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樹欲靜而風不止 九事 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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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距“百事通”進開陽城的時間越來越近,傾城本該高興才是,可他卻意外地失眠了。
記得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眠是九天閣滅門的當夜。那時他每日睡前總會要求東方玄青給他講一些逸聞趣事,而當他發現那個溫柔的男人再也無法推開那扇門時,他就怔怔坐了一夜,直到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進屋內驅走一室陰暗後,他才知道要動一動自己已徹底僵硬的雙腿。但是第二夜,他睡得很熟,就連驛站隔壁的人家後院起火都不知道。
現在他躺在床上,盯著窗間的縫隙,好像是企盼著再次有光射進來,驅走他心中的惶恐不安。
然,來的不是光亮,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以及樹枝振動的碰撞聲。傾城坐起身,開始將衣物穿戴整齊。他不但沒有覺得害怕,反而慶幸,這潛入蒔花居的夜襲者倒是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春季的確多風,但能讓樹杈振動到如此幅度,這風可未免大過頭了。不過腳步極輕,看來來人輕功不錯。
是幾個人呢?看剛才的情景恐怕是十來個左右。
緩緩踱到中庭,月色如水,靜謐得使人心情平和,傾城難以想象居然有人會挑在這樣的夜晚刺殺行凶。正想著,三尺青峰就已架到了他的脖頸上,身後的人近到他身側,刀鋒又向裏收緊幾分:
“上官玨的房間在哪?說!”
上官玨?
傾城倒也不緊張,用手撣著衣袖,慵懶地說:
“這位大俠,敢問上官玨是何人?”
“哼!誰都看見你和他行狀親密,前幾日還一起飲酒賦詩,好不愜意,現在倒說你不識得他了?”第二個人的聲音也插了進來。
“既然二位都看見了總知道那日是上官公子來尋在下的罷?何況當日月色朦朧,在下除了知道這世上還有位叫上官玨的公子,可是連他的相貌都沒看清,這能算識得麼?”
身後二人對視了一眼,似乎是覺得傾城的話有道理,就放輕了語氣:
“你大半夜為何在外麵晃來晃去?”
“我哪裏是晃來晃去?隻是一直無眠,這才出來透透氣,一出來不就和二位撞上了?”
“那你是何人?作甚要蒙頭遮麵的?”說著,便有劍已將那紅色輕紗挑開了一半。但是下一瞬間,劍停住,然後緩緩落下,紅紗又滑了下來,那兩人則同時倒地。
“這好像不是你們該管的。”
這聲音傾城雖說不上熟悉但畢竟是聽了一整夜的,隻是方才的語氣似乎比先前冷上許多。
他試探著問了一句:“上官公子?”
走到傾城身旁,來人俯身探了探那二人鼻息,站起來道:
“死了。”
傾城渾身一顫。察覺到他的異樣,上官玨輕喚了句:
“這些人是來找在下的,讓百裏兄受驚了。百裏兄可有受傷?”
九歲記憶與現實重疊的刹那,傾城回過神來,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怕自己會崩潰。華香曾經的一句話閃現在腦海:
“若你的仇人和你提起,你也要用這等表情麵對他?連自己都戰勝不了的人,如何才能不被他人抓到軟肋?”
深呼吸,用力握拳,他過回身搖搖頭:
“我沒事。”
上官玨聞言凝視了他半餉,將手中的劍入鞘,隨後脫下自己的外層長衫披在了傾城身上道:
“百裏兄要是不喜歡就先回去吧!”
“誰說我害怕了?”
傾城說完就後悔了,他抿抿唇,看著輕笑的上官玨,拉緊身上的長衫,將手中方才準備防身的暗器收回袖裏,低下頭輕聲道:
“我隻是不大習慣看見屍身。”
“如果百裏兄不願提,我可以裝作不知道。”
傾城沉默著,猶豫了一下,然後終於轉移了話題:“不能不殺人麼?”
“甚麼?”上官玨臉上就差寫上“不敢置信”四個大字了。
“我說不能不下殺手麼?”
對方笑了一下,回答傾城道:“百裏兄,我記得昨夜就曾說過你很單純罷。你可有想過放了他們就是我死,何況即便我放過他們二人,派這些死士來這裏的人依舊會殺了他們。”
傾城不再應答,其實也不是不知道,隻是覺得非要有人說出口他才肯死心。
“剛才我看見那人手臂上有標記。”
上官玨聞言立即回身拉開一個人身上的黑衣袖口仔細查看,緊接著皺眉深思。過了幾分鍾,他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真的是菡萏教的人…”
菡萏教?就是江湖第一大魔教?上官玨和那些人結仇了麼?
“老爺,你看見百裏公子了麼…百裏公子你在這裏?”
忽明忽暗的火光伴著雪色的身影疾步走來,借著那微弱的光線,傾城頭一次將上官玨真正看清楚。
一雙優美的桃花眼,薄唇,眉宇間帶著不可小覷的王者之氣,卻是位標準的美人,雖不及白子期的絕美,但柔軟的發絲配上天生的淺淡弧度,在燭火映照下柔和似水,一部分用發箍束起,其餘披散著,也是別具風華。
“老爺?”
上官玨微微一笑:“不才,不過一小小蒔花居的掌櫃罷了。”
白子期奔到傾城近側,看見他身上的紫色長衫,皺了皺眉:
“百裏公子還好麼?”
“幸虧上官兄及時趕到在下才免於一難。”說著,傾城看了上官玨一眼。
稱呼的改變讓上官玨的唇線微微上揚。白子期的目光在二人間輪流掃過,隨後收起手中的折扇走到傾城身邊。
“百裏公子受驚了,子期陪公子回房罷。”
傾城頷首:“白公子會武功?”
“王爺教過我些拳腳功夫,勉強防身還尚可。”
傾城回頭拱手道:“上官兄,那我告辭了。還有,我還是覺得,這人命債,越少越好。”
看著二人離開,上官玨突然笑了出來,不自覺地撫摩著手中青光流溢的長劍。
“白公子怎麼知道在下不在房中?”
“剛才聽到一陣混亂,出來時見居中幾個護衛正在與黑衣人打鬥,我就想公子那裏會不會有事,特意去看了一眼才發現公子不在房中。”
“因為擔心麼?”
傾城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這麼問,隻是他很想知道答案。白子期愣了一下,隨後笑了。
“那是當然。公子是子期的恩人,子期自然會擔心。”
這個回答也許並不能使傾城完全滿意,但他還是體會到一股暖意在胸口徘徊,久久不散。正因這種莫名的心境,他後半夜睡得格外安穩,曾經的恐懼感也蕩然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