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又怎麼樣？”至尊王彼得坐在他書房的辦公桌後，非常冷靜地看著他的弟弟以及珍妮芙女士。
    “就是，那又怎麼樣？”愛德蒙國王也轉過頭看著女士。
    “那又怎麼樣！？”珍妮芙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們倆，好像又要抓狂了似的。“好吧，沒怎麼樣。”她冷靜下來，“既然你們兩個笨蛋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我去找蘇珊去。”她說著轉身離開。
    “攔住她！”彼得站起來向他弟弟喊道，同時匆匆走了過去。愛德蒙不用他哥哥多說一句話，早已跑到珍妮芙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誠心要我神經衰弱啊？”愛德蒙雙手扶著珍妮芙的雙肩，用力搖了搖。
    “把城堡攪得天翻地覆你就那麼高興啊？”彼得也走了過來。珍妮芙瞪了他們倆一眼，但兄弟倆都一副“我可沒惹你”的表情。
    “你去找蘇珊？”彼得走到她身邊，“不是擺明了是要我們兩個再去上她的教育課嘛！”他帶著幾分抗議，“我們可是無辜的。”回頭看著愛德蒙，愛德蒙拚命地點頭。
    “除了她，還有誰能擋住這些流言蜚語啊？”珍妮芙不情願地說，“我本來隻是想嚇嚇那頭畜生，誰知道他的膽子比鬼還大……”
    “那可是你自己捅的婁子……”愛德蒙委屈地說，但看見彼得的眼色馬上改口了，“再說，蘇珊最多是訓我們一頓，她還能怎麼樣。”
    “流言就隨它去吧，”彼得安慰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算你不說，那些人還不遍一些出來啊？”停了停，然後又說，“至於布萊恩，你就更不要擔心了。他不能把你怎麼樣。拉什和裏什不是我們的對手。”
    “唉，看來你要輸了……”過了一會兒，愛德蒙突然感慨道。
    “誰輸了？”珍妮芙迷惑地問。
    “我們打賭，看彼得會不會和布萊恩決鬥，我覺得會。”愛德蒙得意洋洋地說，“就他剛才的話看來，是八成會了。放心彼得，你要是打輸了我會補上的！”
    “我沒有說我要決鬥！”彼得朝他弟弟吼道。
    “彼得為什麼要跟布萊恩決鬥啊？”珍妮芙更加迷惑了，“布萊恩今天就回去了……”
    “好吧，讓我們這麼說。就算布萊恩說了很難聽的話，讓整個納尼亞都很憤怒，去決鬥的人也隻能是彼得，你明白嗎？”
    “‘至尊王’？”珍妮芙猜測道。
    “不全是因為這個。當然如果是關係到納尼亞，我也會出戰的，”愛德蒙無視彼得的眼色，繼續說，“但這事兒一旦牽扯到你身上——”
    “彼得和愛德蒙要決鬥啊？”露西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她推開彼得書房的門，興奮得臉都發亮了，“我賭愛德蒙慘敗！”至尊王鬆了一口氣，他正準備阻止他弟弟的胡言亂語。顯然，露西“救駕”及時。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沒良心啊？”愛德蒙的注意力被他的妹妹吸引了過去，“憑什麼我要跟彼得決鬥啊？還有，憑什麼我要慘敗啊？”
    “我也不知道耶——就是這樣覺得的！”露西揚著臉天真地笑著問，“彼得，你為什麼要跟他決鬥？”她指著愛德蒙，“蘇珊知道嗎？還有，戰利品是什麼？”
    “愛德蒙想擺脫他自己的五月慶典。”珍妮芙忙說道，發現自己說謊越來越厲害了。
    “那可不行！”露西抓著臉尖叫起來。“彼得，打敗他！”
    “沒錯，蘇珊可受不了兩年沒有慶典！”彼得添油加醋，“她會殺了你。”
    “兩年？”露西奇怪地問，然後突然想起什麼：“明年有啊，明年是珍妮芙的——彼得，你不會因為珍妮芙不是女王就不給她辦慶典吧！”
    “隻怕女士不領情。”彼得笑著說，決定不給愛德蒙任何插嘴的機會。
    “最好不要。”珍妮芙打了一個冷顫，“跳舞，對我來說可不是個好主意。”“我讚成珍妮芙的！”愛德蒙馬上跳到珍妮芙身邊。
