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馬尼亞特的一場叛亂，源於一場宮廷的感情鬧劇，然而它的結束，卻不僅僅是鬧劇那樣簡單。
    一開始的三方大混戰終是在至尊王登高一呼之下得到了製止，然而這場戰役並沒有就此完結。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戰爭的轉折點竟然出在瑪格麗特女王身上。
    至尊王能打，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會懷疑；珍妮芙敢公然挑釁盧歇爾，足以證明這位女士的底氣；愛德蒙不顯山不露水，站在那兒除了英俊點兒也沒人在意他，但是一拔劍就撂倒了圍上來的四個人卻也不容小覷。然而瑪格麗特女王劍術不精在馬尼亞特島也不是什麼秘密。不管怎麼說，一個女王，手中擁有上千精兵，在這樣一個人口不及萬的小島上也足以站穩腳跟了。
    像現在這種公然叛亂的情況，雖然自卡羅撒皇室已經準備了叛亂預案；但這種事情在這個一向喜歡小打小鬧卻從未發生大事的小島上，準備起來總是不能那麼得心應手的。於是，在這場混戰中，女王順理成章地成了叛軍追殺的主要對象。宴會廳再壯觀也就那麼點兒大，貴族們跳起舞來就閑它窄了，更何況現在是三方廝殺。
    亂軍之中找一個人，按理說是不那麼容易的。奈何此人身穿華貴禮服，而且是個女的。很快，瑪格麗特女王身邊的護衛已經開始無力招架叛軍輪番而至的攻擊。
    或許全場除了女王的那點兒護衛隊之外，對她最上心的人就是至尊王了。不過此刻至尊王正與盧歇爾過招，根本顧不上瑪格麗特。
    “愛德！”餘光瞟見瑪格麗特那邊形勢嚴峻，至尊王想都沒想便招呼他的弟弟，“去瑪麗那裏！不要讓她受傷！”喊話間盧歇爾已經朝他砍了三劍，他也隻能勉強接招。
    “什麼！”愛德蒙一劍撂倒麵前的人，不可思議地回頭問道，“你讓我去？”讓我去幫你保護情婦，彼得你到底哪裏來的自信？
    不過即使心裏百般不願，愛德蒙還是規規矩矩地向瑪格麗特女王那邊看了一下，本來意在掂量下情況再下手；誰知這一眼，正看見一個士兵正掄起大刀往女王砍去。女王身邊的護衛隊早已被衝散得七零八落，且死傷無數，此刻她身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愛德蒙咒罵了一句。此刻就算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從士兵舉刀的角度看，這一刀倒也不至於致命，不過免不了要他哥哥的這位嬌豔情婦收點皮肉傷了。
    女王的反應比誰都大——這反應僅限是尖叫。刀還未落，她已經叫出了聲，而且完全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以免傷中要害。於是即使漫不經心如愛德蒙，也此刻也著實有點為她急。戰場上，斷指保命雖然是一種明智之舉，但能不斷指當然要爭取，這是愛德蒙的一貫原則。不過對於實戰經驗近乎為零的瑪格麗特來說，這種反應倒也算正常。
    此刻的刀在瑪格麗特眼裏，儼然已經放大了好幾倍。她雖然對武器略有接觸，可這種慘烈的近身搏擊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一次看來是在劫難逃了！想著她竟然閉上眼睛，顫抖地等待刀刃落下。
    “咻——”
    一陣輕微的碰擊後，刀不但沒有落下，而且似乎還飛了出去。瑪格麗特睜開眼，正看見那刀落在了離自己四五米的地方，而那個持刀的士兵早已被什麼武器抹了脖子——可是她的身旁卻沒有什麼人。
    身處局中的女王沒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愛德蒙國王卻看得清清楚楚。
    是珍妮芙。
    珍妮芙女士正在離女王幾米的地方，可她那條鞭子卻能輕易地穿過這段距離。就在那人一刀降至時，女士轉身反手一甩，長鞭嘶鳴著疾馳而去，狠狠地抽中士兵的脖頸；鞭子內嵌著的食人魚牙齒立即讓頸部幼嫩的皮膚血肉飛濺，當即斃命。然後鞭子又順勢卷過士兵未落下的刀，借著與刀背接觸的勢靈巧一繞便圈緊了刀刃，再一甩，刀便想反方向飛出，隨即回鞭。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不等女王反應過來女士已經退出了幾米外，朝另一個方向的人揮鞭子了。
