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樹欲靜而風不止 八事 上官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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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傾城理著被風吹亂的外層紅紗衣,另一手舉著一小杯蒔花居的招牌桃花釀,倚臥在假山旁的大石上對月淺酌。不遠處,一道黑影漸行漸近。
“公子還真是月下花前獨自醉啊。”
傾城並沒有去一探究竟是誰人未到聲先至,仿佛沒聞見般繼續品手中美酒。那人輕笑一聲,走到他身邊,將一小壇酒放在傾城的酒壺旁邊道:
“公子若不嫌棄,在下這裏還有一壇桃花釀,不如我二人一起來享用?”
傾城一笑:“都是愛酒之人,不如一同來個不醉不歸。”
來人一襲紫色錦衣,身子修長,無奈此時月色朦朧,他看不清來人的臉龐。
也罷,等到天邊魚肚泛白時誰又認得誰呢?
傾城起身,盤起雙腿坐正,空出一塊地方。來人也很自覺的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兩人起初相對無言,不過很快紫衣人就發話了。
“閣下的衣著很有趣啊!”
你直接說很別扭不就得了…
傾城嘴角抽搐了一下,開口接到:
“在下倒認為公子才是那有趣之人。您可是怎知在下飲的正是這桃花釀?雖說這蒔花居的招牌不是假的,但要是能在百米之外隻因一小壺便猜出這是什麼酒未免也不大正常罷,竟還能有勞公子特意帶來。”
“哦?閣下猜到了?”
如果你不說“在下這裏‘還’有一壇桃花釀”的話我就不會知道…
感覺對方臉上依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似乎沒有任何被識破的尷尬,傾城不覺臉上多了幾條黑線。
“公子要是想試探在下的話就免了罷,在下不是值得公子如此費心之人。”
聞言,來人輕笑。
“我本可以欺騙閣下,方才無意見閣下在此獨自飲酒,就取來相同的酒助興。不過現在我改了主意,卻不是因為不能,隻是不想。”
傾城嗤笑。
“這話著實失禮。”
“其實我隻是對百裏公子很感興趣。”
“哦?”
“公子今日救下子期,可有想過為何其他人為何都不出手?”
傾城用無所謂的口吻答道:“想來那端木公子不好惹罷。”
“閣下知道?”
“猜的。”將盞中的酒一飲而盡,“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行動。”
“不怕麻煩纏身嗎?”
傾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隻知道自己不喜歡後悔。船到橋頭自然直,他來了我也自有辦法應付。何況這天子腳下,他端木少爺再厲害,也不能目無王法。”
對方沉默了一陣,然後輕輕地說:“公子真是單純,你可知其實繁華出亂世…”
傾城頓了一下,這人說的話,與華香當年所言如出一轍。
“公子很滄桑麼。”
紫衣人笑了笑:“有嗎?”
“說起滄桑,公子覺得這世間最能使人變滄桑的是什麼?”
對方思考了一下。
“烽煙戰火,兒女情長。”
“如此說來公子是第二種?”
“哦?”
“現今沒有烽煙戰火,那自是兒女情長嘍!”
聞言紫衣人笑了笑:“原來如此。”
“不曆盡滄桑之人是不會有秘密的。滄桑也分兩種,最淺的滄桑是麵相滄桑,那是時間堆積的痕跡;最深的滄桑,”傾城頓了頓,“表麵看來更像孩童。而公子正是那第二種。”
紫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接著一口飲下那清淡的佳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二人之間回複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對方先開了口。
“百裏兄,古人雲‘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不假,所以我奉勸一句,不要動情。”
感覺到對方的嚴肅,傾城隻是一笑而過,也默許了對方稱呼的改變:“多謝公子好意,隻是在下兒時有位高人曾為在下算過一卦,說在下是性情中人,今生注定為情所困,所以隻怕是聽進了公子的話,也未必有多大用處。”
“這樣啊…”
“在下倒覺得,人生不過短短數載,能傾心於有緣之人,便是上蒼的恩賜,應珍惜才是。”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後,傾城笑道:
“此生若隻情一場,執手滄桑,肝腸寸斷又何妨?”
不知過了多久,紫衣人忽的放聲大笑。說來也別扭,他的聲音柔軟斯文,發出這樣的笑聲,倒是把傾城嚇了一跳。待他止住笑聲,傾城已蹭到好幾米之外了。
我說了什麼那麼可笑?笑成這樣也不怕大半夜招鬼麼?
“百裏兄,我真真是很欣賞你,真是單純啊。”紫衣人將壺中的酒飲了個幹淨,“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傾城睨他一眼玩笑道:“那就有勞公子幫我尋一個叫雷立的人好了。”
“可是江湖‘百事通’?”
“嗯。”
“這沒問題。不過這人有些怪異想必百裏兄是知道的,也請百裏兄多加小心。現在時候不早,我就不打擾了,百裏兄也早些歇息吧。”
說罷,紫衣人起身抖抖衣擺,走了不出兩步卻停下來,又道:“我複姓上官,單名一個玨字。後會有期。”
雷立古怪?古怪在哪裏?
正在神遊太虛之際,他突然看見遠處的燈光,接著是略帶沙啞的熟悉嗓音:“百裏公子?”
抬頭看去,還是那襲雪衣,那般出塵,向他緩緩走來。傾城點頭:“白公子。”
白子期近了他的身邊,淡然一笑:“今日的搭救,子期謝過。不過子期望公子以後切勿再做如此危險之事。”
傾城但笑不語。白子期歎氣,隻好轉了個話題。
“百裏公子這麼晚了還不睡,在作甚麼?”
“這裏有佳釀,還有個嗜酒人,公子說呢?”
白子期輕笑。傾城從石上跳下來:“白公子才是,感染了風寒還未睡?”
“子期喜歡深夜讀書,一會便會睡了。”
“那在下不打擾,這便回去了。”傾城走了一會兒,才發現白子期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公子還不回去麼?”
白子期似乎在發愣,傾城這一喚算是回過了神,笑道:“這就走。”
說罷幾步追了上來。傾城怕白子期風寒惡化,堅持把他先送回房,否則自己也不回去。白子期隻得同意,兩人便想他房中走去。
一路相對無言,但傾城卻感覺到對方的眼神似乎一直流連在自己身上。
“白公子,可以問個問題麼?”
“公子請講。”
“白子期是藝名罷。”
“是。”
傾城雙眉微蹙:“為何不叫‘伯牙’?”
鍾子期與俞伯牙的故事中,似乎鍾子期是知音人,而俞伯牙才是那個彈曲之人。作為彈唱者,難道不是希望成為“伯牙”麼?為什麼會選了“子期”這個名字?亦或是說…他其實更是希望成為何人的知音?
白子期聞言頓了一下,但明顯能看出是由於腳下步伐的錯位。傾城有些驚訝於他如此激烈的反應,立刻上前扶住他補救道:“當我沒問罷。”
白子期回視他,卻被紅紗擋住了視線,苦澀地笑笑,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傾城一眼。
“那子期回去了。”
傾城頷首。
直至門關上,傾城仍站在那裏,心中沒由來的為白子期笑中的苦澀而心疼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