    “你昨晚跳得不錯，珍妮。”彼得繼續無視他的弟弟，說，“當然這跟領舞的人也有關係……”“呃——”愛德蒙發出一聲嘔吐的聲音，結果露西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沒關係，珍妮芙的生日在五月。”露西笑著說，“雖然慶典是五月末，但提前幾個星期也沒關係……”
    “饒了我吧，露西！我能不能不過生日啊！”
    “不行！”這次說話的是三個人。接著愛德蒙說，“如果你不過生日，那蘇會把給你選衣服的時間全花在我們身上！”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我恨試衣服！”“而且她會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說我沒有像愛護自己的妹妹那樣愛護你！”彼得也抱怨道，“我不想她整天出現在我的書房和臥室裏教訓我！”“不辦舞會就會少很多客人……珍妮，你也不想要城堡冷冷清清的吧……特別是你搬出去後……”露西委屈地說。
    珍妮芙沉吟了一下：她被那三雙懇求的大眼睛打敗了。“不要太隆重……”她小聲地說，然後露西高興地向她撲了過來。她跟兩位國王的討論暫時告一段落，但她心裏已經有了另一番盤算。
    “這樣子就回去了？”蘇珊盯著忙出忙進、收拾東西的女士，臉上寫滿了不滿，也絲毫不打算幫忙。
    “你的慶典不是結束了嘛！”珍妮芙無視女王的不滿，自顧自地打點行李。“我也該走了——這兩天客人們不都是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嗎？”
    “你跟他們不一樣……”“區別不大。”珍妮芙聳聳肩，“不都是那樣兒嗎。”
    “那你在城堡住的那五年算什麼？”蘇珊瞪著她。
    “庇護？私舍？或者憐憫？”珍妮芙抱著雙臂沒有一點兒退縮的樣子，“說真的，蘇，我根本找不到讓自己住下去的理由。”
    “為什麼沒有？”蘇珊撅著嘴，像任何一個不喜歡別人違背自己意願的女王一樣，“比如說，女王的邀請和挽留。”
    珍妮芙沒有說話。又那麼一瞬間，她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但很快遍鬆開了。她似乎咽下了什麼話，然後轉身繼續忙自己的。
    “平白無故地邀請我做什麼？”她整理衣服時對著愛德蒙送的兩件禮服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將它們放回房間的衣櫥中。
    “不帶走？”蘇珊坐到床邊，蕩著雙腳，換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也不看看我什麼時候能穿！”珍妮芙白了她一眼。
    “裝吧你，就繼續裝下去吧！”蘇珊也反過來瞪她。“切，裝的像有誰不知道似的！”
    “聽聽，還女王呢！連‘切’都說出來了！”珍妮芙奚落她，繼續裝瘋賣傻。
    “不就是謠言嘛，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還當真啊！”蘇珊突然變得嚴肅，“你不像是會怕謠言的人，珍妮。”
    珍妮芙一時無語，然後晃過神來，淡淡地說，“我是真的怕啦，蘇。”
    “你怕什麼！”蘇珊生氣地說，“我們難道連這些話都沒有辦法幫你擋下來嗎？”
    “怎麼擋？”珍妮芙反問道，“看看那些人的嘴臉吧！哪怕我跟彼得或愛德蒙說一句話，他們都能說我們有……”珍妮芙咬著嘴唇咽下自己的話：這是她自己挑起的禍端，不是嗎？
    “但是……”蘇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才繼續說，“你一走了之也無濟於事啊。你自己是聽不見了，彼得和愛德蒙不還得天天麵對……”
    “放心吧，他們兩個裝瘋賣傻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珍妮芙偷偷笑了一下。愛德蒙就算了，他忽視一切的本領幾乎城堡裏每個人都領教過；但彼得能那麼冷靜地反擊那些人有意無意的中傷，這倒是珍妮芙想不到的。“就這樣吧，反正現在我呆在城堡裏，你們也沒有辦法總是陪著我，還不如讓我回家去，打理我自己的花園——糟糕，鬆鼠克裏斯提奧不知道有沒有幫我的花兒澆水！”