    “嘖嘖……”愛德蒙在心裏默默感慨。如果他是珍妮芙，他才不會費心思去就一個搶了自己未婚夫的人呢……心中竟然對珍妮芙有點窩火（或者是對彼得，誰知道呢？），反手一刀便要了身後那人的命——其實他根本沒看那是哪一方的人，隻知道不是納尼亞人便夠了。不過謝天謝地，他沒有殺錯人，不然麻煩就大了。
    戰場局勢並沒有因為女王的暫時安全而發生任何改變。事實上，納尼亞跟守衛軍放依然處於弱勢。
    盧歇爾不是卡羅撒。他是一位斯斯文文卻文韜武略的貴族。而且他還帶了一份猶如海盜的陰損狡詐——在他沒有詳盡計劃並對勝利有絕對把握時，他是不會跟卡羅撒一樣冒冒失失地發起攻擊的。卡羅撒僅僅是他的一顆棋子，而卡羅撒的叛亂也不過是他探清瑪格麗特實力虛實時的一招投石問路。在那一場叛亂中，他可以說是一石三鳥：確定了女王所謂的城堡守軍是空架子，損耗了她的部分近衛，還給了馬尼亞特的宮廷一個自認為可以稍作喘息的假象。至於彼得的插手，確實他想不到的意外收獲：卡羅撒逼出了彼得，讓他多看清了一個對手。
    這種人，最喜歡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發展，然而也最憎惡出現破壞自己計劃的因素。在盧歇爾的整個計劃中，無論是女王、卡羅撒、禁軍甚至整個皇室以及貴族，都是他任意調用的棋子。突然傳進來奪走女王芳心的“亨利”是第一個令他不安的因素，直接讓他將原本“威脅”女王的計劃改成了“逼迫”。接著，這個“亨利”又在卡羅撒的叛亂中砥柱中流，使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個不需要出麵的“叛亂”計劃付諸東流，還大大贏得了女王對他的信任，被皇宮上下默認為“王夫”；這是他第二個破壞因素。
    事情發展到這裏，至尊王就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令盧歇爾不安的因素了。他已經成為這位貴族的眼中釘肉中刺。這次的叛亂，即使不能令女王回心轉意，隻要也要先清除亨利這個絆腳石。
    既然明確了自己的目的，發動叛亂也就勢在必行；可偏偏，這時有多了一個“意外”。
    這第三個意外，當然就是亨利作為納尼亞至尊王的真實身份。當今世界，大陸上沒有哪個人是不知道至尊王的；馬尼亞特雖然是一個遙遠的島國，但由於經常跟其他國家有貿易往來，自然對納尼亞多少知道一些。作為當今世上最強國之一的納尼亞，她的國王絕對有資格成為馬尼亞特的王夫——若是跳出個人情感來看此事，盧歇爾甚至認為，就算女王遠嫁，將馬尼亞特直接變為納尼亞的附屬國也未嚐不可。可是事關自己感情，他是絕對不會同意將自己看中的女人送給另一個男人的。有至尊王這樣一個競爭對手，實在是一個太大的威脅！
    可是盧歇爾似乎忘了，現在正暫時停靠在自家港口的那隻“商隊”，正是來自納尼亞！直到彼得亮出身份，直到愛德蒙和珍妮芙警惕地站到彼得身邊，直到納尼亞的一群怪物闖進皇宮，他才醒悟：原來，這是一個局。
    “不可原諒！”盧歇爾一劍砍向彼得，反手又一劍，“納尼亞人，你們想做什麼？幹涉馬尼亞特內政？還是想一口吃掉我們的國家？”一個轉身淩厲的轉身，利劍刺向彼得。
    “鐺——”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彼得甚至能看見摩擦飛濺起的火花。持劍抵擋的手微微有些發麻，他想不到盧歇爾的力氣這麼大——又或者是，他實在太久沒有真真正正地執劍了。為了掩飾身份，他之前從來沒有真正暴露過自己精湛的劍術，當然也就不能真正練習。大傷初愈的身子還顯得有些不太靈活，臂力也較之前稍遜一籌。然而他不得不承認，盧歇爾是個非常強勢且狡詐的對手。他的劍術並不如自己精湛，但是他卻有勝於彼得百倍的陰損。跟他過招，稍有不遜便會被趁勢襲擊，聲東擊西攻其不備的招式屢試不爽，令人防不勝防。
    “亨利！”不知何時，瑪格麗特竟然跑到戰場中央。她的身形雖然高挑，但較一般士兵仍算嬌小，竟也躲過了二三人的攻擊——當然，多是與兵器擦肩而過。
    “瑪麗！你跑來這裏做什麼！回去！到近衛軍那裏去！”彼得本來麵對盧歇爾也僅能勉強應付，加上偶爾三三兩兩衝上來的士兵更是已經自顧不暇，根本騰不出手來保護瑪格麗特。
