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樹欲靜而風不止  二事 東方逍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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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少年的姓氏不是東方,也許他就可以逃過此劫。
    倘若少年的名字不為逍遙,大概他亦不必目睹此難。
    可惜,這也隻是“也許”和“大概”。
    說不定正是因為爹娘賜予他“逍遙”二字為名,他才是個天生隨性,不受束縛之人。想則做,不計後果。
    就像現在,他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管家爺爺!停車停車!”
    老人聽見他的呼聲,喊住了馬,將身子探進車中。
    “少爺,有何事吩咐?”
    “我的蓮花糕落在房中了,我去將它取來!”
    老人眼神猶疑不定,張口欲言,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少年——東方逍遙蹙起眉頭。
    “有何不便嗎?”
    “少爺,老爺吩咐,不得走回頭路。”
    逍遙撅起了那溫潤小巧的唇。
    “這不是回頭路,就去取一下何妨?”
    “不行的,少爺…”
    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我很快就回來,你們在這裏等我就好!”
    說罷,逍遙趁老人一個不留神,從老人身側一閃而出,奔著九天閣去了。老人攔他不住,急得想駕車往回趕,卻想起車中還有雪鶯,一咬牙,跳下車邊追趕逍遙邊向著急少爺去向而探出車的雪鶯喊:
    “雪鶯姑娘,你莫要動,我這就去追少爺回來。倘若我二人未能及時歸來,你就先駕車暫避一下。我老林拚了性命也定會護得少爺周全。你隻需待些時辰再來接少爺離開,不過少爺也就交給你了!”
    “管家…”
    不待雪鶯講完,老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轉角處。
    話說逍遙從後門進到自己房間卻並未見到任何人,平日此時早應開始營業的九天閣也是一反常態悄無升息。他取了桌上的包裹,便向正堂走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何事。在離正堂大概幾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聽見那裏隱約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頻繁的,顯然是高手在對戰。踟躕了一下,腦海中忽然有不祥的預感一閃而過,他下意識打算推門而入。
    突地一雙手捂上了他的唇,將他向後拖去。他想掙紮,卻發現來人的力氣很大,根本掙不開。想到用平日習得的武功攻擊對方,他的手肘猛得向後撞去,卻被那人輕巧閃開,不過來人束縛他的力道也鬆了一下,他趁勢一腳回旋掃去,逼得來人向後退了一步。看清那人,他也停下了攻擊。
    包裏的蓮花糕卻落了一地。
    “娘?”
    “噓…”
    呂默然立即重新讓他噤聲,不過這次卻是點了他的啞穴,拉著他跑回夫妻二人的廂房,回身將門鎖上,壓低聲音怒吼:
    “你這是作甚?不是叫你與林管家一同離開嗎?怎的還在這裏?”
    逍遙無法回答,隻是用乞求的眼光望向她,仿佛要哭出來一般。呂默然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深吸一口氣,幽幽地道:
    “遙兒,娘不能說。我送你出去,你現在…”
    她停住,側了側頭,仿佛在傾聽外麵的聲音,霎時臉色慘白,轉身拎起逍遙把他扔進衣櫥中,用力關上門。逍遙聽見她的聲音貼著衣櫥的門傳了過來。
    “遙兒,聽娘的話,不要出聲。等他們走了,等你確定沒有動靜時再出來,答應我,娘要你好好活下去。過了今天,就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忘了…答應娘…”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聽見劍出鞘的聲音,然後是房門敞開的聲音,接著是遠遠傳來的腳步聲。
    爹呢?方才正堂裏的打鬥聲…是不是他?那些人來了,那他呢?
    逍遙怔住了,他還未來得及思考就聽見呂默然的劍與某件金屬兵器相撞了。他隻是坐在衣櫥裏,動不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了一般,將他冰封了起來。他會武功,可他並沒有真正見過血濺當場。不知多少個回合的交鋒,直到金屬刺穿肉身那如撕裂般的聲音竄入他耳中,他開始全身顫抖,不自主地蜷縮了起來。
    劍落地時的旋律竟是如此清脆。
    腳步聲在房中徘徊,隨後停在了衣櫥前。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一絲雪白,感到一陣微風,伴隨混合著血腥味的清茶香息流入櫥中,猶如地府的烈酒,死亡般甜美醉人,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就此墮入萬劫不複也會如飛蛾撲火,心甘情願。
    突然,一個渾厚的吼聲打斷了那人的動作:
    “你、你…你竟然殺了夫人!我和你拚了!”
    逍遙聽見了一個聲音,仿若清靈的梅花在冬雪中瞬時綻開:
    “你們家少爺呢?”
    老人似乎被惹惱了:
    “少爺?哼!多虧老爺英明,提前將少爺轉移,否則少爺也會死在你們這般喪心病狂的娃娃手下!”
    “娃娃?”