    蘇珊默默地看著珍妮芙：她說出“回家”時顯得那麼自然，就像一個在外羈旅的人對歸根的思念。“難道你在城堡生活的五年，不及你在森林中的五個月嗎？你寧願回去關心你花園中的花花草草，也不想想在圍牆內日日夜夜思念著你的人嗎？”蘇珊暗想，悲傷漸漸爬上了她精致的臉龐。
    “蘇，怎麼了？”察覺到女王細微的變化，珍妮芙再一次停下手中的瑣碎。
    “不，沒有……”蘇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非走不可嗎？“如果你真的要走，至少讓愛德蒙送你回去吧……”
    “那麼說，城堡真的很大很大咯？”草地上，一群剛出生不久的小白兔纏著珍妮芙講城堡中的故事。
    “比我的房子不知道大多少倍呢！”女士告訴他們。
    這已經是五月慶典三個月後的事情了，珍妮芙離開了凱邇帕拉維爾，回到森林中繼續自己的隱居生活。用她自己的話說，這種生活她已經再滿意不過了——雖然少了幾分激情。每天她總會很早起床，然後在花園中忙來忙去，幫花兒們澆澆水，或者跟花精們聊聊天。然後在接下來漫長的一天中（她自己從來不會閑日子過得太慢），她會讀書、畫畫，偶爾自己動筆寫寫詩或者文章。在下午陽光不太強烈的時候，她會到處走走，看看住在森林中的朋友們。一日三餐都是極其簡約的，但這並不影響它們的美味——珍妮芙女士曾經是城堡中出名的料理師。她在城堡中的朋友有時也會來探訪她，或者更多的是有事才來。露西女王和蘇珊女王都非常不喜歡這種清淨的生活，所以她們的探訪往往隻是來看看女士，確保她一切安好。愛德蒙國王是女士的常客，他經常會在女士的小屋住幾天，等他認為自己“徹底調養好了”再回城堡對付他落下的工作。他非常喜歡這種清淨的生活，對女士美滋滋的日子羨慕不已，還在大河的入口處朝海的地方選了一小塊地，讓人也為他建了一棟別墅。至於至尊王，用愛德蒙的話說，“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忙什麼”。他從來不會拜訪女士，女士也處之淡然，從來沒有談到他，也不打聽他的消息。蘇珊認為他們倆依然在鬧別扭，但愛德蒙卻說可能他們現在還是需要給彼此一些空間，將關係理理清楚，否則，“那塊木頭疙瘩就是不知道珍妮對他有多重要”。後來蘇珊想想，把彼得晾一晾也好，所以也就不再在他麵前提了。
    不管怎麼說，安靜的日子總是過不夠的。珍妮芙絕對想不到，三個月後，她又被召回了城堡，而且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
    “嗚————”
    渾厚的號聲撕破了森林清晨的沉寂。
    珍妮芙猛地放下書，瞪大了眼睛驚愕地望向城堡的方向。“怎麼了，珍妮芙？”小鹿依然快活地在她身邊上竄下跳，“剛才是什麼聲音？”
    “號角……”珍妮芙愣愣地說，“蘇珊……”
    “那是蘇珊女王的神號！？”小兔子問道，“怎麼了？”
    “出事了……”珍妮芙猛地站起來，匆匆走向她的愛駒羅斯麗，“走，去城堡。”
    “別急，女士。”羅斯麗是她從城堡中帶出來的，而且從前也一直侍奉她，對她比較了解。“說不定不是蘇珊女王呢……”她抖了抖自己身上渾白的毛發：這句話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因為整個納尼亞，不，應該是整個世界上，沒有一把號能夠發出像蘇珊的號角那樣古樸、渾厚、雄壯的聲音。蘇珊從來不會無故用她的號角，因為這是一把用來求援的號角。
    珍妮芙根本不聽羅斯麗的話，她飛快跨上馬，手握韁繩。羅斯麗像箭一般飛馳而出，直奔城堡。她們來到城堡不遠的小山丘上。羅斯麗慢下來，從茂密的樹叢中找了一個隱蔽的位置，讓女士窺視城堡的情況。
    女士掏出望遠鏡看向海麵：她驚呼一聲，然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上百艘裝備精良的戰艦正急速向納尼亞的海岸駛來，上麵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而且手握武器。珍妮芙看不清他們的裝束，但她相信他們一定都是全副武裝，背水一戰。向南方望去，阿欽蘭的城牆上已經燃起烽火，提醒各部進入備戰狀態。
    “還要多久？”羅斯麗問道。她看不見軍艦上的情況。
    “最慢明天早上。明天中午他們一定會開戰！”珍妮芙收起望遠鏡。羅斯麗二話不說，沒得珍妮芙握住韁繩就掉頭向城堡奔去了。