似乎並不介意百裏笑的話,僅是接過那壇水,默默的動作起來。
傾城歎了口氣:“笑兒。”
“你還是離那家夥遠些吧,他看你的眼神讓人不舒服,要等他纏上你就為時已晚了。”走了不出兩步,百裏笑又停下來補充道,“像那種寡語的人,少不了會做出極端之事。”
對此,紅衣少年隻是兩聲輕笑。
他後來時常在想,也許百裏笑真的可以去當算命先生。
在三人的努力下,晶瑩的水滴溶盡了清軒遍地的毒散,也在空氣中蒙上了淡淡的濕意。接下來的工作隻要將這些水滴用抹布擦去就行了。
“百裏公子。”
聽見白影喚他,傾城回頭才發現對方正盯著地麵某一處。說實話白影是那種沒什麼表情的人,甚至連百裏笑常有的蹙眉都不曾出現過,但傾城卻能感覺到他在深思什麼。
“你看這個。”見傾城走來,他從袖中取出一朵小的銀製萬壽菊拋在地上,接著發生的變化讓傾城與百裏笑皆大吃一驚。
銀花變黑的速度比正常的試毒反應快了近一倍。
百裏笑雙眉緊鎖:“毒性竟如此之強。”
“這種毒似乎是方才的淡青色粉末,在下對它不大了解。”
“淡青色?”傾城怔了一下,隨即拉著白影轉了個身,“白公子,委屈了,先別動!”
白影雖不知他要做什麼,卻也當真站著不動了。傾城碎了一個茶盞,拾起殘片在白影背後的衣衫上輕刮,隨後對著殘片上的淡青色粉末仔細一看,霎時麵無血色。
何時見過傾城如此的百裏笑有些擔心地問道:“何事驚慌?”
“白公子,你家離這可遠麼?”
白影愣了一下:“不近。”
“那立即去找距這裏最近的布莊或裁縫店,總之以最快速度換下這身衣物。脫衣時切忌不可觸碰外衫,用綢布隔著將衣服解下來待到無人處燒了,記得引燃後定要遠離所產生的煙塵。笑兒你馬上去追方才的小姐和丫鬟,讓她們照做,事不宜遲,快!”
“什麼?”
平日的處變不驚已全然不見蹤影,傾城急得大吼起來:“沒時間解釋了,這毒無解,碰到就死定了!!!”
白影深深望了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出了大門。百裏笑稍事猶豫,還是按照他的話尋人去了。
見二人走遠,傾城掏出手帕將殘片裏的粉塵倒入帕中包好。
他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美麗如晶石般的粉末,不過一刻便會使人全身血液逆流,最後停止,結局自然隻有死亡。這種毒根本沒有解藥。
因為那是血蓮含劇毒的莖所製成的藥散。
尋仇的線索,似乎越來越複雜。
如果說血蓮已經不該在璿樞王朝出現的話,那麼菡萏教的血蓮毒怎樣解釋?血蓮與九天閣之事究竟有沒有聯係?已經扯上定風樓了,還要再去查菡萏教麼?
爹,當年,您到底想暗示我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