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當珍妮芙三步並作兩步走進會議室時，所有人都到齊了——不，高台上還有一個位置空著。至尊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此刻會議室中亂糟糟的，所有人都被這出其不意的客人弄得心神不寧。外麵的大廳上，貴婦人們也三兩成群地議論著。兩位女王看見女士後一臉欣喜，從高台上衝了下來；愛德蒙自顧自地在窗邊來回踱步，偶爾停下來看看海上向他們開來的艦隊，對女士的到來視若無睹。珍妮芙隱約回憶起了六年前，當時四位君主登基不久，北方巨人來犯。當時她跟彼得一起走進會議室時，也大概是這樣的情景。隻不過，人變了，心境也變了。珍妮芙整整思緒，然後向蘇珊和露西迎上去。
    “至尊王到。”侍衛的通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蘇珊和露西回到自己的位置，愛德蒙示意女士坐到她以前的位置上，然後上前跟正走進來的至尊王低聲交談。兄弟倆都一臉焦慮，絲毫不見了往日瀟灑不羈的自信。愛德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興致，好像說了句玩笑話，結果至尊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兩人一起回到寶座上。
    待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蘇珊開口了：“大家好——嗯，我很高興，這把號終於派上了用場。”她手中握著號角，試圖活躍一下氣氛，但是眼中卻滿是焦慮。
    愛德蒙不耐煩地一揮手，然後站起來，開始在高台上踱步：“你們也都看見了——一隻艦隊，一隻龐大的艦隊正在向我們駛來。盡管我們還沒有接到來自他們的任何宣戰，但他們的目的是明確無疑的。如果他們宣戰的話，”他回頭看著彼得，“您會迎戰嗎，陛下？”
    彼得麵無表情，然後看了窗外的艦隊一眼，“你覺得我們打得過他們嗎，愛德？”他反問道。誰都聽出來至尊王心裏沒底。更奇怪的是，愛德蒙畢恭畢敬地向他打官腔，而他的回答，倒隻像是兄弟間商量一件拿奪不定的事。
    “我覺得不是沒有希望。”愛德蒙幹脆地說，“如果我們計劃得當，在座的各位各司其職，戰士英勇抗敵——沒錯，我們能夠打一場漂亮的勝戰！”
    愛德蒙的話非常鼓舞人心，頃刻間所有大臣紛紛表態，願率兵與敵人決一死戰。蘇珊和露西也表示必將竭盡全力協助。
    至尊王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便拉響警報吧。你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怎麼做。各司其職，速戰速決。”彼得停了下來，所有人靜靜地等待，“納尼亞的戰爭一觸即發！”
    蘇珊和露西首先站起來走了出去，接著珍妮芙和其他的皇親貴族也紛紛行動起來。一眨眼，會議室隻剩下佩文西兄弟。彼得還是坐著，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麼；愛德蒙靜靜地等著他。
    “愛德，”等門外的腳步聲都遠去後，彼得再次看著窗外，“你真的覺得我們真的有可能打敗他們嗎？”
    “廢話！”愛德蒙斬釘截鐵地說，“不過我們的至尊王要是再這樣鬱鬱寡歡、抬不起精神來，城池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他承認他有點生他哥哥的氣了。
    彼得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地點點頭，跟他的弟弟並肩走出了會議室。
    當珍妮芙將送往各地的急件都處理完時，已經是深夜了。她負責將納尼亞正麵臨戰火的消息傳到王國的每一個角落，確保無辜的人們躲避戰禍。凱邇帕拉維爾此刻靜悄悄的。一個小時以前，彼得已經叫所有人去睡覺了，因為他們明天麵臨著一場大戰，現在必須養精蓄銳。珍妮芙好不容易聽從建議上了床，卻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已經太久沒有在這間屬於她的房間中睡覺了。又過了一個小時，她終於放棄了努力，爬起來走走看看。她來到自己的書房，看著剛剛工作的桌子。桌子上滿是信紙與地圖。地圖上花花綠綠地標滿了記號，胡亂堆放。
    她開始在走廊中徘徊。在路過彼得的辦公室時，看見裏間的燈光還亮著。女士如貓一般地溜了進去，看見彼得正站在桌旁看著地圖。他背對著房門，時而在地圖上寫寫畫畫，時而又停下來深思。珍妮芙悄悄地坐到門邊的一把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