    衣櫥前的人似乎輕笑了一下,又接口道:
    “老人家,輕敵的後果可是很可怕的呐。”清淺悅耳,稍顯稚嫩,卻字字充斥著壓迫。
    “罷了,你不說我也能找到。不過你即已見了我的容貌,那麼…”
    梅花般的聲音變得冰冷。逍遙想衝出去,他想說不要殺他,我就在這裏,但是…
    老人身體撞擊地麵來得似乎比他的思考更快。
    “這些蓮花糕真是可惜,跑的急了竟連這等美食都落在了地上。說來方才似乎九天閣的馬車從門前經過呢,好像是那個丫鬟在駕車。”
    逍遙寧願自己從未聽見這優美的天籟之音,因為對方的每個字都隻是讓他更加絕望。房中之人幾步追了出去,他卻突然全身失了氣力,背撞在衣櫥內壁上,眼神一片茫然,毫無生氣。
    雪鶯,你本不必經過門前那條路的,為什麼要去吸引他的注意?
    如此說來,是不是所有人都早明白,隻有我不知情麼?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衣櫥中已被順著那條縫隙流進來的血腥味填滿,他才有了反應,全身抖得如狂風中的野草,縮成一團,淚水衝出眼眶,仰著頭,張著嘴想嚎叫卻是發不出聲音,隻是偶爾從喉嚨中傳出那種近似窒息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的停住了,用力支起身子,推開衣櫥門,站定下來。耳際又傳來呂默然的聲音:
    “活下來…”
    三個字,足矣。
    是的娘,我當然要活下來,絕不食言。
    他沒有看地上的人,而是直接來到正堂,緩緩走到東方玄青身邊,從他手上取下那把通體血紅被稱作“蓮火”的劍後,他怔了一下。
    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卻不是那種習慣性的笑容。
    他有一種錯覺,爹似乎對這一天期盼已久。
    東方玄青的左手中緊握著一把折扇,逍遙知道他平日不會用這扇子,可卻是很珍視它,他一向都是將這扇子置於書房的重要儲物櫃中。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一點點打開爹略微僵硬的手將那折扇取了出來。
    隨後,逍遙定了定神,轉身走出九天閣的大門。
    是的,是大門,而且是正門。
    迎麵行來一位女子,一身錦衣,烏黑秀麗的長發簡潔得盤在頭頂,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且銳利動人,麵目華美而不嬌柔,和呂默然有幾分神似,卻比她年輕些許。見到逍遙,她頓了一下腳步,繼而苦笑。
    “來晚一步。”
    逍遙未答,但他知道她並非敵人,僅僅是出於感覺。女子輕輕靠近他道:
    “想報仇麼?要不要與我走?”
    他點頭,將手中東西放入女子臂間:
    “你等我下。”
    女子雖疑惑,卻隻是點頭應允。片刻,她驚異的發現,九天閣已是炙炎焚空。
    逍遙回來了,手中多了一隻未吃完的被血浸透的野果。
    “你這是作甚?”
    逍遙望了一眼那已圍滿人的昔日故居,回頭取過那些東西道:
    “娘曾說,過了今天就要將所發生的一切忘記。而且…我不允許那人再來玷汙我的東西。”
    語氣平和溫馴,讓人根本聽不出他的情緒。女子微愣,隨後卻點頭微笑。
    “我果然沒有找錯人。”
    他們離開九天閣不遠,逍遙打開了折扇,火光映在扇麵之上,儼然為那墨黑的字負上一層輕薄的朱砂。潔白的扇麵上隻題著一首詩:
    絕魂槍狼煙白骨沒
    離恨酒三生入斷腸
    逍遙隨這名叫華香的女子趕到了璿樞王朝的國都開陽。他之前從未來過開陽城,也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城市,搖光城的寧靜平和與之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了。他們二人到達開陽的那日正好是瓊羽節,街上掛滿了淡粉色的蓮燈,開陽處處蓮花盛放,又正巧趕上微風陣陣的春季,整座城的每條街道都有撲麵而來的蓮花清香,甜美襲人。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前不久這才剛去了一場大雪,今年蓮花有開得早,全城上下到處是喜氣洋洋。
    一輛豪華的馬車在城門口等待著他們,駕車的是另一位女子:柔和的深褐色長發隻在頭上挽了個結,剩下的披散在兩側,一襲淡色長裙,乍看起來到有那麼番仙娥的風采。女子看見逍遙,立刻衝下來緊緊抱住他,用力攬入懷中。
    “啊!好可愛的孩子啊~長得真是討喜!乖遙兒,讓娘親一個!”
    逍遙眉頭一皺。
    華香即刻如到了瘟疫一般,一臉抑鬱地將傾城拉開:“丟臉不要丟到大街上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上來趕廟會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馬車疾馳在街道上,逍遙掀開窗簾去看瓊羽節那歡騰的廟會,不由還是感歎了一句:
    “真是盛世繁華…”
    華香並未接話,隻是靜靜地閉目養神。
    車子不久停了下來,二人輪流而出。入眼便是一片風花雪月,男男女女縱情聲色的姿態。逍遙抬頭,看見這座美侖美奐的庭院門口有塊扁,上麵隸書題字——醉香苑。
    華香走到她身側,悠然開口:
    “方才你說盛世繁華,卻不曉得,愈是繁華,愈能成為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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