    “亨利，你身上還有傷，你打不過他——啊！！！”瑪格麗特原本隻是想來提醒她的亨利，誰知卻因此惹得彼得分了神。盧歇爾是何許人，他本是極其陰險的；他所學到的東西，都是如何與人周旋，在關鍵時刻給敵人致命一擊。此刻彼得分了神，這等大好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的。
    隻是這一次，他並不是針對彼得——既然要他分神，便要他分得更徹底些。為此即使做出犧牲也在所不惜；而這個“犧牲”，就是他口口聲聲說摯愛的瑪格麗特。女王話未說盡，至尊王也在這個檔口分了心，盧歇爾抓住這個空擋擺脫了彼得的糾纏，舉劍刺向瑪格麗特——女王的話音未落便成了一聲尖叫。
    “咻——”劍鋒割破血肉，鮮血四濺，伴隨鐵劍落地的聲音。
    瑪格麗特一聲尖叫，淒厲而決絕，竟讓整個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彼得！”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愛德蒙。他看著他的哥哥為了保護女王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擋在她身前，看著盧歇爾的劍鋒從彼得的胸側，看著彼得吃痛頓時長劍落地。傷勢看起來非常嚴重。血沿著手臂慢慢留下來，瞬時地上已經紅了一片。可這並不是最嚴重的。
    此刻的彼得，依然站在瑪格麗特麵前為她擋著；可是，他右手重傷，而且已經手無寸鐵。
    此刻，盧歇爾隻要一刀，便能要了彼得的命：劍走險峰，他賭的，正是至尊王願為紅顏不顧一切的責任感。愛德蒙有些愣了。整個戰場都有些愣了。就這樣……結束了嗎？彼得……這個女人，難道真的值得你這樣做嗎？他離他們太遠了，就算知道這個結果，也根本來不及上前幫忙。
    “結束了，至尊王陛下。放棄吧。”盧歇爾氣喘籲籲，身上也血跡斑斑。可是他依舊笑得很優雅。“謝謝你，願意為了我的瑪麗舍身擋劍。可是你輸了。”
    “我沒輸。”彼得平靜地與之對視。“換了別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他擋劍的。我不希望無辜的人受傷。”這二人身高相差無幾，彼得甚至矮一些。可是，此刻所有人都覺得，至尊王有一種高人一截的氣度。
    “好，高風亮節，很好。”盧歇爾的笑有些抽搐，“你贏了。贏了她的心，可是輸了你的命！”他一聲巨吼，揮劍刺向彼得的胸口。
    “彼得！”“亨利！”
    愛德蒙喊起來，瑪格麗特也尖叫起來。可是，這一刻，誰都無法阻止這個狂徒的劍……
    “砰——”身體倒地的聲音。
    大廳裏靜悄悄。
    盧歇爾躺在地上，已經不動了。手還保持著舉劍的姿勢，眼睛瞪得老大，笑容有些猙獰。
    可是，他不動了。
    “怎麼回事？”“大人怎麼了？”“這個叛徒死了！？”
    大廳的眾人此刻已經忘了對決，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光！剛才有一道光！”不知是誰突然一聲大喊，“有一道光射進了盧歇爾大人的胸前！它殺了他！”
    大廳嘩然。
    “誰！到底是誰殺了他！”
    “屠殺馬尼亞特貴族，應該判決絞刑！”
    “不對，他殺的是一個叛徒！”
    愛德蒙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可現在他不是為了彼得。
    他知道剛才是誰千鈞一發卻一言不發。
    他知道現在是誰扭轉局勢但保持沉默。
    隻有他才清楚地知道盧歇爾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盧歇爾沒有死。
    他被石化了。
    愛德蒙顫抖著把劍收入劍鞘，然後抬頭，看著角落同樣臉色蒼白的珍妮芙。
    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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