    “——我以為我已經讓所有人都回去睡覺了，包括你。”
    珍妮芙跳了起來。她以為彼得並沒有發現她進來。等到冷靜下來後，她決定不理會他的話。
    “你收到他們的戰書了嗎？”她問。
    “沒有——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彼得疲憊地說。
    珍妮芙走到他身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但彼得似乎打定主要忽視她了。“你知道對方是誰。”珍妮芙平靜地陳述出這個事實。
    “是誰對我來說都一樣。”彼得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他的地圖。“都來到門口了，也就無所謂了。”
    “是布萊恩對嗎？你已經知道多久了？”珍妮芙決定自己的呼吸有點困難。
    “說實話，在他去年離開納尼亞時，我就已經料到有今天了。”彼得淡然道，“他不是衝著你來的。”
    “連宣戰都省了，他也太卑鄙了！”珍妮芙氣得咬牙切齒。
    “你還記得嗎？”彼得舒了口氣，終於將目光移到珍妮芙身上，“去年他離開時，說總有一天他會送我們一份大禮，我說我會照單全收。”
    “難道這次襲擊，他從去年就開始策劃了！？”珍妮芙驚訝地提高了聲調。
    “或者更早。”
    “他到底要什麼？”
    “納尼亞。”彼得的回答依舊簡短。“還有我和愛德蒙的腦袋。”
    珍妮芙摸了摸地圖，“我們的備戰來得及嗎？”
    彼得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幽幽地說，“我從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這場戰爭了。”
    珍妮芙瞪大了眼睛，“三個月前……”
    “沒錯，當他對你說那些話後，我就知道戰爭已經免不了了。”彼得認真地看著她，他知道自己不會把眼前的這個女人拱手讓人。
    “明天我們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對嗎？”
    彼得猶豫了一下，然後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我跟愛德蒙會的，你不會出現在戰場上。”
    “什麼意思？”珍妮芙眯起眼睛。
    “你明天跟蘇珊還有弓箭手呆在一起……在高牆上……”
    “什麼！你知道——”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彼得打斷她，生氣地說，“你不能夠出現在戰場上，女士。那不是女人該呆的地方！我才是這裏的國王，你必須聽我的。明天給我呆在高牆上！”
    珍妮芙的眼光變得陰鬱，“你別忘了，我也參加過戰爭。早在你們來到納尼亞以前，我已經在同白女巫作戰了。”
    “是啊，可看看你的結果呢！”彼得對她吼道，“你不也被白女巫囚禁了！還不是我們把你救了出來！”
    珍妮芙看著彼得。有那麼一瞬間，彼得被她那寒徹心骨的目光震住了。“所以，”她悠悠地說，“這個才是你不讓我參加戰爭的理由，對吧？一個被俘的人，沒有資格站在戰場上，對吧？”
    “我想基本上是這樣！”彼得依然在氣頭上，珍妮芙硬邦邦的頂撞讓他更加怒不可竭。
    “那愛德蒙呢！他算什麼！他不也是俘虜！”珍妮芙開始口不擇言了。
    “你閉嘴！誰告訴你這些的！”彼得大聲斥喝道，將珍妮芙嚇住了，“你沒有資格在這裏指責他！”。話一出口，甚至連他自己都嚇住了。他從來不曾對珍妮芙生氣。他很少生氣。即使是麵對的是他最恨的敵人，他也很少失控。可是珍妮芙的話像刀子一樣硬生生地插進他未愈的傷口中，滴滴鮮血提醒著他他曾經的不成熟險些讓自己的家庭分崩離析。在他看來，那一次的事情，根本不是愛德蒙的錯，而是他這個當哥哥的不對在先，是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人，才會逼得愛德蒙出走。而珍妮芙的話，就如同在提醒著他，他是多麼無能！
    珍妮芙愣愣地看著他，“既然是這樣……”她回過神，口吻淡如水，“既然至尊王陛下要我這麼做，我遵命就是了。”她對著彼得行了一個正式的告別禮節。
    “簡——”
    珍妮芙頭也不會地離開，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至尊王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