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春雨連綿。淅淅瀝瀝的，沾濕那華貴的錦衣。威嚴依舊，霸氣亦然，隻是眉宇間那淡淡的皺紋，刻畫出一麵滄桑的容顏。看不出隱藏在宛如麵具的表情下的內心有沒有過一絲波瀾，隻是那背在身後的雙手已握得毫無血色。
    “結束了？”。
    他的聲音很輕，也不知想得到怎樣的答複。
    “是，但是卻讓孩童逃掉了。”
    聞言，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說什麼。
    “那家主人著實精明，屬下到達時，其子已被轉移。我們找到了與他一起逃走的丫鬟及車馬，卻是未發現那個孩童。”
    “可是那主人有所察覺？”
    “屬下認為有可能。不過不知為何那裏現在已是一堆灰燼，想那個遺孤無處可去，要找到他也不難。”
    間或是十幾秒鍾的沉默。
    “屬下辦事不利，請責罰。”
    他沒有回頭，隻是雙手顯得更加蒼白。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仿佛早知會收到這樣的命令，身後雪白的身影微微一屈，轉瞬消去了蹤影，隻留下他仍獨自站在那裏，遠眺著那青石台上的寶塔。塔樓共九層，塔身用精美的青瓷築成，鑲以琉璃瓦為頂，夜明珠作襯，若是俯瞰整座繁華的開陽城，這塔樓便像一顆明珠般，在帝都的藍圖上兀自閃爍，朦朧的光遮蓋了雄偉的宮殿，美麗的亭台樓閣，繁華的街市，甚至是那些紅塵中的烽火或是愛恨糾結的傳說。他就這樣麵對著寶塔，緊緊盯著雕在塔身上的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九重天。
    九重天，天有九重，九層寶塔，一閣一重天，隻是它多被人稱作九重寶塔，而不是它的全名九重天，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極少有人能夠體會塔樓建築者融入其中的執念。傳說先帝曾在因要囚禁一個人而建這九重寶塔，題名九重天，將那人禁錮在塔的九層。後來的事就再沒有人清楚，囚禁之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隻是每日先帝會依舊到九層塔上去坐坐，望著夜空，月下獨酌，然後癡癡地笑。
    明明是想留住那人吧，卻為何要叫九重天？為何又要讓那人住在塔的第九層？相隔九重，先帝就當真不在乎麼？明知這九重天是王朝最高的建築，也不會不解仰視那人的意義，這，又是一種自嘲嗎？
    他的唇角扯出一絲自嘲，罷了罷了，自己還不是做過同樣的傻事。剛剛過去的冬天又難得地下了一場雪，記得九年前，亦是一場春雪夜，他幾乎是狂飲烈酒，坐於九重天頂層，信手拂去衣上雪花，斜倚欄杆獨觀天地浩大，痛徹心扉的大笑後醉得人世不醒。
    其實醉生夢死，不過是他開的一場玩笑罷了。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九重寶塔，拂袖而去。
    不遠處，一位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伴著湖藍長衫少年那淒婉的琴聲輕輕吟唱：“夢中樓上月下，站著眉目依舊的你啊，拂去衣上雪花，並肩看，天地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